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時雨陸澄和玉麒麟李俊義隔著黑山羊骷髏頭互相凝視了片刻。
他們兩人之間的黑山羊骷髏頭滾滾冒煤渣般的黑煙，彌漫和浮動在兩人的足下。
斯坦尼附體的狐貍本尊被陸澄三下幻化鐵拳摧毀，只剩下一條狐貍尾巴，像鑰匙插在鑰匙孔上那樣，留在摘星樓上的大鎖上。
現在，反而是最早被陸澄切下的青銅小狐貍神成為了巫王之墟唯一的神靈了，這個實力不足原先十分之一的公爵神不管陸澄和李俊義這兩個人類的無聊對峙，在重新掌控巫王之墟的九千怪鳥。
而赤帝猴和豬怪則趁此竄出了摘星樓，揚長而去；唯有羊怪仍舊服從狐貍神；狗怪和牛怪都歸了陸澄。
狗怪背著顧易安和黑貓，從白帝幻方，跳躍到陸澄的身后
——斯坦尼還剩一點渣滓，陸澄卻停下了最后一擊，易安明白自己一向周全的男人為什么會如此反常
——是為母親智多星復仇之心，支撐著陸澄在黑暗和危險里走了整整十年，所有的調查對他只是旅途的風景，是他為復仇積累的資源和經驗，現在他看到了真正的終點。
——易安要盡一切力量阻止自己男人沖動，他仍然安靜著，但易安知道這只是男人火山爆發的前奏。
駱廣奇附體的汪掌柜問陸澄接下來如何處置斯坦尼的山羊骷髏頭。
陸澄恍若未覺，他的目中唯有仇敵！
“駱掌柜，請回貨郎擔歇息吧——以后我們還要和您一道去消滅鮑里斯，為您和盛天魁報仇雪恨。”反而是易安道。
——她是在向駱廣奇說，也是在向陸澄暗示——并不只有陸澄背負仇恨。他還欠著對別人的承諾，現在他這個商人該擱下私仇，履行約定。
駱廣奇帶著汪掌柜退回貨郎擔。
陸澄對顧易安的話置若罔聞——簡直是本末倒置！她沒有失去過愛的人嗎！
陸澄睬也不睬顧易安，向玉麒麟李俊義厲聲道，
“吳秀光就是‘托塔天王’吧？！”
玉麒麟道，
“正是。上代及時雨、智多星、托塔天王、我，是紅蓮最后一代的領導者，分居南北，顛覆前朝。
新唐建國以來，托塔天王和我，與智多星各行其是。但智多星入魔道，驚詫泰西列強，致唐國于危亡，我不得不誅之。
她不及鑄成大錯，上一代的恩怨已了。你是無罪的。十年前，托塔天王已經放過了你的性命，世人并不知道智多星有你這個孩子。
如今，我來這里重申天王的意思——陸澄，你放棄吧。我們會保你的性命。
你現在為唐國做事，我也很欣慰，我會助你。”
玉麒麟的臉上毫無絲毫慚愧之色，竟然覺得殺死智多星是無比光彩的事情，還擺出了一副以德報怨的姿態——陸澄之所以能站在這里，只是因為他們允許陸澄站到了這里。
“章天師，我既然是你叫來的，你也沾了因果——那么，陸澄身世的事情請你忘掉——否則，莫怪天師到你這代而絕。”
章天師本以為玉麒麟來這里會當即格殺陸澄，誰想到這人竟然得了失心瘋，要放過不共戴天的血仇！
天師正打算出虛境后向秀帥密秉，向東瀛人、泰西人透露陸澄，玉麒麟立刻澆了天師一個透心。
玉麒麟的另一只手卻從懷里取出一柄黃金牛角柄的B級匕首，手平平一推，像是念動力無形之手推動，那三丈外的牛角匕首緩緩從空中飄向陸澄的跟前。
但并不是念動力，匕首的移動帶著徐徐的風聲，是這武人操控著氣流送刀。
這是舊唐的“煉氣術”，相當于協會武人“煞氣A”的境界。
凌空平送匕首，是“煉氣·流”。無論氣體還是液體，三丈之內的流體可以被這武人從心所欲地操控
這也是陸澄第一次見到這種絕跡人間，唯有武俠小說里才有的道術般武功。
匕首的來勢極慢，哪怕普通人都能抓住。
陸澄的手仍然小心著不敢接，他上半身的飛虎使者用虎爪接過那匕首，沒有毒藥，沒有異樣——這B級五十萬泉的兵器是“鹿鼎匕首”，就是當年智多星被玉麒麟的陰陽鉞鉤走的兵器。
“完璧歸趙。”玉麒麟道。
現在陸澄一手握著飛將軍，一手握著鹿鼎匕首——他不會拒絕愚蠢的敵人送來的兵器。
完璧歸趙，好風雅也！這匕首可是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陸澄肩上的飛虎使者把白虎皮的腦殼蓋上陸澄的頭。
陸澄的身軀在變形成一頭神獸，
現在他是一個雙持飛劍和匕首的人形白虎，在他的上半身還有一個有角有翼有爪有牙的飛虎使者，在飛虎使者之上還有一枚幻化鐵拳——這枚鐵拳的余力還能一記打死一個B級頂尖的兇獸，逾越公爵神的回春上限。
——玉麒麟李俊義再如何厲害，也只是一個人罷了！
李俊義輕嗤一聲，也側身擺出應戰的八卦掌拳架，同時發動了“煉氣術·堅”，以氣護體。
“是一個血性少年，且讓你靜下來。”
“陸澄!”
顧易安顫叫起來。
——陸澄在她眼中留下波紋般的殘像。
青銅小狐貍、諸護陵怪、天師，沒有一個存在捕捉到陸澄的軌跡——這已經是一個A級暴力系的身手了！
“喀！”
“喀！”
“喀！”
那個李俊義卻似雙足凝著不動，身形微轉，環身都是繁星般的電光火石——他以陰陽鉞架陸澄的飛劍、匕首，雙虎爪連綿不絕的連環攻勢。
那兵器的火星濺在他黃玉般的身子上，隨即消散，毫無效果。
陸澄的身形退回原地——還遠不夠，李俊義只是防守，根本沒有反擊的意圖。他連移動也不屑——李俊義能跟上自己的力量和速度，但自己的拳腳全遠比不上這個武道宗師，所有的軌跡都被他預判了！
陸澄想到自己的及時雨菜譜里還有一個B級八極拳倀鬼“沒遮攔”，可以附身加強自己的武技，但轉念一想，這是自己的私仇，與別人何干——他連易安的勸阻都不聽，更不該讓別人代打為自己復仇。
那唯有把自己的體魄向怪物再度趨近，徹底壓過玉麒麟李俊義的極限！
“陸澄，你在干什么！——李俊義總鏢頭是唐國人，我們這邊的自己人，你沒有看到斯坦尼的骷髏頭嗎？
——快消滅斯坦尼的渣滓！”
李俊義的身后，傳來丁霞君的厲喝！
有蘇族神在恢復她對巫王之墟的掌控，圍繞摘星樓的怪鳥瀑布在瓦解，更外面的怪鳥也如潮水退卻。
丁霞君和白曄是狐貍神在貨郎擔見過的友方，兩人無驚無險地通過怪鳥陣，降臨到摘星樓下。
斯坦尼骷髏頭冒出的黑煙在陸澄和李俊義之間逐漸凝聚成一個全新的人形！
“親愛的，不要！”卻聽顧易安叫起來。
“咔吧！咔吧！”
陸澄當然看到了那個又在詭異變化的黑山羊骷髏頭——他的心中還有一絲世界的和平與秩序。
于是，陸澄微沉身子，飛虎使者的虎爪一下撈起地上的那個黑山羊骷髏面具，還有與黑山羊面具連成一體的斯坦尼的人頭，還有那人頭之下逐漸在成形的小半截新身體，嚼吃起來！
——他已經把拷問斯坦尼完全拋之腦后了，現在他就把最后一點斯坦尼徹底掐滅，也是為了吃掉一個A級公爵神的神軀片段！
——灰貓判官不是一直催促自己五成貓眷化嗎！唯有站在虛境生物的臨界點，才能真正負荷起一個公爵神的神力！
——現在，陸澄就在瘋狂激活和增殖自己體內所有的白帝舍利！
——他想起來，那是四年前第一次升A級商人的時候，他就活活吃掉一整頭威脅幻海的A級魔物的尸體，進入了五成貓眷化。
——現在，不過是重新吃第二遍。
把一年前被那個林洋廢掉的自己重新找回來而已。
青銅狐貍神心中戰栗，這是一個白帝行走的真面目——魔物吃人，他們吃魔物，虛境食物鏈的頂點存在。
“喵嗷嗷嗷！”
陸澄抬起頭，無論是斯坦尼、黑山羊面具、新生的人形，完全被他吞噬！
陸澄冒著一碧一金的貓眼，原來覆蓋著陸澄身軀的白虎皮已經完全和陸澄的血肉融合在一起——不是B級山王之衣主導了陸澄，而是陸澄徹底吸收了B級山王之衣。
他也不需要小馗神的辟鬼靈光了，現在五成貓眷化的陸澄自帶辟鬼靈光，他的凝視和低語就能讓低位魔物理智值全毀！
——現在他有兩個形態，那個人類的形態只是一張表皮。
——現在，眾人眼里的二米高，金紋錯雜的白虎之身才是他的真身。
——再沒有什么狗屁斯坦尼干擾了，唯有殺死眼前的玉麒麟了，陸澄才能消退高亢的殺意，返回人形。
“王澤流兮，浩洋洋！
克服怨敵，怨敵克服兮，赫兮強！
飛將軍響起了眾貓兒般的吟唱，
司命殿里，灰貓判官一改常態，伴著飛劍的歌吟手舞足蹈。
一旦突破臨界點，陸澄就會成為徹底的白帝眷族，貓的使命就完成了！
“你該冷靜下。”
玉麒麟道，
他發動了“煉氣·霸！”，雙目向陸澄投以凝視
——這是武道絕頂的霸者才有的凝視和吼聲，可以摧破一切敵寇的戰意，無論是魔物、神靈還是人類。
古人之霸王、燕人翼德都掌握了“霸”，玉麒麟也達到了他們的成就。
陸澄的白帝眷族凝視與玉麒麟的霸之凝視互相制衡。這一遭玉麒麟沒有如意，在精神的層面，陸澄和玉麒麟已經勢均力敵。
玉麒麟想，接下來他不再是和人戰斗，而是和一個半人半神戰斗——雖然，他對陸澄沒有殺意。但看來，不得不認真了。
“我要把你分尸，挖出你的心肝，祭奠我的母親——三百年來，紅蓮就是這么對付叛徒和前朝的鷹犬的！”
陸澄吼叫起來！
飛虎使者一振雙翼，陸澄如同鷹隼騰空而起，他的戰斗不再局限于二維，而是三維。
他的速度與飛劍同步，達到了亞音速，他的肉體對這樣的亞音速習以為常。
陸澄動，玉麒麟也終于動了。
“煉氣術·流！”、“煉氣術·應！”玉麒麟發動。
以“流”御空，以“應”御敵
——應，映也，鏡子也，如數返還對面一切攻勢。
陸澄飛空，玉麒麟也飛空。他既踩著空氣，也借著陸澄的力量升空。
兩個人也像兩只怪鳥飛翔在巫王之墟，眾人眼里，只見一道道白光和黃光在漫空縱橫。
——還不夠快。
——還不夠快。
陸澄想。即便五成貓眷化，玉麒麟仍舊像鏡子那樣，和他的力量速度持平。玉麒麟仍然判讀對了自己所有攻勢的軌跡。
陸澄的腦海里閃回著母親和玉麒麟過往的戰斗，以前他看不清楚他們的交手，現在五成貓眷化的陸澄已經能閃回起他們的每招每式。
——他清楚，玉麒麟還沒有盡全力，他的陰陽鉞最克刀劍。現在的自己的速度也就和母親當年仿佛，破綻之多，更遠遠過之。玉麒麟當年能鉤走母親的兵刃，現在，更能鉤走自己的飛劍和鹿鼎匕首
——玉麒麟只是不愿意。
——但陸澄不會放過敵人寬容，面對無法和解的生死之敵，那叫愚蠢！
白曄用盡心神觀看玉麒麟和陸澄對戰——反正勸不住陸澄，她也不必學顧易安叫，丁霞君罵了
——她眼里，玉麒麟反復帶幼兒園小朋友般的給陸澄喂招，始終克制著殺意。
陸澄沒有心情咀嚼，反而自己體會良多。
正觀看間，忽一陣風飄過，白曄披著的白煙羅也被取走，是陸澄拿了下來，轉而罩在自己的身上。
“轟！”
空中的一道白光變得更密集更強烈！還響動起爆炸般的轟鳴！
——陸澄罩上了智多星的白煙羅，他的常態速度達到了音速！
玉麒麟的另一只手不得不取出第二枝陰陽鉞，即便雙鉞在手，他也抵抗不住現在陸澄的攻勢——他看清了陸澄所有的來路，但是自己的體魄跟不上了。
“決斗A”發動！
玉麒麟掃除了一切雜念，澄懷觀物，一切心神集中于陸澄！
他的四肢百骸聚集的武道真氣，涌泉而出。
“喀喀喀喀！”
空中的黃光和白光變得同樣的密集和耀眼——如非目睹，誰能想象，一介人類竟然能與亦神亦魔的白帝眷族的陸澄抗衡！
——這超出了狐貍神，也超出了灰貓判官的想象。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兩道光華吸引。
“玉麒麟，你死于一念之仁。”
陸澄道。
——這是玉麒麟背叛紅蓮理念的后果——紅蓮只有事前調查，事后補過，殺人時絕不手軟。
玉麒麟始終可以鉤走自己的飛劍和鹿鼎匕首，但他始終把自己當成一個孩子，而不是母親那樣的對手。
這就是玉麒麟的死因。
——“決斗A”時無法應付第三者。
此時，陸澄終于可以打出自己最后的幻化鐵拳。
“嘣！”
玉麒麟被白光的陸澄糾纏著，再也無法閃躲這記可以殺死公爵神的拳頭。
從他身后，最后的鐵拳嚴嚴實實地覆蓋了玉麒麟全身，把陸澄眼前的仇敵徹底打入巫王之墟，砸出一個深洞。
——陸澄裹挾的所有凌波境的靈力全部打空。
最后的鐵拳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