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澄放上“通天巫”頭骨，牛頭骨中藍火游動，
而在小廟的毗沙門金剛木雕，四面上靈玉做的第三天目，也射出四道光芒，聚集在八角形法陣的“塔”位。
此時，廟旁的十三重石塔轟然有了響動。眾人趕入石塔,卻見到整個塔的底層全化為了一個八角形，不知通向何處的深淵。
陸澄讓白貓財主守在外面，貓的貨郎擔和自己的天寶金匱保持聯絡，如有不妙，也有退路。
他則一把拽住崔劍鋒，道,
“崔先生，你如此有膽略，就和我一道先下去吧。”
不由崔劍鋒分說，他便被陸澄的虎爪死死箍住，沉入那石塔開啟的深淵里。
陸澄同時發動風伯，人懸浮于空，穩穩地降落在虛境的水面。
——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湖泊，無數金色的蓮花靜謐地盛開。湖泊中的眾多石頭建筑大圈套小圈，盡是密筍般的小塔林，塔林上刻畫著種種或是多手多目，或是人獸拼接的密宗神怪，全都簇擁著湖中央的王座。
那王座已經傾塌，斷折成數段。如果完好時，立起來該有二十米，像電影院的巨幕那般高。
此境之主該是一個與王座相稱的巨人，但已經杳然無蹤。
此境之主也不像是外出不歸，陸澄連這個虛境的守衛都感覺不到。
好像，這個虛境是完全空了。
“庫——”
王嘉笙也攜帶馮織云、雪姐，還有那個保鏢阿濱,穿越入虛境。鬼車停在湖上的石頭浮橋。
“真是建筑奇跡。”
馮織云感慨,她不急著趕到陸澄這邊,篤悠悠地從外圍開始攝影拍照——雖然虛境真相不便公諸于世，但可以保存在營造社的檔案里。
陸澄留心崔劍鋒的神情。
這個交通部研究員自稱從沒有調查異常事件的經歷，但他反而比馮織云還要鎮定自若——是判斷甩不掉陸澄，干脆解除偽裝了嗎？
“——在我們之前，早就有一路洞悉了這個虛境奧秘的人馬進入此處。
你們看——那些塔林里刻畫的神怪其他都好，卻偏偏都沒有了眼睛，啟動不了。
這些密筍般的石塔，本來是虛境的拱衛裝置，在瞬時都失效了。
主要的大規模破壞都集中在王座，這里似乎發生過短促但決定性的奇襲。
——我認為，那個長生天佛母的‘毗沙門金剛’已經被干掉了。”
崔劍鋒很淡然地分析起來。
的確，這些破壞拱衛塔林裝置的手法，無論卍字會進攻幻海貓殿，還是陸澄突襲沙娜的修道院，都使用過。
而能在毗沙門金剛的主場迅速解決這位公爵神，得是高桌級別的人物，并且需要多位高桌組隊。
“老崔,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馮織云檢查起周圍塔林那些剜目石像，嘖嘖稱贊道,
“陸先生，你以為呢？”
陸澄笑道，
“崔先生的高明出乎我的意料，我完全贊同他的推論。”
“那么，是什么時代的勢力消滅了‘毗沙門金剛’，他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馮織云又問。
——不像是劫財，這里裝飾石像的一切珠寶都沒有被取走。這個虛境穩定，顯然也沒有勢力竭澤而漁，汲取靈力。
陸澄想，那些消失在歷史里的存在的目標就是沖著消滅“毗沙門金剛”本身來。
至于，“毗沙門金剛”到底礙著了誰，一時陸澄怎么能給出答案來。
崔劍鋒不吱聲。不知道他仍然在思索這個謎團，還是興趣轉移到了其他地方——他湊到虛境湖邊摘采無主的金色蓮花去了。
王座邊陸澄也想跟上去，取樣一些虛境金蓮花交給丁霞君分析，忽然，他的腰帶插著的B級鹿鼎匕首響起了嗡嗡的清響。
陸澄奇怪，拔出母親遺留的匕首，下到最靠近王座的小塔，不由自主把匕首對上這個小塔上金翅鳥浮雕的空洞眼睛。
他的整個人驟然凝住了。
陸澄自認鑒寶了“鹿鼎匕首”無數遍，沒有遺漏任何母親遺留在匕首的戰斗記錄，但到了此地此景，竟然有一段全新的龐大訊息沖入了他的腦海。
——他早就該想到“毗沙門金剛”和“托塔天王”之間的密切關系，但愿，現在并不太晚。
——弒殺毗沙門金剛這樣公爵級的神靈，必要受到長生天佛母的懲罰。如果沒有其他勢力帝神罩護，唯有蒙蔽天機，才能躲避佛母的預見。
有人用舊唐秘傳的刀筆絕學“先天神算”遮蔽了他們弒神的所有訊息。
現在，這把鹿鼎匕首回到了弒神之地，被“先天神算”蒙蔽的訊息露出了一角
——仿佛時間逆流，陸澄看到有三個戰前服飾的舊唐人影，出現在這座金剛秘境的湖上。
——他無比熟悉其中兩人，一位是他的母親智多星“凌波”，回到了三十歲不到的容顏，手中正握著陸澄這口鹿鼎匕首，但彼時這口匕首赫然是一口A級寶刃，一對幽靈骰子繞著匕首旋轉。
另一位是他的殺母仇人，玉麒麟李俊義——彼時此人還拖著前朝的辮子，肌膚如黃玉，頂現三朵金蓮，周身靈光周匝，鄭重地取出了專克刀劍的子午陰陽鉞，此時也是A級。
最后一個人，陸澄并不曾謀面，但相貌隱隱和河洛省見過的少帥吳德賽相似——是吳秀光！是“托塔天王”本人的真面目。
吳秀光一身前朝新式陸軍的軍裝，把頭上的假辮子摘了，露出發亮的光頭。此時他并沒有“天王”的替身，而是取出了一本A級靈光書物——《魔星盟誓》。
——這個書物，在陸澄少年時候的記憶里，是母親的靈光物。
一個盜賊使用圖書做道具，十分稀奇。確切說，這是每一代紅蓮領袖的傳承物。
在母親死亡之后，《魔星盟誓》就被李俊義從她的尸體取走了。
那個時候，李俊義和吳秀光，還是智多星的戰友，紅蓮埋伏在前朝的臥底。像陸澄和隊友互通有無那樣，母親把《魔星盟誓》交給了最適合的刀筆吳秀光代持。
他們三個螻蟻般小的超凡者，環繞著二十米高，四面十手八刀，跨著金字塔般巨大鷹翼獅的毗沙門金剛。
先是吳秀光向那金剛道，
“一命二運三風水，自古沒有不死之人，不亡之國，就是大羅金仙也逃不了劫數。
我已經算定，此時此刻，是巳年巳月巳日巳時，最沖你的人間八字亥年亥月亥日亥時。
我用武侯八陣圖已經停了秘魔崖靈脈循環，用奇門遁甲遮蔽了你和長生天的聯系，玉麒麟與智多星讓拱衛眾靈全部報廢。
——毗沙門金剛，現在你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一條狗了。身為虛境神靈，你對唐人大逆不道，為白山黑水之主茍命，給血滴站臺，你這個神仙如此不想活，那么我們紅蓮就成全你了，你的一切都要為做我們新唐國的肥料！”
陸澄無語。
——特工勞倫斯為了米旗國滲透我國雪山，屢次加害護持雪山的尸陀林怙主；
——而這個毗沙門金剛原來在近世受前朝供養，冥頑不靈維護反動統治。
結果是不言而喻的，顯然智多星三人最終做掉了毗沙門天，而這大公爵神的一切材料全部成為了秀帥的“托塔天王”替身。
但是，陸澄仍然要情不自禁地看下去
——鹿鼎匕首閃回的這條訊息不久便回消失，三人弒神的天機會重新蒙蔽。
陸澄要抓緊時間看完母親等人的戰斗。
這一場戰斗雖然短促但無比慘烈，母親的鹿鼎匕首和玉麒麟的子午陰陽鉞都在此戰后跌落一個級數。
他要了解母親的戰斗，玉麒麟的戰斗，也要盡可能了解毗沙門金剛的神通，也就是秀帥的替身的手段和弱點。
“凡人，你們才是逆天而行。即便不和主場結合，本神仍然和你們無法企及的。”
毗沙門金剛道，像孔雀開屏，他的八手展開了八口天罡刀，每口都是強大無比的A級道具。
“不止我們，站在我們這一邊的，還有最憎恨你的‘三壇海會大神’。吳兄弟，把你的圣物拿出來！”
凌波道。
“那個孽障？！怎么可能？！”
毗沙門金剛的十二只眼睛噴出了無明之火。
“你只是在這條世界線抹除了你的子神，但在其他的世界線，祂成為了遠遠比你偉大，真正受到人類愛戴的王神。”
智多星身邊的吳秀光從背囊里取出一張泛黃的電影海報
——和陸澄熟悉的那個大神形象不同，海報上的那個三壇海會大神，不是傳說里那個降伏九十六洞邪神之后高坐蓮臺永享香火的大神。
而是一個粉面丹唇的俊美少年，少年的眼中沒有凜然的神威，只有心喪若死的決然。他手持的寶劍不是指向妖魔或者毗沙門金剛，而是橫向自己的脖頸，割自己的血肉。
——唐國何嘗拍過這樣一部電影，何況是幾十年前，連泰西人都只能拍火車進站，園丁澆水。
外部世界的一切，陸澄充耳不聞，他徹底被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