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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白騎?
聽到這個名號,楊鈞很淡然。當然,也是因為他知道的太少。
李承志倒是提過一句,稱這涼州遺部予一年多前叛出高車,遷居西海。夏初他授奚康生之令往河西探路之際,與之有過接觸。
后聽聞數百涇州白騎于河西大破吐谷渾三千精騎、李承志大發神威,陣斬慕容定之后,遺部驚為天人。自那以后,遺部之兵皆披白麻。又居于西海,被稱為白騎也不奇怪。
楊鈞好奇的是:涼州遺部威名如此之盛,竟連遠在兩千里之外的竇領都有耳聞?
他又瞅了瞅李承志的臉色,好似也如他一般好奇,目光盯著竇領,似是在探究。
白騎也好,黑騎也好,只是一種叫法,誰都能叫。楊鈞不在意,李承志更不在意。
就如后趙的黑槊軍、慕容鮮卑的玄甲連環馬,又如元魏虎紋甲騎,皆是依外觀而名。
更如十數年后,聞名天下的白袍兵。
只因陳慶之出兵之時恰至正月,士卒若只披鐵甲跟找死沒什么區別。因此在甲外裹了一件保暖的白羊皮襖。與李承志連夜急奔沃野,不得不讓虎騎人披皮袍馬裹氈如出一輒。
但令他驚疑的是:李松攻打杜侖部、攻占頭曼城,一直都打的是官兵的旗號,且竇領一直都在關內,今日才得一見,此時竟能一口叫破?
稍一深想,他就猜出問題出在哪里:炸藥。
對朝廷而言,河西近如雞肋,不然不會放任吐谷渾放牧許于武威城下。
與之相比,西海更為偏遠,自是可有可無。自元宏遷都之后,越境至西海放牧的胡族越來越多,有高車、高昌、突厥等部與西海為鄰的部族,自然也有柔然。
但西海白騎突然從天而降,打的諸胡部如喪家之犬,千里方圓罕逢敵手。距西海只一千余里,比到沃野鎮還近的柔然汗庭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天雷”之名自然威名遠播,且獨一無二。身為柔然大部之一的首領,竇領聽聞一二也就不稀奇了。由此猜到李松等人的來歷輕而易舉……
李承志暗嘆一聲。
他知道所謂的“涼州遺部”、“西海白騎”于他之間的關系遲早都會暴露,但沒想到會這么快?
天雷啊?
如此神物,幾乎成了他李承志特有的標簽。但為何遠在千里之外的西海白騎,于近一年前就用于陣戰、征伐河西諸胡的利器?
傻子都會懷疑到這一點……
李松、李亮、皇甫讓等人無一不是臉色青白,目露殺氣,恨不得沖進去將竇領當場滅口。
但李承志卻神色坦然,無動于衷。
堂內的氣氛有些沉寂,身為眾人焦點的竇領沒來由的感受到了一陣寒意,刺的他毛骨悚然。
“竇領大人好見識!”
李承志突的開口,又揮了揮手,“李亮,押下去吧,好生伺候……”
李松等人不由自主的暗松一口氣,只覺渾身一輕。
郎君交待的是李亮,而非其他人,其意不言自喻……
真的是西海白騎,那這六千鎮騎、及陳于三封縣的數千步卒又是怎么回事?
這兩方遠距千里之遙,又是如何勾結的?
正欲喝問,嘴剛一張,一塊破布“倏”的塞入了他的口中。隨即一條麻袋罩頭而來,將他套于其中。
竇領不停掙扎,但手腳皆縛,眨眼間就被抬了出去。
楊鈞狐疑道:“你就再不問問?”
“手下敗將而已,驗明正身,送予京中即可,有何好問的?”
李承志淡然笑道,“也莫要等元鷙與羅鑒了,左右不過一兩千斬首,可有可無。你今夜就將奏呈寫好,最遲天亮,與竇領一同送往京中……”
對,竇領已擒,還等什么?
楊鈞頓時興奮了起來,抄起筆管:“我即刻就寫!”
李承志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說道:“我到城上看看……”
夜色漸濃,天上漸漸的攏起了烏去,將星空遮的黯淡無光。
原野寂靜無聲,就只谷口刮著幾絲薄風,將城頭上的號旗吹的“沙沙”作響。
李承志扶著城頭,已經站了近一個時辰。
“郎君!”
身后傳來一聲輕喚,李承志幽聲問道:“竇領如何說的?”
“竇領稱:夏末,蠕汗丑奴集諸部之首與龍城(柔然汗庭,今蒙古前杭愛省),商議征諸部之兵欲伐高車之事。予眾首領與會之際,提及白騎及天雷……
丑奴稱白騎來歷詭異、甲怪兵利,并有妖邪之雷這般利器,若與之交戰,便是勝了也得不償失。且白騎所占之西海、弱水皆為魏境,故而不需理會。并靳令與西海相鄰諸族,不可與之交惡。
竇領便是那時得知。也定是依據天雷,斷定他杜侖部舉族皆為白騎所滅!”
果然?
他穿越之前,又有何人敢想像,“雷”這種東西竟能成為人可以操控的武器?
便至如今,除了他李承志也再無分號,只此一家……傻子也能聯想到啊?
“除竇領外,杜侖部中還有何人知悉此事?”
“竇領稱,他回頭曼城后,當做奇聞,就只與可敦、并兩個兄弟提過,除此外再無人知悉……”
還好……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李承志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明日天亮,我就會遣元讞八百里加急,攜竇領并家眷予京中呈報,你提前安排,于途中動手,做干凈些……”
這是要……全部滅口!
但除此外,還能有何辦法?
只能能拖一時是一時。
李亮此時才明白,得知六叔連滅杜侖十二部、攻破頭曼城時,郎君為何沒有驚喜,反倒那般惱怒?
他暗嘆一聲,又應道:“仆省得!”
“李松呢?”
“與三郎、皇甫將軍等皆在北門恭候郎君!”
“承學也來了?”
李承志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近一年未見了,走吧!”
有城門,自然就有城樓。占了關城之后,北城門便暫為西海白騎的帥帳之所。
城下氈帳如云,燈火如星。城上兵甲林立,寒光閃爍。
李松早就做了交待,故而李承志來的悄無聲息。
堂中就只三人,兩個跪著,一個站著。
李承學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故而無從可勸。但他至少知道,李松犯了大錯。不然臉色不會灰白如土,冷汗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
看到李承志踏進了門,臉色并不是很難看,還帶著幾絲笑容,李承志心里稍稍一松:“二兄!”
“哈哈,壯了……竟還蓄了須?”
李承志抱住李承學,用力的在他背上拍了拍。
因他之故,一家人四零五散,勞苦奔波,李承志還是很愧疚的,更何況血濃于水?
便如李豐、又如李松,見李承志露出兜鍪外的幾縷銀絲,李承學忽的一呆。
“如今你我兄弟相聚一次何其難,莫要傷春悲秋……”
李承志笑了笑,又拍了拍李承學的肩膀,“也莫急,容我問幾句話再與你敘舊!”
李承學忐忑的點了點頭,退至一旁。
李承志予案邊坐下,手指磕擊著幾案。聲音很輕,但聽在李松耳中,卻如鐵錘狠狠的敲在心中。
“仆……有罪……”
李松以面貼地,嗓中如同塞了一團破麻,又沙又啞。
“我就是將你斬了有何用?李松啊李松,果真如了你的愿:如今,我便是不反都不行了……”
李承志的聲音很輕,近如囈語,“若按之前謀劃,等打完這一仗,平定梁州、隴西、薄骨律等數地之后,便是再差,我也應能予你再輸運數萬民戶。到時你西海便有丁口近十萬……十萬啊?
之后再等世叔(李韶)遷為涼州刺史,當保你無后顧之憂。有這十萬丁口,你盡可安心在河西蜇伏數年,至少也該在西海屯田萬頃、練兩萬可戰之兵。才算是有了一些逐鹿天下的希望。
之后若有契機,就如元懷、于忠之亂,又如眼下的沃野之亂一般的機會,再揭桿而起也不遲。可你偏偏誤以為,我對元恪已死心踏地,竟會拿我李氏這點少的可憐的家當,保他元氏的江山?
但你為何沒想過:我只是不想我李氏羽翼未豐之前,讓這天下亂的太早?
眼下好了吧:杜侖部再不濟,也是牧戶數萬帳、可召控弦之卒逾四萬的大部。被你說滅就滅,柔然怎可善罷干休?
若蠕汗丑奴若舉百萬之兵來犯六鎮,便是朝廷不會背信棄義,將你舍棄,但也定會以你為前驅。我且問你,到時你如何應對?”
李承志稍稍一頓,又苦笑道:“這只是其次,大不了你李松再逃就是了……但雪上加霜的是:兩國交戰,必呈國書,到時全天下的人都能猜到,所謂的涼州遺部、西海白騎,皆是我李承志予涇州平定僧亂時,李代桃僵隱于西海的舊部。到那時,我又該如何自處?”
李松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李承志所說的這些,他沒想過么?
既能讓他獨擋一面,李松又豈會蠢笨如豬?
每一種可能他都沒有放過,李松甚至想的更為深遠。但終究皆因李始賢的一句“我李家這反怕是造不起來了”,徹底壓跨了李松。
即無退路,不如放手一搏。但他沒想到,卻將李承志帶到了絕路上……
“仆……無以謝罪……只求……只求一死……”
李承志嘴角一勾,露出了一絲久違的冷笑,“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李松,要真覺的對不住我,更愧對李氏的列祖列宗,就做好準備,用一輩子來賦罪吧……而且還得咬牙活著,等你得償所愿之時,再死也不遲……”
得償所愿?
意思是……我李氏還有希望?
李松猛的抬起了頭,定定的望著李承志。
李承學、李亮、皇甫讓等也是渾身一震。
李承志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大好局面確實被你毀于一旦,但不至于已到山窮水盡、日暮窮余之時……”
剛說至一半,門外一陣響動,又聽李睿輕聲報道:“郎君,元縣男與羅都督大勝,斬敵兩千余,俘敵近千,并諸多牛羊……大軍正攜勝而歸,元讞男與羅都督先行一步入關,欲向郎君報功……”
還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退兵吧!”
李承志站起身邊往外走邊說道,“連夜退至關外,最遲明日,將高闕、比干兩關讓出,我會讓羅鑒接手……”
其余三人便是心中不解,也不敢置喙。就只李承學壯著縣里子問道:“二兄,會不會太急了些?”
其它的都好辦,那陳于比干城下的百萬余牛羊,一時間又該遷往何處?
“只是讓你讓出關城,又非當死敵應對?只要不與之交際便可……李亮?”
“仆在!”
“若有人試探予你,你盡管大方承認:就稱西海白騎攻滅杜侖部所用之雷,皆為我提前運至關外,由你交予遺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