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清安排好了臘月北上回鄴城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后,戴雪的尸身被他花大價錢弄來的冰魄護著不腐爛。
分別這天,他沒有出現,遠遠的在一角樓閣上,看著安排好的阿五到阿十,五名護衛布排的一切。事實上,自從戴雪死后,那晚和臘月談過后,他幾乎都沒有再出現在臘月眼前。
此一路千難萬險,她一個孕婦更要加小心再加小心。身邊阿一頗有些不放心,低聲道,“公子,要不要屬下把阿五換成阿二,他們五個最小,只怕有失。”
石云清搖搖頭,“他們五個功夫是最好的,阿五心細會照顧人,阿六善識人,阿七善破毒,阿八阿九他們倆護衛臘月時日最長,從心中認可她,阿十輕功好。他們幾人是最好的搭配。”
黑漆木棺上的防雨布也是黑色的。鄴城風俗,年輕的男女亡故,只能用黑色棺木,臘月一切喪葬風俗,堅持要用鄴城的規矩來辦。
望著那二三十人的隊伍緩緩消失在路口,石云清終于云淡風輕的一笑,背著雙手,步下了閣樓。整個人仿佛放下一副千斤重擔,解開一副鐐銬枷鎖似的,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那一瞬間,阿一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風流天下的榴花公子,那好像隨時能乘風飛天的神仙一般的華光閃爍的公子。
“公子,我們去哪兒?”他連忙緊跟幾步。
石云清淡淡一笑,“去給金指送個信吧。”
阿一愣了一下,“這么快!”
石云清回頭看他一眼,眼神悠遠,“快?不快不快,為這天下謀福祉,就是多等一天都是慢的。”
“那關九卿公子那里呢?”
“他那里不用你操心,我一動,他就知道該怎么做了。阿一,和他們幾個說說,這件事了了,天下安定后,就放你們自由……”
阿一立馬怔住:放他們自由……他從沒想過要自由,公子以前就說過這句話了,可是他們不想要自由啊。
“公子!公子……”阿一喊著去追趕前方的身影。可是,不會功夫的公子,此時追起來卻是那么的遙遠,那身影飄忽朦朧,隔著一層霧似的,叫他看不分明。
臘月北上,一路艱辛自不必說,她走后才不過三日,高思遠便病故了,說是肋間舊傷復發,加上突發心病,酒宴與眾人談笑間,便突然倒地不起,一命嗚呼。
高思遠一死,高海軍不等其父尸骨入土為安,便登基自封為帝,建春朝,自稱春明帝,追封高思遠為春高祖。
文武百官相賀,潘大人被封為右丞相,官場得意一路高升,一時風頭無兩,早就把這段時間刻意疏遠他,又提出要辭官的石云清,以及整個石家忘到了耳根后。
甚至平時遇到了也故意不打招呼,他要讓石家后悔,后悔當初的決定,后悔離自己而去,如今的自己,平步青云成了右相,憑他石家想來求見巴結,沒他的特許,那是門都進不來了。
高思遠稱帝后,也不曾忘了當初許諾潘佑安的結親之事,但父親才剛亡故,不宜現在成親,便三媒六證的先下了聘禮。
石小云夫婦雖然恩愛,但小云卻并未曾把娘家打算北遷回鄴城的打算告訴高海斌,她如今搖身一變,成了二王子的王妃了。高家做了什么,她心知肚明,就是自己夫君人品再正直,可到底也是姓高,危急之下,定然還是要護著自己兄弟的。
高海軍金陵登基稱帝,北燕王宮內也不太平。
這一日晚宴后,已經恢復男兒身,恢復了王子身份的藍夢,正在后宮陪著兩個美人歌舞取樂。突然,金指身邊的宮女送來一封信。
藍夢笑呵呵的取過信拆開,在那宮女臉上摸了一把,笑道,“金指怎么如此有雅興同一宮中,不過幾步之遙,竟然還要與我鴻雁傳書留情,當真浪漫,誰說和尚斷情絕愛的,哈哈哈。”
可是看著看著,藍夢的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揮退身旁的美人,問那宮女,“金指當真去了洺州邊關?”
小宮女見王子方才還一臉喜色的,看過信后便變了顏色,心內也是一驚,王子向來喜怒無常,常常談笑間不知何故就會取了人的性命。
此時,見信后面有惱色,指不定自己就成了那刀下亡魂,于是嚇得連忙跪下,磕頭如搗蒜的,“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奉了金指大師的命來送信……”
她磕頭不停的搞得藍夢心煩,煩躁的邊往外走,邊喊人更衣,走了幾步才對那滿嘴不停求饒的宮女道,“話真多,既然這么愛說話磕頭,你就在這里,磕三天三夜不要停吧。”
那宮女慘叫一聲,被身邊的宮人摁著腦袋繼續磕頭,藍夢已經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斗篷一披,匆忙出了宮門。
金指竟然去了洺州邊關那處自己的私人宅院,那處本來是當年為了隱瞞身份設置的宅院,是當年和他初遇的地方。
若干年前的那天,正好是漢人的八月十五,一輪明月又亮又白的灑向大地,照的大地一片霜白。
她心情頗好的特地推開窗戶,在窗口擺了一只大沐桶沐浴。
然后,窗邊突然人影一閃,一柄金翼刀,抵在了自己的喉嚨間。低聲威脅道,“不許出聲,幫我找個躲藏的地方!”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金指,盡管僧衣上都是血跡。可這個俊美的和尚,那狹長深邃的鳳目,挺翹的鼻梁,卻一下打動了他的心。
那是他第一次想把美這字用在除他之外的第二個男人身上,他向來愛美色,于是便幫了他。
他把金指藏在了自己的浴桶中,讓他含著一條細細的玉管,伏在自己的身下,玉管另一端露出水面,供他呼吸。
然后,就有官兵敲門。再然后,他犧牲了身邊兩個小丫鬟的清白,才換取了那倆官兵沒有來搜他的浴桶。
身下的和尚,自然知道了他是男兒身的秘密。可是,卻并沒有說出去的意思,反而在被他調戲了幾句后,竟然羞紅了臉。
那紅著臉躲避自己手指的樣子,一下就撞進了他心里,那時候他就暗暗發誓,這個年輕和尚,他要定了。
再后來,他用藥物軟禁了金指,強迫他與自己歡好。再然后,金指逃脫……再然后,他知道了金指竟然是個精通毒藥和醫理還功夫高強的和尚。
他這才明白,原來那些被自己軟禁,被自己下藥武功全失的日子,都是金指假裝的。
那他為什么寧愿被自己逼著歡好也要假裝著沒有離去呢?
藍夢臉上浮起個柔美的笑,一如情竇初開的少年,下馬推門,快走幾步,挑開了當初與他初見的這座宅院的臥房的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