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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李柏大吼,院內頓時鴉雀無聲。
稍傾,又聽一聲驚天震地般的齊吼:“郎君!”
李承志被嚇了一跳,心想這些混賬,今天怎么突然就對他這么尊敬了。
估計李松說了什么鼓舞士氣的話,比如郎君也會同我等一起御敵之類……
看著眼前這兩百多雙亢奮而又激動的眼睛,李承志突然渾身一顫,一股酥麻感傳遍全身。
身上的血液似是被點燃了一般,心跳的咚咚直響,眼眶有些發熱,像是要流出淚來,想跟著吼一聲,但嗓子里卻像是堵了一塊東西,連氣都像是出不來了……
李承志沒當過兵,但至少參加過軍訓,知道自己是被這肅殺熱血的氣氛給感染了……
他用力的呼了幾口氣,盡量的讓自己的身體不會發抖,聲音不會發顫,才故做鎮定的說道:“誰沖頭陣……”
即然要打,就肯定要有人沖陣,若是騎兵,便是錐形陣中當做矢鋒的那一個,若是步兵,便是陣列中最前面的那一排……
論危險,再沒人能危險過他們了……
可能是被李松警告過,今天的李顯明顯乖巧了不少,老老實實往前一步,將胸口的甲葉敲的梆梆直響:“秉郎君,父親命我領二十騎,率先沖陣……”
李承志暗嘆一聲:果然。
李彰李顯這兄弟倆的體形,天生就是做沖鋒大將的,往前一站,光是那一身彪悍之氣,也會讓敵人先怯上三分。
而且兩人被李松派去做過一年的茂卒,殺過人,見過血,不算是新丁,這么大的戰事,李松肯定要用他們。
李承志點點頭,把全甲往前一遞:“把這個換上,有點小,但將就能穿……”
李顯的眼睛猛的一亮:“這是……胡校尉的魚鱗甲……竟然連馬鎧都有?”
他身上現在穿的是一副札甲,至多護住上半身,連脛甲和甲裙都沒有,只能綁兩層皮甲應付。
但魚鱗甲卻不同,除了能遮蓋全身之外,連接甲片的皮繩全都壓在甲片之下,不像札甲一樣露在外面,挨的刀多了,甲就有可能會散。
兩者之間的保命系數,根本不在同一個檔次……
雖然平時被李松罵作蠢貨,但也只是反應稍慢一些而已,李顯又不是真傻。
他用力的吞了一口口水,壓下心里的貪念,斷然搖頭道:“父親說了,郎君也要上墻,與我等一起御敵,怎能無甲胄防身?”
李承志暗暗的撇了撇嘴。
這話明顯是你爹為了鼓舞士氣,拿來糊弄新丁和你這樣的愣頭青的。
有你爹在,還用的著我御敵?
除非你爹死了……
再一個自己站在墻上,又不用接敵,身邊肯定有盾手護著,不用穿甲都行,何必浪費這么好的東西?
真要到了守不住的那一步,穿不穿這甲又有什么區別?
“有爹護著,我還用的著穿甲?”
李承志懶的和他廢話,將甲往李顯腳下一扔,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然后他又回過頭,看著李彰:“你呢?”
李彰就顯的恭順多了,恭恭敬敬的回道:“我與六叔率的是步卒,負責包抄……”
六叔便是李柏……
李承志心里有些感慨。
李松對李家忠心不忠心,看眼下就知道了。
沖鋒打頭陣的,不是他兒子,就是他親弟弟……
而他們原本是兄弟六人,但現在只剩下老四李松和老六李柏,剩下的,全都跟著李其和李始賢戰死了……
所以即便李松對他說抓就抓,說綁就綁,但李承志從來沒有抱怨過,該有的尊敬,一絲都沒少過……
因為他知道,正因為李松盡忠職守才會這么嚴厲,換個有歪心思的,不說動什么手腳,只是睜只眼閉只眼將他放走,這冰天雪地的天氣里,別說逃,能不能活過一夜還是兩說……
他嘆了一口氣,指了指旁邊老卒抱著的那副魚鱗甲:“全甲只有這一副了,你們誰穿?”
李彰嚇了一跳:“這可是二郎的甲……”
“你個慫貨,我爹的甲又怎么了?平時你兄弟倆欺負我的時候怎么不想想,我還是你家二郎的兒子呢?”
李承志罵了一句,又一指李柏:“他們歷來都不怎么聽我的話,你同他們講!”
說著便轉過身,帶著抱札甲的那個老卒,回去穿甲了……
看著他越走越遠,李柏的眼睛越來越亮。
他平時守在西莊,三五天就會過來一次,自然也聽家丁給他講過,這兩旬以來,郎君越來越傻了,隔三岔五就要逃一次。
但李松卻講,郎君這不是越來越傻,而是越來越聰明,頗有些智計百出,詭計多端的樣子。
他當然比較傾向于相信李松的話,但心底里還是覺的,李松可能有些夸大了。
只是病了一場,郎君突然就聰明絕頂了?
根本不可能。
沒傻之前,郎君已然十三歲了,若論聰慧,也就稍比李彰李顯強一些,而且強的也有限……
況且真要聰明絕頂,不可能只聽了幾句風言風語,便嚇的要逃?
當初的事情又不是他做的,就算真是他做的,以二郎的心性,想要殺你,哪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
但直到今天來了之后,聽李松給他講了這幾天發生在郎君身上的事情,李柏才不得不信。
普通人是救不活已被開膛破肚,腸子都露出來的胡保宗的……
普通人也更不可能想出這澆水筑城之法,至少他敢肯定,他和李松,以及已故的李其、被困在涇州城的李始賢就絕對想不出來……
還有依然掛在冰墻上的那十幾輻滑輪,以及被關起來的那幾個木匠已做到一半的獨輪車……
這些已經夠讓他吃驚了,李柏沒想到郎君還能讓他更吃驚。
剛剛給李彰李顯讓甲的這一番舉動,不知比喊上幾句“同生死、共存亡”的口號高明了多少倍。
不看李彰李顯這兩個蠢貨眼圈都紅了,再看這近三百士卒,個個神情激奮,恨不得馬上沖出城北去,替郎君平了這伙亂賊……
就連他自己,竟然生出了幾分“替這樣的主家賣命,值了”的心思?
這郎君還真有幾分乃父之風,籠絡人心的手段用的是爐火純青。
這不是絕頂聰明是什么?
要是李承志知道李柏這么想,絕對會堅個大拇指,贊上一聲:你想像力太豐富了!
他就是單純屬的覺得李松對他不錯,對李家更是忠心耿耿,而且原身與李彰李顯一起長大,感情深厚……
不管從哪一方面論,都不能讓這兩兄弟出意外,而他穿這么好的甲站在城墻上,好處不大,壞處卻不少:十有八九會被當成活靶子。
所以才想著把好鋼用在刀刃上……
哪知李柏竟能腦補出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