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蠡鉆進元緒的龜殼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出來了。
這讓元緒非常的為難,他不愿意把自己的龜殼送給云蠡。
很明顯,小苦跟小鷹不這樣想,他們兩個人抬著龜殼里的云蠡就離開了元緒的房間。
元緒很痛苦,但是,他沒有辦法,他可以跟云川說道理,可以直截了當的拒絕云川想要拿走龜殼的舉動。
他不能拒絕云蠡,云蠡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也是一個很小的孩子,他拿走龜殼純粹是因為喜歡,不可能有別的想法。
可是呢,小苦是一個王八蛋,小鷹更是一個不講理的王八蛋,元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兩人抬著龜殼遠去,他們一邊歡呼,一邊逗弄不斷地把腦袋從龜殼里探出來的云蠡。
眼看著三個人的背影遠去,元緒焦躁的表情立刻就變得淡然了,小苦謀算他的龜殼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龜殼遲早保不住這一點元緒清楚,現在,被這兩個家伙打著云蠡喜歡的名義拿走,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龜殼里邊刻寫的東西云川能否看上眼。
龜殼既然已經到了小苦跟小鷹的手里,他們自然在第一時間就破開了龜殼,至于因為破開龜殼坐地上嚎哭的云蠡他們自然是不理會的。
龜殼里面能有什么呢?
云川覺得龜殼里面只會有一種東西——甲骨文!
伏羲氏身為中華文化的正溯源頭,里面的東西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甲骨文。
所以,他就抱著手站在一邊看小苦跟小鷹兩人用鋸子鋸開龜殼。
龜殼被鋸開之后,云川果不其然的看到了甲骨文……他一個字都不認識。
“這是一個部族與天神聯系的時候專門用到的文字……”元緒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趕來了,看著被分成兩瓣的龜殼情緒毫無波動。
“也就是說,這是屬于天神的文字!”元緒雙手抱著胸膛,明明把話語說的平淡無奇,看云川的眼神卻滿是哀求之意。
直到現在,云川部中的人對于族長云川是不是神人這件事已經取得了一致的意見,那就是——族長就是神!
如果這些文字連身為神人的族長都看不懂,那么,元緒這個神棍的信譽立刻就會破產。
云川仰頭看著天空,天空中的巨鷹正在盤旋而下,巨大的雙翅掀起滾滾氣流,吹得云川的衣角獵獵作響。
巨鷹之上就是朗朗的晴空,然后,云川就覺得云川部需要祭祀。
他勉強用時空亂流解釋了自己出現在這個時代的原因,但是,他不能解釋自己被粉碎前看到的那一角飛檐。
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更加高級的文明,云川無法給出答案,畢竟,直到現在,他一直在大河上游這個小區域里的逛蕩,沒有真正見識過這個世界。
所以,睚眥要去荒蠻之地,赤陵要去大海,云川總體上都是支持的,他希望這兩個人能有所發現。
云川部現在的字本身就是從甲古文中演化出來的文字,他中間經歷了無數的演變,最后才成云川熟知的文字。
所以說,沒有甲骨文,就沒有云川書寫的這種文字,現在,云川的文字反道成了主流,甲骨文卻變成了異類。
這些年,被云川部文化侵襲的部族很多,軒轅部由倉頡歸納總結的那些文字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尤其是在倉頡死掉之后,沒有人再不斷地添加新文字,沒有人繼續給舊有的文字添加新的解釋,導致這種文字因為表達不清楚,以及無法表達更加復雜的含義,漸漸地消失在了人們的視野中。
至于蚩尤部喜歡往青銅器弄得那些花紋,現在也漸漸地不再具有文字意義,只具有裝飾功能,至于文字,還是云川部的文字比較清楚明了。
云川沒打算消滅甲骨文,樹梢砍掉樹根之后獨活,這一定是一個悖論,畢竟,簡體字出現的時候,并沒有主張廢掉繁體字,只是不提倡而已。
于是,云川瞅著龜殼里的甲骨文淡淡的道:“以后寫在紙上,不要刻在龜殼跟骨頭上,如果是祭祀需要的話,就跟蓍草一起處理掉,沒必要燒毀,埋起來就好。”
小苦,小鷹原本想要笑話元緒的話,這時候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小苦一直覺得元緒這個烏龜人心懷不軌,他甚至認為元緒這種人就該一刀捅死,再割掉他的腦袋制作成琥珀才是烏龜人該有的下場。
小鷹也不喜歡元緒這個烏龜人,對于廣成子,他爸夸父說過,這個人別看軟趴趴的,但是,穿上龜殼之后,就變硬了,不太好殺。
所以,他也認為元緒這個人留下來,是一個禍害,因為這個人不是一個純粹的云川部族人。
現在,族長說這種文字可以寫在紙上,還說,祭祀的時候可以把這些文字刻在龜甲或者骨頭上,這就說明,這些文字真的是神文……
“以后,把這些文字的對照表做出來,別的東西能看的東西,我們的族人也必須要看懂,在這個世界里,人,才是最高貴的。”
這一番話在元緒的心中掀起了萬丈波瀾,他躬身道:“神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云川瞅著元緒焦渴的眼神笑道:“神?神都是人變的。”
元緒急忙問道:“人如何成神?”
云川瞅著同樣關心這件事的小苦跟小鷹道:“開辟世界者為神,庇佑眾生,活命眾生者為神,讓人開智者為神,為人獻命者為神,仁慈博愛者為神,智慧超群者為神,武力超群者為神。”
元緒聽了云川的話非常的失望,忍不住繼續問道:“如何長生不老?神可以長生不老嗎?”
云川冷冷的瞅著元緒道:“如果神可以長生不老,那么那些不能長生不老的人豈不是要被這些人長久的欺負?
你廣成子在崆峒山自詡為神,結果呢?你們假裝成神,卻讓崆峒山方圓百里之內的人都成了你得奴隸。
這不是神,是魔鬼。
真正的神活夠這具身體所能承受的足夠久遠的時光,就會去另外一個世界,去了那個世界就回不來了。”
“能能活多久?”元緒咬著牙問道。
“一百二十個寒暑已經是極限了,再長,身體無法負擔精神,與人無益,與己無益。”
“這么短嗎?”元緒表現得非常非常的傷心。
“等你活到八十個寒暑之后,你就會明白,活得再長對人類毫無意義。”
“族長準備活多長時間?”元緒極為不甘的問道。
“五十個寒暑之后,我將不問任何外事,進行一次久遠的旅行,六十個寒暑之后,我將困居一室,將所思,所想,所聞,所見,全部記錄下來,七十個寒暑之后,我將徹底放下所有的事情,享受這具身體能帶給我的最后愉悅,八十個寒暑之后,我將心無雜念的迎接死亡的到來。”
“我不甘心,一棵樹都能活無數個寒暑,一只龜也能活無數個寒暑,人為什么不能?”
“樹之所以能活無數個寒暑,是因為它只顧著自己生長,烏龜也是如此,人,是不同的,尤其是那些希望活得長久一些的人,他們不但要與老天爭斗,與大地爭斗,與自然爭斗,與野獸,疾病,爭斗,最后,還要與人爭斗,自然活不了太久。哦,活得越長,最后對身體的控制就越差,活得足夠老了,就跟嬰兒一般歸于混沌。”
“我不甘心——”元緒終于被云川的描述給弄的崩潰了,他不甘心,他是真的不甘心,他活著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活得更久,更長,只要他活得足夠久遠,不論是高深莫測的云川,雄才偉略的軒轅,悍勇無雙的蚩尤,都不過是他人生經歷中的一段故事。
現在不一樣了,云川說他最多能活一百二十個寒暑,還說在活得過程中他的身體會逐漸崩壞,最后跟嬰兒一樣什么都不知道,處處需要別人照顧,這樣的活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元緒咆哮著離開了天宮。
野人活不到云川所說的年歲,所以,野人即便是死亡的那一刻,身體機能依舊不是很差,他們沒有見過一個活得足夠久,最后身體機能完全萎縮,如同嬰兒一般活著的人——所以,他們羨慕長生!
小苦跟小鷹兩人聽了族長對于神靈跟長生的解說之后,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少年人從不羨慕長生,因為他們的生命正處在最濃烈,最美好的時候,考慮長生完全是一種病態反應。
兩人拿來了墨汁跟白紙,順利的完成了龜甲拓片,確定沒有疏漏之后,就把兩面龜殼,給停止哭泣的云蠡制作了兩艘小船,可以讓云川部的少主乘坐龜殼船從水渠的高處隨波逐浪的抵達山腳。
主意是小苦出的,他不喜歡馱著沉重的云蠡再從山上往下跑了,自從上次被族長懲罰之后,馱著云蠡奔跑,已經成了他的弱點之一,現在云蠡雖然胖,可是畢竟年幼,如果,過幾年再這樣做的話,小苦覺得自己可能會更加的狼狽。
龜殼破壞了,元緒就再也沒有作惡的能力了,一個沒了殼的烏龜,沒有多少戰力。
干完壞事,自然就要各回各家,只有元緒陷入了無窮的悲傷之中,看到元緒躺在地板上淚流成河的模樣。
小苦認為,元緒最多還能活十個寒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