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如一條巨龍攀延而上。
周圍亂糟糟，武警用隔離帶圍出巨大的圈，廣播不斷地喊話，但是人們還是圍在周圍，不肯離去，相互推擠。
紅色的消防車分布四周，高壓水柱相互交錯，射向坍塌的房子。救護車閃著紅燈，一輛接一輛，挨著停在附近。
就在今天早上，這家工廠起火。火好不容易滅了，可是房子卻塌了，十一個人被埋在里面，其中有八個是消防員。
終于又挖出一個。
“讓開！讓開！讓開！”消防隊員用擔架抬著一個人從濃煙中出來。
“挺住，強子！挺住，你給我挺住！”扶著擔架的消防員大喊，帶著哭腔，聲音破裂。
“什么情況？”現場主持救援的副市長，戴著頭盔，立刻沖上去，其他人也跟著。
“我們的戰友，清醒的，右上肢被壓斷了，斷了好幾截，還有一個拇指沒找到。”消防員急促地說。
“要快！”
“最近的醫院是哪個？”
“三博！”
“往三博醫院送，三博醫院的救護車！”
“這里！”救護車旁的醫生立刻舉手，急救員奔跑過來，接過擔架。
打開冰箱，斷肢一一清點記錄，無菌紗布包好，再塑料袋裝好，放進冰箱里，干燥冷藏。另一側的前臂開了靜脈通道，生理鹽水已經輸進去。車上有自動化的檢驗設備，抽血化驗。電話通知急診科準備紅細胞、血漿。
“快！回醫院。”
“交警！你們派一輛警車，幾輛摩托車，到前面開路。媽的，正是車子多的時候，堵得很。”副市長爆粗口了。
“不用，我們來了直升機，停在旁邊的一個足球場，我們用車將病人送上直升機，很快就可以到。”
“直升機啊！好！這個病人交給你們了，我們隨后有人到。”
“強子，給我挺住呀！兄弟們，又進去”幾個消防員，又義無反顧的沖進廢墟。
“報告市長，救出了六個人，四個消防員，兩個工人，一個送往三博醫院，還有五個分別送往人民醫院、醫大附院。”
副市長打完電話，頭嗡嗡作響，插著腰，衣服可以擰出水來，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冒煙的廢墟。還有五個人埋在里面，生死不明。
創傷急救中心成立幾天后，以這樣的方式迎來了病人。
五段離斷，想想都頭皮發麻。
楊平和老韓直奔天臺，專用電梯直達，天臺上已經堆滿了人。停機坪旁，熊主任帶幾個醫生護士在等候，身旁放著一個大箱子，里面是準備好的急救藥品和器械。
“是，是，是！我們的直升機馬上降落，搶救小組已經成立，人員全部就位，請您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夏院長滿頭大汗，后背的襯衣全是濕的。
“韓主任，基本情況熊主任已經跟你說了。直升機馬上回來，等下你們看看病人，立刻制定方案，集合精兵強將，迅速，迅速手術。”夏院長仰頭看天。
直升機由遠及近，馬達聲越來越大，在天臺上空稍作盤旋，穩穩的降落在停機坪上。旋翼卷起的風，將所有人的頭發吹向一邊。
人被擔架抬出來，往天臺的電梯口沖。急診醫生護士立刻迎上去，幾乎跟著擔架，從留置針管里抽出血，送往輸血科交叉配血。這樣可以盡快輸上血。
“術前檢查完善，直接手術！”熊主任揮手。
“市政府的羅秘書正趕來。搶救小組羅秘書是組長，我是副組長，你是首席專家，指揮部設立在我們外科大樓會議室，羅秘書要求在會議室全程直播搶救過程，李市長在帝都開會，十分關心這起事故，已經緊急往回趕。”夏院長盡量用幾句話把話說清楚。
“宋子墨、盧小五、張林已經在手術室，我們馬上下去，準備手術。”老韓激動起來。
很快，夏院長到了會議室，隨后羅秘書和武警、衛生、公安的代表都來了。招待員引導各位到前排就坐。
“羅秘書，請坐！我們已經組織全院精干力量參與搶救，首席專家韓建功教授是魔都六院來的，在創傷骨科方面經驗豐富。”夏院長引羅秘書入座。
羅秘書將公文包放在桌子上，面色凝重：“嗯，剛聽衛生局的說了，韓教授是國內創傷骨科的知名教授。李市長剛剛跟我通了足足半小時的電話，指示一定要全力以赴，搶救患者，以人民的健康為重。”
“是的，我們一定不負人民所托。羅秘書，你到時可以在這屏幕上看到整個搶救過程，全程指揮搶救。”
“很好，我正想提視頻直播的事，李市長也想盡快看到現場。還有，為了加強搶救力量，市里聯系了魔都六院的洪志剛教授，全國頂尖的骨科專家，到時他會與我們視頻連線，指導手術。”羅秘書整理額頭上一縷細細的頭發。
“洪志剛教授是我們韓主任的師兄。”夏教授解釋。
“那就是強強聯手呀。”羅秘書坐定。
“小楊，你有沒有把握？這種多段斷肢，就算放棄，沒人會指責。”更衣室，老韓一邊換衣，一邊問。
這個消防戰士，為了救人才受傷，是人民的英雄，只要有一線希望，楊平就想爭取，不然自己的醫術白白學了。
楊平點點頭：“病人全身狀況不錯，可以耐受手術，我會全力以赴。”
“好！記住，沉住氣，保證吻合質量，這個多段斷肢，挫傷重，污染重，任何一個吻合口的堵塞都會導致前功盡棄。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一切后果由我來承擔！就像你做那臺嬰兒斷指再植一樣，放開手腳。我再說一遍，如果有什么問題，一切后果我來承擔！”
“明白！”楊平已經換好衣服，戴上口罩帽子。
老韓摸出一根煙，聞了聞，又收起來，手按住楊平的肩膀說：“進去！”
整個醫院良好的素質體現出來，雖然忙，但不亂，大家恪守其職，相互配合，一切工作有條不紊的展開。
手術時間比較長，使用氣管插管全麻。
“麻醉成功，可以開始手術了！”麻醉師梁靜，冷靜地說，隨后補充一句：“病人有我，你們放手干。”
老韓坐鎮手術室指揮，跟上次一樣，手術分兩組，兩個手術臺，楊平和宋子墨沖洗近端的傷口，田園和方炎沖洗斷肢，其余人分別參與幫忙擺體位、抬手、遞送東西。
“加油！”田園打個手勢，送來鼓勵的眼神。
宋子墨也豎拇指：“加油！”
“加油！”楊平回應，心里激情澎湃。
沖洗完，大家去洗手。
宋子墨消毒鋪單，楊平立刻穿衣戴手套。
洗手護士，蘇宜璇，明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她握著小拳頭跟楊平說：“平哥，加油！相信你。”
麻醉機送氣的聲音，巡回護士在穿梭：“8個單位紅細胞，1600毫升的血漿，正在輸注。”
“血壓穩定，生命體征平穩！”
“顯微器械，就位！”
“顯微鏡，，就位”
術前核對
開始！
楊平左手鑷子，右手鋒利的組織剪刀，開始對傷口進行清創，將異物、壞死組織和失去活力的組織仔細鑒別，徹底清除；將皮膚修剪整齊；血管神經肌肉肌腱，每一根找出來，修剪，標記。
這邊清創完，再次沖洗。又和田園他們分別對斷肢進行清創，尋找標記血管神經肌腱。兩組清創完的斷肢匯合到一起，再次沖洗。
尺骨橈骨骨折復位，鋼板貼上去，復位鉗臨時固定鋼板，鉆孔測深攻絲，三部曲一氣呵成，然后將螺釘一個一個旋進去。再用1.5和1.0的克氏針固定手掌、手指的骨折。
斷肢骨骼連接成功，基本外形恢復，剩下就是吻合斷裂的血管神經肌腱了。
肌腱線！
先吻合肌腱？是不是搞錯了，老韓坐在旁邊幾米之外，瞪著手術室墻壁的屏幕：“小楊，趕快吻合血管！減少缺血時間。”
“不耽誤，按層次吻合，從深到淺，不用拘泥先吻合血管，不會耽誤太久！”楊平自信的語氣。
“在一定時間內，按層次吻合，可以減少對已經吻合的血管的干擾，吻合的質量最高。”楊平補充，這是對自己速度的自信。
楊平的水平，老韓完全有信心，于是不再說什么，只是專注屏幕，以隨時給予必要的支持。畢竟，楊平還年輕，難免經驗不足。
其實，楊平固定骨折的時候，刻意放慢了步驟。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骨折手術水平遠遠比不上斷肢再植，但是，這種尺橈骨骨折，對任何一個骨科主治醫師，都不是問題，對整個手術的時間影響很少。
巨大的屏幕被分成兩半，一半是手術視頻；一半連接到了魔都的洪志剛教授。
魔都，洪教授正在開會，一個全國的創傷骨科網絡會議，洪教授要求將手術直播連接到視頻會議的平臺。
這樣，他既可以遠程指導整個手術過程，又讓全國的參會者看看五段再植直播，畢竟五段再植非常少見，無論成功失敗，這都是一個絕佳的交流機會。
還有，他想看看，他這個師弟，韓建功，究竟如何創造奇跡。
第一個斷口，第一根血管。
開始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