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后十六年九月底，陸澄三人與白曄在安北縣匯合，通過摘星村考古委員會的審核，正式加入巫王之墟的考古與安保工作。
丁霞君和顧易安在縣城做了三天如假包換的考古準備；
斯旺等人也在少帥的協議上簽字保證——斯旺絕不會帶任何唐國的文物出境，她只要求在巫王之墟的考古報告上列名，她的野心只局限在學術方面。
三天之后，少帥吳德賽親統一只騎兵連，護衛眾人一道下村。
汪掌柜、年珠月自然也一道下村。新來了陸澄和斯旺兩股有生力量，陷入瓶頸的考古工作又可以突破了。
這三天，汪掌柜向玄都那邊的盛天魁分號發電報，從調查員協會鎮海站那邊的關系網確認了陸澄的“A級觀察員”的身份。
——所有新晉A級調查員的簡況，會在調查員協會的所有站點通報，A級觀察員也不例外。但協會外部的人一般是不知其詳的。
陸澄升A級觀察員才二個月不到，又是一個通常夠不到這里的南方人物，秀帥這邊還沒來得及向鎮海站過問。
而鎮海站的B級調查員年珠月，這半年一直留在河洛省的考古遺址，更不可能去瞧積壓在她玄都大學辦公室信箱里的組織簡報。
鎮海站的人不知道陸澄獲得A級觀察員的詳細事跡，只知道此人參與鎮壓了原組織A級調查員培理在幻海自由港的未遂叛亂。這是泰西老板們的內部決定，下級無從過問。
汪掌柜知道唐國本土人等閑是成不了協會A級調查員的，以往的A級協會唐人調查員全部有泰西背景。
他猜測陸澄在協會內部有什么海外的人脈通著泰西老爺，私下咨詢斯旺
——斯旺只能肯定，陸澄也是一個A級商人，新近崛起，受林洋和古拜誕兩屆幻海站長賞識，對于守護唐土的秩序十分踴躍。
至于陸澄那口壓制B級武人倀鬼的飛劍，斯旺托說不知，沒有向汪掌柜多談。
——斯旺心里清楚，這只是她在幻海時領教的，陸澄表現出的戰力的一部分而已。
如果陸澄在這里和幻海時一樣強，那么他既然來到這里，除非陸澄點頭，誰都拿不走巫王之墟的東西。
但斯旺怎么能長陸澄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把好不容易拉攏過來的汪掌柜嚇破了膽？
更何況，斯旺先下手為強，已經讀取了A級三足烏青銅尊的情報。
——從和陸澄親手交鋒過的三足烏殘魂那里，她隱約覺得，離開幻海，陸澄并不能發揮那種巔峰公爵級神靈的力量。
斯旺還要再觀察一陣，如果證明現在的陸澄的確不如幻海時，她在巫王之墟還有機會。
陸澄和熱心讀者少帥吳德賽在摘星村的田壟上并馬而行，有口無心地應付著少帥對他志怪小說的各種問題。
——唐國內陸極其廣大，道路極其糟糕，鐵路線沒有幾條，絕對開不了汽車。到了如今這個時代，馬仍然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騎兵也是內戰不可或缺的力量。
斯旺是帕國貴族，家有上百畝的馬場，馬術自小嫻熟；
盛天魁做茶馬貿易，馬術也是伙計的基本功課，汪掌柜身為盛天魁嫡系，不借助倀鬼，就能駕馬如履平地；
白曄向陸澄吹牛過她連北極的馴鹿都能駕駛，駕馬也不成問題；
城市里長大的年珠月、顧易安和丁霞君，連馬都沒見過幾匹，更不用說馬術了，只能坐在馬車后面；
而少帥實在想不到陸澄同為城市里人，也是頭一遭騎馬，竟然像胎里就會一般，連聲贊嘆。
——那當然是陸澄的倀鬼柳子越分身的本身——這個警察是馴狗大師，馬術和飆車也是專家級的。
陸澄也不替柳子越謙虛了，
“我小時候生活艱辛，所以掌握了多種生存技能。”
“陸先生是萬事皆能的商人，有他在，少帥可以高枕無憂！”
——白曄也不點破里面的貓膩——大半年前她可在末鎮瞧得清楚，陸澄是根本不會騎馬的，只能靠腿移動的。
天朗氣清，整個摘星村在眾人的眼中絡繹展開
——果然如同白曄之前給咖啡店信里說的，村子外圍是部隊拉起的鐵絲網，大半的農田已經成了挖掘文物的工地和工人宿舍，少部分農人在培訓之后成為挖掘工人；大部分是秀帥那邊審核和調撥過來的。
工地劃分成一塊又一塊1米×1米的井字格，遠看起來像是蜂巢。
無數專家和帶來的考古系大學生像耕田的農夫那樣在格子里，或者用河洛鏟土，或者用毛梳清理沉埋的古物，有陶瓷器、有青銅器、還有甲骨片。
少帥介紹，
“年教授設計了整個挖掘的方案——不求速度，追求精確。我們把每層土里的東西研究透了，祖宗的東西都沒有遺漏，再開下一層。”
陸澄感慨，好像這家軍閥的確做足了尊重文物的姿態——并不是有些小軍閥名為考古，實為贊助盜寶挖墳，充實內戰的軍資。
陸澄抓過無數在幻海走私文物的盜寶賊——那些人的做法可是用炸藥直接開坑，直奔寶藏而去，其他古物一律粉碎，美其名曰“搬山卸嶺”，哪里管整個遺址保存的古代文明的信息。
“秀帥的追求超出了奪寶的層次。他贊助我們來這里考古，是向全唐國人、全世界人證明，他最能守護唐國，最合適統治唐國的人物，比玄都的那個什么事也做不了的國民議會高明一萬倍。”
馬車后的年珠月教授道。
——她說的很直白：秀帥要盜的是人心，不是財寶。
也正因為她確認了秀帥的真正動機，才決定與這個軍閥合作。秀帥至少是壞人里壞得最少的那一個——這十六年來，她早就絕望，小到唐國，大到世界，掌權的哪有什么好人。
少帥尷尬地笑起來。
斯旺對唐國的治亂沒有任何興趣，她本來想擺擺自己大考古學家的架子，挑挑年珠月的刺，結果居然找不出毛病
——一切都符合國際考古學界的標準。
白曄瞧著斯旺無處瀉火的神情，補了一句，
“斯旺伯爵，您是廷根大學的博士，年教授也是花旗國常青藤九校里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留洋的考古學博士呀。”
斯旺哼了一聲，
“笑話！花旗國在泰西國家里只是一個文化很后進的國家，密斯卡托尼克大學在國際學界有什么地位，能和廷根大學比！”
年珠月一臉淡然，隨斯旺怎么說——她求知識于世界，又不是求學歷于世界。
“馭！”
眼前已經是村里的兩座山崗之一，專家們入住的“雀兒崗”，著惱的斯旺忽然駕馬上崗，從高處鳥瞰全村。
谷
——那就是遺址的下一地層，也是年珠月建議在研究完畢最淺層之后再處理的目標。
從委員會先期發布的考古報告里，斯旺讀到——最早是一伙盜墓賊炸開了這個深井口，挖掘出大量上古文物，引起了秀帥的重視，然后才引來了唐國專家的重視，進行搶救式挖掘。
可惜，那些盜墓賊，應有一百人，不經任何法庭審判，沒有任何律師辯護，全部被秀帥槍決以儆效尤，不剩下一個活口可以問情報了。
“年珠月，你們的考古進度之所以緩慢——是土方分得太細了。
——1米×1米的格子適用于小型遺址，不適合這個大型遺址。
我瞧下來，這個巫王之墟是一座超大的城市，很可能是巫王的都城。
你們按照探索一個聚落的思路來辦，節奏太慢了——要抓大放小，給我把土方全部擴大——都擴大到10米×10米。
——另外，這座山崗這要挖掘。
——不要把視野局限在田地。假設這是王城，城市的規模還要向外延展——
你們不覺得，夾住這塊平地的兩座山崗，就是王城的兩座高塔地標嗎？”
終于，斯旺的眼睛放起了光芒
——終于，她揪到了年珠月的尾巴，這個地方她也來對了。
少帥不知其可地望向年珠月，
年珠月沉吟了片刻，向少帥干脆道，
“是我的眼界小了——少帥，的確應該把土方擴大，并且把雀兒崗也加入挖掘范圍。”
丁霞君向陸澄解釋道，
“——我讀過年教授過去的考古報道——這種大型城市的發掘是她的第一次，也是我們唐人的第一次。
她的器物知識很精湛，但在花旗國密大的考古實習里，只發掘過西半球土著人的聚落。
——斯旺在廷大暑期實習的時候，就去兩河流域的烏魯克大城考古一個什么吉爾伽美什王了。”
陸澄點點頭——不是年小姐不如斯旺，是那個密大不如廷大。
這是雛鳥學習飛翔必要的試錯。
年小姐并沒有回避，而是從善如流，勇于改進。
等唐人自己的現代考古學成熟之后，必將屹立于世界之林。
汪掌柜向少帥道，“這斯旺，果然有才，對我們的挖掘極有助力。”
少帥歪歪頭，向專家和工人們下令，
“照年教授的建議去辦——土方擴大，把雀兒崗也加入挖掘范圍。”
斯旺笑盈盈趨馬回崗下，她也不計較這少帥的嘴硬把自己的建議張冠李戴，這里人都是知識分子，從此心里都知道她在考古上比年珠月行。
她又向少帥道，
“我還有一個建議
——第一個地層的分析可以繼續下去；
——后續地層的考古也要立刻開始
——現在既然我來到這里，那就由我帶隊深入到那個10米×10米的深井下去吧！”
——斯旺的家族已經收藏了無數靈光物，表層那些文物雖然有學術價值，已經激發不起她的興趣。她也要抓大放小，直奔主題
——她無比堅信，那個深不見底的深井很有可能連接著一個虛境！
汪掌柜為斯旺幫腔道，
“少帥，我們可以分成二路——由年教授率領大部分專家分析第一地層；
斯旺博士帶一路小而精的人馬去第二地層。
汪某可以與斯旺同去。”
——斯旺不吱聲。她想獨占好處，但眼前的情勢不能拒絕汪掌柜，總比陸澄跟著她下去好。
那個少帥問起了陸澄三個人的意見。
“斯旺小姐說的不錯，這樣考古的進度無疑可以加快，節約人力和財力。
我們應該組織一只小而精的人馬去第二地層。
但是，前提必須是開誠布公。
——斯旺小姐，你為什么不告訴考古的同仁，你從‘幻海站’拿來了一件A級收容物‘三足烏青銅尊’，你從那三足烏青銅尊知道了什么關于巫王之墟的情報？
不講給大家聽聽嗎？”
陸澄直視著斯旺的眼睛。年珠月也盯著斯旺。
汪掌柜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本來只有他和斯旺知道那個三足烏青銅尊的存在，本想下了更深的地層兩人分贓，再蒙混少帥，誰想這個人會來攪局！
少帥大笑起來，
“章天師不久就到了。
——斯旺小姐，把那個三足烏青銅尊給大家一道看看。”
田壟工地盡頭，一個鶴骨嶙峋的中年道士唱著道情，另一個小道童牽著道士騎的毛驢，悠然望陸澄這邊過來。
——道童是陸澄見過的那個章天師的弟子魏野子，魏野子為之牽驢的人，自然是他師父，第六十三代天師章未濟。
相關
__科幻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