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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病


更新時間:2021年06月25日  作者:避重就輕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避重就輕 | 人在大唐本想低調 
正文

正文

宗廟外。

一時間安靜無比。

望著張巨蟒跋扈的模樣,滿朝權貴冷眼旁觀。

武則天鳳眼微微瞇著,旁人難以窺破她此時的內心活動。

“母皇。”張易之看向她,笑意盈盈:

“宗廟祭祀兒臣就不參與了,還有冊封儀式,一切從簡。”

“朕依你。”武則天語調沉穩,不見任何波動。

似是想起什么,她又強調了一遍:

“你派人接旦兒一家進京,出了差錯,朕唯你是問。”

“兒臣遵命!”張易之恭恭敬敬的回答。

武則天面無表情道:“回去吧。”

“兒臣告退。”

張易之說完目光環顧群臣,在武三思身上停了幾秒,而后轉身離去。

剎那間,群臣雙肩一墜,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此獠帶給所有人一種特殊的壓抑感,似乎面對的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匹嗜血魔狼。

它眼睛里閃爍著死亡的火焰,目光潛藏著攫取天下、撕碎一切的欲望!

“烏云密布,悶悶的,刮起了風。”

宰相婁師德注視著白袍遠去,喃喃自語。

狄仁杰聽到這句話,輕輕嘆了一聲。

這是下雨的前兆。

暴風雨前的寧靜能維持多久?

也許暴雨轉瞬即至,或許永遠不會降臨。

中山王府。

府邸四周崗哨林立,宅邸中到處設有重門復壁和暗道機關。

府門前,張窈窕扎著肉包子似的發髻坐在石階上。

小姑娘聳拉著腦袋,目光不時眺望遠處。

“嗷嗚——”

雪狼突然聞到熟悉的氣味,嚎叫一聲,從石階一躍而下。

“啊啊啊,大鍋!”

瞧見最前面高高的身影,小麥芽興奮極了,氣勢洶洶的沖了過去。

小短腿飛奔而來,一頭撞進了張易之的懷里。

“大鍋,我好想你呀——”

小麥芽激動地摟住大鍋的腰,哇哇大哭起來。

豆大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臉都哭花了。

“傻孩子。”張易之拍了拍幼妹的頭,又欣慰又好笑道:

“哭什么,你大哥還沒死呢。”

小麥芽抽抽噎噎,癟著嘴道:“大鍋,我現在不傻了。”

“傻窈窕。”張易之沒好氣的說:

“你要是不蠢,還能到現在都沒發現你踩著我腳了?”

“喔……”

小麥芽一吐舌頭,趕緊后退幾步。

“走吧。”張易之拉起她胖乎乎的小手,見她還在掉金豆子,斜睨道:

“以前我回來,可沒見你哭過。”

小麥芽仰起小腦袋看他,脆生生道:

“外面的壞蛋跟我說,你大鍋快死翹翹了,你家要辦葬禮吃席啦。”

“想到要親口吃大鍋的肉,我就好想哭。”

回鍋肉?

張易之氣急,一把將她橫抱在懷,往小屁股上招呼了幾下:

“又重了十幾斤。”

小麥芽鼓著腮幫,小聲的說:“都怪裹兒姐姐,她每次都拿好吃的過來。”

“不對,她讓我喊大嫂,還整天送給我漂亮的裙子呢。”

“大鍋,我上次撿到幾塊銅板,都上交給官府了呢。”

“還有喔,我在公主府睡覺尿床,快被義母打死了。”

“還有還有……”

伴著碎碎念,張易之走進府邸,就見臧氏靜靜地站在走廊,眼圈通紅。

“娘,孩兒回來了。”他上前攙扶著娘親的手臂。

“易兒,讓娘看看。”

臧氏嬌軀輕微顫抖,攥住張易之的手簌簌落淚。

“兄長。”轉角處,張昌宗心中百味雜陳的叫了一聲。

“易兒!”

“我的易兒你終于回來了!”

“這幾個月真是擔心死為娘了,生怕……嗚嗚嗚”

臧氏忍不住喜極而泣,多日積攢的擔憂和掛念隨著眼淚宣泄出來。

府邸淪為整個神都城的焦點,她一直強撐底氣,生怕軟弱會成為突破口,給家里帶來滅門之災。

但是現在。

她兒子回來了!

張易之接過丫鬟遞上的手帕,給臧氏擦拭淚痕。

“哎呀,我都餓了。”小麥芽扯了扯大鍋袍腿,眼巴巴道。

“吃吃吃,餓死鬼投胎!”臧氏狠狠剮了她一眼。

膳廳里。

臧氏不停給張易之夾菜,口中嬌聲問道:

“易兒,你都成了裹兒的叔叔,這結婚合適么?”

張易之笑了笑:

“聽這話,娘對她是相當滿意啊。”

“這可不。”臧氏杏眼笑成月牙兒:

“長得可人嘴也甜,現在成了你義侄女,親上加親。”

這段時間惡劣的形勢,張府不可避免地產生了臨深履薄之感。

安樂郡主時常造訪,舒緩了府邸緊張的氣氛。

“對了。”臧氏表情立刻嚴肅沉凝,蹙眉道:

“崔氏女做側妃,她會不會篡位?她娘家勢力可不弱啊。”

說著說著臧氏放下筷著,以手托腮,自言自語道:

“老娘還是得拿出點祖傳宅斗術,讓她倆服服帖帖的。”

“還有一個。”張易之冷不丁道。

什么?

臧氏瞪圓眼睛,很八卦的追問:

“哪家女子?氣焰盛不盛?好不好降服?”

“娘!”張昌宗實在聽不下去了,甕聲甕氣道:

“都火燒眉毛了,還有閑心談這個!”

桌上氣氛陡然沉重。

小麥芽埋頭扒飯。

談及這個話題,臧氏笑容慢慢牽強。

她猶豫半晌,搖搖頭,盯著張易之:

“權力場的東西,娘也不懂,路是你自己挑的,對自己選擇負責就行。”

聞言,張昌宗喉頭滾動,最終什么也沒說。

能說什么呢?

他很清楚,這團迷霧遠遠不是他所能摻和進去的。

兄長有造反稱帝的野心,普天之下,誰有資格扼殺?

張易之輕輕頷首:“放心吧,我心里有數。”

“快說說另一個女子,臀部大不大?”臧氏話鋒突轉,又熱切的追問起了兒媳婦。

張易之靜靜凝視著她。

娘親故意表現得沒心沒肺,只為了讓他少幾分擔憂罷了。

“別問了,到時候不就知道了。”

“先打探清楚,娘才方便學習宅斗技巧……”

傍晚,夜幕已漸漸拉開。

幾輛馬車懸著戳燈,每盞戳燈上都寫著一個“張”字,沿著街便向南而行。

“公子,這些眼線跟了一路。”裴旻放下車簾,對張易之稟報道。

張易之放下書卷,輕描淡寫的說:

“抓一個過來。”

話音落下,裴旻冒丑等人走了出去。

“鏘!”

長刀碰撞聲響起,片刻后,一個戴著斗篷的短袍男子被扔在馬車前。

張易之表情陰沉的走下來,冷聲道:

“討厭的蒼蠅。”

話落揪著男子的頭發,一邊拿著匕首瘋狂地朝他身上戳去。

男子痛苦的呻吟聲很快低沉下去,血肉模糊的匍匐在地上,蜷縮得像一只蝦。

他抬起一只手,像是在向誰呼救,可很快又軟軟垂下。

“噗!”

張易之反握刀,插進對方天靈蓋上。

喧鬧繁華的大街,卻是一副血淋淋的殘暴場面。

街道四周隱匿的悍卒露出恐懼的神情,只能盡量挺直胸膛,壓服心中的忐忑。

神龍衛蟒袍看著同僚遭災,精神處于高度緊繃狀態,唰地下意識抬起弩機,始終不敢扣動懸刀。

“聽著。”張易之接過手絹擦拭手上的血痕,小心翼翼的說:

“再敢跟蹤本皇子,本皇子殺你們全家哦。”

說完將手絹砸在尸體臉龐,登上馬車。

四周死寂,街旁店鋪掌柜小二都大氣不敢喘。

金絲楠木制造的豪華馬車,于轔轔的車輪聲里,駛向廬陵王府。

王府。

李顯神情倉惶,在大殿來回踱步。

蹬蹬蹬——

聽到腳步聲,他悚然一驚,急急走出大殿。

韋氏緊皺柳眉,跟在身后。

“冒昧登門,皇兄莫要見怪啊!”

爽朗的笑聲傳了進來。

李顯止步,盯著這道身影,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張巨蟒,你來做什么?”

“哦?”張易之似有訝異,“皇兄好像猜到我要來?”

李顯僵硬著臉,滿腔憤怒快要爆發。

你在金雀大街殺人的消息本王都知道了。

現在的你就是滿城的焦點。

一個不經意的舉動,都可能掀起一場地震。

朝堂都在揣摩你下一步怎么走。

沒想到你竟然來這里!

完全讓廬陵王府陷入難堪的境地,簡直可恨!!

“張巨蟒,王府不歡迎你。”韋玉滿臉冷霜。

她年紀四十出頭,但保養的很好,看上去竟然三十模樣。

一襲宮裙藏不住豐腴的身段,可謂胸如峰巒,臀如滿月,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媚意。

張易之淡淡掃了她一眼,略帶恭維道:

“嫂嫂風韻猶存啊,不對,應該叫岳母。”

“你!”李顯戟指著他,臉色漲得通紅。

當著本王的面調戲愛妃,此獠無恥之尤!

韋玉面不改色,眼底卻有一絲微不可察的竊喜。

被人夸贊總是很愉悅,何況還是出自這等超絕脫俗的惡獠之口。

算你還有點眼光!

張易之目光轉向李顯,聲音冷了幾分:

“來都來了,總不能讓我走吧,你說呢皇兄。”

“這……”李顯氣得咬牙切齒。

倘若直接逐客,跟此地無銀三百兩差不多,凸顯廬陵王府心虛,更會遭到朝野懷疑。

“進來。”韋玉手臂悄悄肘了李顯一下,語氣僵硬。

張易之笑了笑,負手走進大殿。

他打量了一眼簡陋的布局,漫不經心道:

“皇兄,日子過得拮據啊。”

“張巨蟒!”

李顯再也忍受不了,再加上主場優勢,他挺直腰桿,怒聲道:

“有事快說,無事速滾!”

張易之并無動怒,將來意托出:

“是這樣的,母皇讓我去接旦皇兄,可我跟旦皇兄之間有齟齬。”

“所以呢,這事還是交給皇兄更靠譜。”

“皇兄去跟母皇說一聲,由你安排人去嶺南迎接。”

話音落下,李顯不假思索,斷然拒絕:

“休想!”

根本不需要考慮,張巨蟒提起這事,里面絕對有驚天陰謀。

如今這個撲朔迷離的政局,明哲保身才是第一要義。

韋玉雙眸緊緊盯著張易之,寒聲道:

“張巨蟒,你以為我們是傻子,被你隨意玩弄于鼓掌之間?”

“呵……”短促的譏笑聲,張易之神情鎮定自若,淡淡道:

“嫂嫂誤會了,我也是為你們著想。”

“眼下武三思為儲君,你們必須跟旦皇兄聯合起來,而親自迎他入京能緩和關系。”

頓了頓,他欲言又止。

“繼續說啊。”李顯迫不及待問道。

他倒要聽聽此獠能說出什么花來。

張易之沉默片刻,幽幽道:

“我也不瞞你了,我為什么要跟母皇決裂?”

“因為李旦有孫子了,而那個孫子就是母皇認定的繼承人,我聽到這個秘聞后脊骨發寒。”

“相王府跟我不共戴天,他這一脈登基,有我好果子吃?”

李顯滿臉震驚。

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母皇怎么會把大寶傳給曾孫,這實在太荒謬了吧?

張易之身子微頃,神情有些低落:

“顯兄,你覺得我存有害你之心?”

“怎么沒有?”李顯聞言,怒目相視:

“別再惺惺作態了,上次本王跟愛妃差點喪命在你手上!”

張易之盯著他,不疾不徐道:

“你非但不念我的恩情,反倒因此事記恨于我。”

“看看你王府的守衛戒備,比之前森嚴了幾倍,這些是不是母皇從宮禁調過來的?”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依照王府疲軟的守備力量,會不會被武三思趁虛而入?”

“你可是他這個儲君的眼中釘肉中刺啊!”

話音落下。

李顯懵了。

他頓時感覺有些荒誕。

你刺殺我,還是為了我好?

仔細想想,張巨蟒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難道此獠真心為本王著想?

“你是我兄長,還是我未來岳父,我不擁戴你擁戴誰?”

“你我該摒棄前嫌,共同對付武三思,還有李旦李令月!”

“在我心中,儲君之位舍你其誰?”

極富感染力的聲音緩緩響起。

李顯意識有些渾噩,眼神迷離。

“顯兄!”張易之握住他的手臂,真切誠懇道:

“我希望你日后登基為帝,做一個寬厚仁和的天子,令天下百姓休養生息,令帝國國泰民安。”

剎那間。

李顯眼眶一熱,鼻間酸意更濃,心中涌起強烈的酸澀。

他一時情難自禁,脫口而出:“子唯。”

“咳!”韋玉重重咳嗽一聲,臉色晦暗,尖銳著聲音說:

“王爺,不要聽信他的蠱惑!”

張易之驀然轉頭,眼神冷漠:

“我們兄弟二人把臂言歡,哪容你一個婦人插嘴?滾出去!”

“我……”韋玉鐵青著臉,嬌軀一陣顫栗,憤怒到極致。

這番對話也讓李顯幡然醒悟,他渾身有些發涼。

那一瞬間,幾乎走進此獠布好的圈套。

張巨蟒,居然能輕松自如地在截然相反的立場之間來回變化,毫無滯澀。

此獠實在是太恐怖了!

念及于此,李顯收斂心神,硬邦邦道:

“說來說去,無非是利用本王,笑話!本王豈是這么好忽悠的?”

韋玉點點頭,冷冷盯著張巨蟒。

不管此獠給出什么利益,廬陵王府都不參與其中。

多做多錯,不做就不會錯。

跟張巨蟒同一步伐,此獠倒是走得悠然自得,他們一個不慎就要摔得粉身碎骨!

張易之似乎都回答并不意外,他輕輕頷首:

“既然如此,我也不強求,以后莫后悔就行。”

說完斂去神色,闊步而去。

韋玉寒霜籠罩的一張臉,驚疑不定。

此獠這趟的意圖究竟是什么?

假我們之手殘害相王府,這絕對是其一。

有沒有其二,其三?

“此獠心機太深,以后萬萬不能再接觸。”韋玉沉聲提醒。

李顯忙點頭,恨恨道:

“岳父,兄長,我呸!本王恨不得剁掉你的狗頭!”

王府前站立著一道倩影,張易之腳步一頓。

李裹兒穿了一件淺粉色褙子,長及膝蓋,下身是百褶長裙,粉色的發帶束起一瀑青絲。

張易之審視了一下,容貌完美無瑕,臀腰肩比例極好。

“拜見中山王。”

李裹兒臉頰微微浮起紅暈,款款施了一禮。

她屈膝時,頭發上的飾物輕輕搖曳,和腰間的環佩清脆聲響相互呼應,十分動聽。

張易之似有若無的點頭,近前認真端詳著她。

李裹兒心尖抖顫,晶瑩剔透的耳垂一片霞紅。

原以為他會當做是陌生人,最多見面互相致意,沒想到他看得這么認真。

他的眸光一直平淡冷漠,極少有情緒起伏,李裹兒竟從里面察覺出一絲溫柔。

一種強烈的羞澀感直沖她的腦門,讓她有些暈眩。

張易之伸出手,替她將一縷發絲別在腦海,淡淡道:

“我喜歡你的野心。”

留下這句話,擦肩而過。

李裹兒紅著臉怔怔出神。

時間緩緩流逝,轉眼就是一個月。

朝堂平淡如水,什么事都沒發生。

萬眾矚目的中山王很有閑情逸致,買下宣德坊大片地,建造了一個娛樂城。

娛樂城當真讓人打開眼界,引得無數文人爭相前往。

西域諸國的胡人紛紛稱贊:

“這就是錦天繡地、流光溢彩的武周。”

“這就是令無數藩國心馳神往、魂牽夢繞的大周帝國啊!”

簡而言之——

仙境!

于文人而言,琴棋書畫樣樣都有,每天都會舉辦大型比賽。

只要你有才華,就給你一個展示的舞臺。

例如書法大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儒生以頭發蘸墨書寫,一手狂草驚世,震撼滿城。

一個落魄書生借酒消愁,高吟一首詩,翌日滿城傳唱,最后成了權貴家的上門女婿。

于武夫而言,設有賭注的比武大賽簡直就是大展拳腳的好地方。

于嫖客而言,平康坊丹鳳街的小仙女們早就搬家了,西域的胡女,日本新羅的女妓,紛紛填充進來。

如今在娛樂城卷起珠簾賣俏粉黛,讓多少鐵骨錚錚的男兒傾家蕩產?

不止能玩樂,娛樂城還是個美食城,小吃攤全部搬到里面去了,更劃分了幾個異族美食區。

簡而言之,這就是銷金窟!

但許多人心甘情愿掏錢,走進里面,就能享受少爺般的服務,何樂而不為?

初秋時節,夜深露寒。

夜半三更,皇宮一片寂靜。

武則天在錦榻上翻來覆去許久,遲遲未能入眠。

直至三更過后,她才勉強入睡。

然后,便做了重復一個鮮血淋漓的噩夢。

夢中,一個俊美的男子目光溫柔如水看著她,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完全吞噬。

武則天從噩夢中霍然驚醒,猛地在錦榻上坐直了身子,劇烈地喘息。

“陛下——”

陪寢的宮娥跪倒在地,一個端來一壺熱茶。

武則天撐起身,步履蹣跚的走到窗前。

她滿頭銀絲凌亂,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中衣,腳上未著鞋襪,就這么光著腳怔怔的看著窗外。

“陛下,小心感染風寒。”

宮娥小心翼翼的給武則天披上外衣。

“你為什么不死!”

“你不死,朕永遠睡不安穩。”

“你每活一天,朕就要承受無盡的煎熬,生怕你奪走那張冰冷的龍椅,那是朕付出一生心血才擁有的。”

“朕要你死,子唯求求你,讓朕睡個好覺。”

武則天面色蒼白慘淡,聲音尖銳而刺耳。

驟然。

她臉龐扭曲,以手捂住小腹,用盡全力高喊:

“御醫!快來御醫!朕肚子好痛!”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驀然照破東方天際的斑斕云靄,把溫暖的光芒灑向皇城。

朝殿中,卻有一股肅殺之氣正在整座殿庭中彌漫。

想到昨晚傳出的一則謠言,滿朝文武心驚膽顫。

不知過了多久,宮娥內侍簇擁著武則天走進朝殿。

這一刻,群臣全身血液都幾乎凝固。

陛下的狀態憔悴不堪,臉色煞白無血色,仿佛行將就木的老人。

咚咚——

似有鐘鼓擂在群臣胸口,每個人的目光都是駭然驚悚。

病倒是真!

陛下這個年紀,還能不能撐過去?

難道帝國將換主人?

“朕宣布一件事。”

御座上傳來的聲音嘶啞無比,就像是熱風吹過沙子滾動。

朝殿一片死寂。

武則天睜開一雙渾濁無光的鳳眸,最后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朕突患疾癥,朝事付之太子。”

轟隆一聲!

猶如晴天霹靂!

群臣震撼萬分,腦海里掀起了驚濤駭浪,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太子監國!

這是太子監國啊!

這一刻,整座朝殿的空氣似乎也已凝固。

人人呼吸沉重,氣氛僵硬如鐵。

武三思雙目赤紅,胸腔似乎要炸裂開來。

侍立在殿階的上官婉兒脊骨發涼,最終被無邊的寒意所籠罩。

好狠!

已經不擇手段,喪失理智,一意要置張郎于死地。

大殿猶如陰森的墓窖,陷入冗長的寂靜。

漸漸的,有大臣對視一眼,心里隱約有了猜想。

不過,事涉皇帝體面,這等事心里有數,卻不敢訴之于口。

昨晚染病,今天就宣布太子監國。

這般急不可耐,好像巴不得讓武三思掌權?

皇帝外出,病重,太子替代皇帝在朝中的權力,謂之太子監國。

監國有多大權力呢?

以太子的名義發命的各種命令,直接具有了詔令的性質。

行政中樞臨時委用東宮的班子!

太子監國除了南衙北衙的宿衛禁軍,其余軍隊都能調派!

給了武三思如此大的權力,目標將對準誰?

呼之欲出!

狄仁杰出奇的憤怒,他深呼吸一口氣,緩緩出列。

摘下頭冠,放下象牙笏。

這個飽經滄桑的帝國大佬沉聲道:

“陛下,臣請致仕。”

此言一出,滿殿駭然。

狄公直接遞交辭呈?

御座上的武則天瞇起鳳眸,沒有回復。

“臣乞骸回鄉,不愿在朝中久留。”

狄仁杰聲音顫抖,那是竭力壓抑的憤怒。

話音落罷。

婁師德出列:“臣請辭。”

一道發飆的聲音傳遍大殿,陳子昂憤而出列:

“不做官了!”

緊接著,陸續有大臣摘下象征權力的朝冠,包括兵部尚書姚崇,御史臺侍中宋璟。

寧愿致仕,也要保住名聲和晚節,得一個善終!

所謂的太子監國,不就是舉國之力誅殺張巨蟒?

不惜讓社稷動蕩,最后推出武三思來背黑鍋。

張巨蟒已經安分下來了!

人家這一個月,只是在搗鼓風月,從沒觸碰政治。

老實本分得幾乎不像張巨蟒。

這樣的局面不好么?

你為什么要打破僵局?

對,最是無情帝王家,坐那個位置,再怎么冷酷都沒問題。

你清洗神皇司綠袍,抓了張巨蟒家人,甚至立義子。

都可以。

但凡事要有個限度啊!

直接以政治名義上將國家托付給武三思?

這已經是無所不用其極了,說難聽點,瘋癲魔怔了!

武則天臉色僵硬,語氣沒有太大波動:

“朕不準。”

噗通——

狄仁杰雙膝著地,頹然道:

“請陛下成全。”

望著狄公兩鬢多出的一層歲月的風霜,群臣心力交瘁。

徒呼奈何!

陛下老邁昏聵,已經沒救了。

張巨蟒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心魔,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

走到太子監國這一步,必然生靈涂炭,血流漂杵。

大周要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要跟張巨蟒斗,武三思還需要依靠門閥世族的力量。

那就意味著,貫穿幾十年扶持寒門的政策,徹底崩塌了。

還有本來只是兩方角力,張巨蟒跟陛下冷戰僵持。

就像這一個月以來,相安無事,此獠也沒有影響政局朝堂。

可武三思監國,平衡就被打破了。

事已成定局,李唐皇子最后的希望都被打碎,他們豈會甘心?那樣又會加進來舊唐勢力。

張巨蟒,武三思,舊唐。

三方角逐,相互廝殺。

最后一定能確保張巨蟒連同的勢力煙消云散?

萬一陛下您駕鶴西去,那御座就該武三思坐了。

武則天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晦暗的渾濁。

她仿佛一只羸弱不堪的飛蛾,被纏在一張鋪天蓋地的黑網中無望地掙扎。

而張巨蟒牢牢盤踞在這張由野心編織而成的巨網中央,看上去就像一只碩大無朋的黑色蜘蛛。

她“咳嗽”了幾聲,聲音微弱道:

“諸位愛卿的辭呈朕不批,政事堂負責太子監國的草詔。”

“退朝……”

說完在宮婢內侍的攙扶下,緩緩離去。

朝殿鴉雀無聲。

直到陛下離去,群臣還沒從這個震撼的消息回過神來。

但一個細節,佐證了他們的猜測。

陛下沒有給太子監國雙龍符。

一般的監國,都會擁有僅次于玉璽地位的雙龍符,雙龍符可以調遣栩扈皇宮的宿衛禁軍。

既然沒有,說明陛下死死攥著宮城兵馬。

這也意味著,武三思就是工具人。

但這個工具人,誰不想做?

武三思艱難活動僵硬的身體,只感覺呼吸困難,又覺得渾身酥麻。

他環視大殿,此刻就像站在世界之巔,俯視天下蒼生。

如今,孤代帝王行使權力!

這天下,孤說了算!

狄仁杰怔怔的盯著锃亮的地板,悲憤難當。

“狄公,別跪了。”婁師德彎著腰,將他拉起來。

“為什么走到這一步,為什么。”狄仁杰看著他。

婁師德沉默半晌,喃喃自語:

“陛下締造曠古未有的女主乾坤,她是一個政治神話,她的驕傲不容許自己失敗。”

“所以就不惜一切么?”狄仁杰慘笑了一聲。

東宮。

武三思坐在高高的寶座上,想象著陛下當年參與泰山封禪的情景,內心深處泛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激動和滿足。

終于走到這一步了!

再往前邁一步,就是人間的極頂,就是帝國的巔峰!

那里有著怎樣異乎尋常的山河日月,又有著怎樣撼人心魄的生命體驗呢?

武三思醉了,徹底醉了。

而殿內的東宮屬官也一臉紅潤。

當初投靠太子,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等太子監國,他們就能直接替代政事堂,走進政治中樞發布號令!

隨便在公文上一勾,就能影響天下人,這是多么令人陶醉的權勢啊!

在場眾人有的比較謹慎,說略有不及;有的則把馬屁拍得山響,說超過秦皇漢武。

周利貞恭恭敬敬道:

“自古以來的天子,從沒有立異姓人為儲君,果然如此,殿下監國之后,下一步就是繼承大統了。”

“慎言!”

武三思喝了一聲,佯裝不悅道:

“孤突然成為帝國主宰者,本就戰戰兢兢如臨薄冰,你說這些話是想引起陛下忌憚么?”

話雖如此,可他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其傲慢與驕狂之態亦可謂躍然紙上。

宋之問眼底閃過一絲畏懼,可稍現即逝:“殿下,張巨蟒……”

就這此時。

“殿下,崔相拜訪。”內侍大聲通稟。

武三思慌忙從寶座下來,親自出殿相迎。

殿門前,崔玄暐淡定自若的施禮。

“切莫多禮,請見。”武三思姿態放得相當低。

崔玄暐看了眼四周,低聲道:“殿下,借一步說話。”

武三思屏退左右,帶著崔玄暐來到偏僻的花園。

崔玄暐開門見山:

“殿下,行事必須謹慎有度,陛下能隨時收回你監國之權。”

聞言,武三思心有不甘,但還是無奈點頭。

姑母“病”好了,憑她對禁軍的掌控力度,以及在朝堂的威嚴,輕易就能廢黜他的權力。

崔玄暐打量他臉色變幻,似隨意的問道:

“殿下,你下一步該怎么做?”

武三思表情微愣。

下一步?

當然是政治清洗,大肆鏟除異己,讓自身權勢無限膨脹。

然后讓自己的黨羽遍布朝廷,位居要津,牢牢掌控了帝國權柄。

就算交出皇權,那些黨羽也已經釘死在職位上拔不出來。

這就是太子監國的利處,不僅能給擁躉打一針強心劑,還能擴張權勢。

崔玄暐瞇了瞇眼,提醒道:

“殿下,不去拔掉張巨蟒,你這監國之權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收回。”

武三思略默,嘆了一聲:

“孤當然清楚,孤跟此獠不共戴天,可殺了此獠,孤在陛下眼里就喪失利用價值了。”

崔玄暐眼底閃過一絲驚色,顯然沒料到武三思看得透徹。

武三思很快恢復情緒,冷聲道:

“不管怎樣,孤一定要將此獠碎尸萬段,滅掉此獠滿門,掘掉定州張氏的祖墳!”

崔玄暐暗地里點頭,他不疾不徐道:

“殿下準備如何動手?”

武三思目光陰狠,森然道:

“神龍衛傾巢而出,活活宰了此獠!”

崔玄暐嗯了一聲,順勢說道:

“另外吐谷渾的李無涯是此獠的傀儡,為避免他起兵,殿下要提早應對。”

“還有長安,那里張巨蟒的老窩,必須血洗。”

“也要防備清河崔氏,不惜讓他們滅族!”

“總之殺了張巨蟒不夠,一定要徹底剪除此獠的羽翼,向天下證明殿下的強勢和鐵血手腕。”

武三思頷首,他正有此打算,可卻無從下手。

于是盯著崔玄暐。

崔玄暐聞弦知意,不疾不徐道:

“第一,下道詔書,讓魏元忠帶八萬精銳吐谷渾,再聯絡吐蕃兩面圍剿……”

“等等。”武三思截住他的話,頗為疑惑:

“吐蕃為何會攘助大周?”

崔玄暐跟他目光對視,意味深長道:

“吐蕃不出手,怎么剿滅呢?朝廷一來,他們就遁入高原,難道朝廷還敢深入吐蕃領土?”

此話,武三思一顆心沉入谷底。

他聽懂了,要想讓吐蕃幫忙,怎么能不付出利益?

吐蕃要什么?

原吐谷渾黨項一部分土地啊!

“割地……”武三思艱難蠕動嘴唇。

崔玄暐轉頭看向遠處,裝作沒聽到。

武三思皺著眉來回踱步。

要是真割地了,那可就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可吐谷渾這些附骨之疽,必須得清剿干凈。

“第二呢?”武三思權衡利弊后,啞聲問道。

崔玄暐滿意點頭,“長安很容易處理,直接調派洛水軍營的兵馬就行。”

頓了頓,他若有所指道:

“至于清河崔氏,我們會幫殿下出手,讓他們連抽身而退的機會都沒有。”

我們,自然指其余門閥望族。

武三思盯了他幾秒,擠出僵硬的笑容:

“崔相這么幫孤,孤該怎么答謝呢?”

崔玄暐淡淡道:“皇家占的鹽鐵份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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