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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藍袍中年闊步行了過來,圍觀的人群被藍袍中年帶來的隊伍如波浪般排開了。
“王員外!”
劉淌驚聲道。
劉漢劉涌兄弟快步上前,向王員外迎去,遠遠作揖。
王員外微微點頭,從二人身側抹了過去,徑直行到鄧獨秀身邊,抱拳一禮道,“獨秀老弟,想煞我也。
昨日賢雅集后,為兄一直找你來著,奈何遍尋不得。
我乃是甲子年被提學大人點的秀才,從提學大人那兒論,咱們是親切的世兄弟。
來啊,把我給我弟的禮物給抬上來。”
兩隊家丁抬著沉甸甸的禮物進門,領頭的細長脖管家唱道,“金元寶一對,白銀五十兩,鴨絨被兩套,駝絨氈兩件,錦緞十匹……”
長長的禮物單,惹得圍觀的街坊連連驚呼。
劉淌,劉漢,劉涌三兄弟更是瞪圓了眼睛。
他們知道鄧獨秀得了功名,今非昔比,但也絕想不到鄧獨秀竟然生發到了這等地步。
王員外是什么人,那是縣里的名流,他們平日墊腳都望不到的存在。
今日竟然紆尊降貴,和一個少年郎,稱兄道弟起來。
不就是一個儒士么,這么邪門?
三人正疑惑間,又聽一聲喊道。
“孔員外到。”
“王夫子到。”
“朱捕頭到。”
“馬教諭到。”
“譚察舉到。”
每報一個名號,外面的街坊就散開一些,劉家兄弟臉上的表情便精彩上一分。
待聽說“譚察舉”也到了,劉家兄弟已經驚得面無人色了。
他們三人也就劉淌勉強混了個童生的身份,劉漢、劉涌欲求一個童生的功名尚不可得。
如今來的馬教諭,譚察舉是可以輕而易舉決定一名童生命運的存在。
“我劉家祖墳一定冒青煙了,出了這么個妖孽。”
劉老太爺激動地胡子直抖,朗聲道,“老大,老二,老三,還愣著作甚,不知道幫你外甥忙活,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這位是?”
道賀眾人皆看著劉老太爺。
“老朽是獨秀的外公。”
劉老太爺一臉的矜持。
“原來是老先生,晚生這廂有禮了。”
“老先生養的好外孫啊。”
眾人皆向劉老太爺致意。
劉氏兄弟逮著機會,急忙湊上前去,劉淌行動不便,也忍著劇痛往前摻和,實在是眼前的機會太重要了。
“咦,這是怎么回事,鄧老弟你家里像是遭了盜了。”
孔員外指著滿堂屋的狼藉道。
“什么!”
朱捕頭大驚失色,“哪里的賊人如此大膽,敢搗毀朝廷儒士門庭,簡直無法無天。”
朱捕頭是漢陽縣的權力人物,但地位不高,今日是厚著臉皮湊過來的,想參加儒門盛會,提升名望。
他萬沒想到會遇到這種狀況,眼前的一片狼藉,好似一張擦屁股紙,糊在他臉上,他一張臉又紅又熱。
“誤會,都是誤會,此乃……”
劉老太爺早想好了說辭,正待說他們是特地來給鄧獨秀改換門庭,除舊布新。
鄧獨秀忽然奔進堂中,躥了出來,手中捧著一塊斷裂的神位牌,滿臉悲愴地看著劉家眾人,恨聲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鄧獨秀與你們何仇?
我幼時起,你們劉家人便凌辱我和母親,家里的好東西,你們只要看中了,說拿走就拿走。
前日,你劉淌為了買好周桃芳,竟連我母親也要出賣。
今日,又來搗毀我家門庭,毀我父親神位。
我鄧獨秀立誓,自今日始,劉家和鄧家再無干系。”
鐺!鐺!鐺!
劉老太爺和劉氏兄弟等人如遭雷擊,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鄧獨秀會來這么一出。
本來,當眾砸了鄧獨秀的家,便是這些大人們來了,也奈何不得。
娘親舅大,舅舅打外甥,當世的倫常也絕對支持,外人根本插不上手。
所以,譚明等人來賀,劉老太爺也依舊穩坐釣臺。
他不覺得鄧獨秀一個孺子,有在自己面前耍弄手段的余地。
然而,他料錯了鄧獨秀。
這個換了魂的鄧獨秀,見慣了險惡人心,滿腹都是毒計。
這種小場面,如何會料理不來。
劉氏所依仗者,不過是世俗倫常。
這也正是儒門教化世人,所尊崇的。
鄧獨秀作為儒士,也必須被置于倫常的規則之下。
鄧獨秀不會傻到去硬抗,但用巧法破之,不難。
他的辦法,就是用倫常對倫常。
他料定賢雅集結束后,劉淌會收到消息,打上門來是遲早的事兒。
這塊他死鬼老子的神位,鄧獨秀提前就備好了。
有這塊斷裂的神位作伐,劉氏所依仗的倫常自然就破了。
畢竟,舅父再大,也沒有亡父大。
亡父神位被毀,身為人子便身負血海深仇。
劉家依仗的倫理綱常,立時被破的干干凈凈。
“誰,誰干的,給我滾出來,老夫要活剮了他。”
劉老大爺急得額頭冒汗,高聲呼喝。
劉氏兄弟也要急瘋了,瘋狂逼問著一干下人。
“夠了!”
鄧獨秀一聲斷喝,“我孝順母親,因母親之故,我屢屢敬著你們劉家這些人面獸心的禽獸。
既然你們如此逼迫,毀我父親神位,自今日始,鄧劉兩家再無情分可言。
二舅父,你從我母親手中借去的八百兩紋銀,我也不找你要了。
這筆錢,我捐給縣學了。”
說著,鄧獨秀掏出一張欠條,朝馬教諭遞來,“某自幼在縣里求學,沐浴教諭教化之德,區區報償,還請教諭收下。”
馬教諭激動地胡子直抖,“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
鄧獨秀道,“我知縣學經費緊張,不少學子缺衣少食,學生只能助此微薄之力,還望教諭不要推辭。”
“如此,老夫就不客氣了。”
馬教諭竟沖鄧獨秀拱手一禮。
“啊啊!”
劉淌發出殺豬般怒吼,“狗䒤的,我就知道是你,你敢欺侮你舅父,你這無父無君的混賬,我打死你……”
劉涌氣得腦門充血,當日,他被神秘人折騰得欲仙欲死,還被逼迫著寫了欠條。
今日,他打上門來,本就為了結此事。
卻沒想到鄧獨秀不僅翻臉,還將這欠條贈給了縣學。
他沒把鄧獨秀看在眼里,這欠條在鄧獨秀手里,就是廢紙。
可若入了馬教諭手中,他就是典房賣地,也得償還。
八百兩啊,幾乎是他全副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