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四,汜水東岸,趙軍營寨。
這里的趙兵們,跟往日一樣,在營寨內寨外站崗、巡視。
此時的李齊,正在大帳內跟部將下圍棋。
大帳外,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將軍,秦軍要進攻了!”
李齊匆忙起身,穿好鎧甲,走出營寨,來到江邊。
只見江對岸大量的秦兵上船,皆是全副武裝。
江岸上,有一人格外顯眼,那就是大纛下那身穿特殊衣服的人。
李齊看出來了,趙國皇帝平常就是穿這種衣服。
在那人旁邊,有專門的士兵拱衛著,這批士兵的裝束和武器跟其他秦兵大不相同。
另外,一身穿白色鎧甲的人,就站在那人旁邊。
李齊認得,這人便是韓信。
“李將軍,那是秦國皇帝。”
旁邊的裨將說著。
沒錯了,那是暴秦的皇帝嬴子嬰。
裨將道:“是嬴子嬰來督戰了。”
張都尉道:“狗皇帝來督戰了,看來他們是志在必得。”
裨將道:“想渡河,那是在做夢!”
李齊臉上,抹過一絲冷笑。
再轘轅關那邊,有齊軍擋住秦軍南下去路。
秦軍除了強攻汜水,別無他法。
皇帝竟然親自來督戰,更證明秦軍的無奈,證明秦軍選擇汜水作為突破口。
“床弩!秦軍用床弩了!”
李齊望見,對岸的秦軍把床弩推到岸邊。
汜水算不上是大河,三弓床弩完全可射到對岸岸上。
趙軍全體后退,避免被床弩攻擊。
李齊下令,全軍做好迎戰準備。
大批趙兵從營寨內出來,弓弩兵迅速準備就緒。
一批投石車被推出,停在東岸相應位置。
所有人的位置,都離岸邊有小段距離,位于秦軍床弩射程外。
汜水河兩岸,氣氛緊張,大戰一觸即發。
在河西岸,這里停靠著數不清船只,南北延綿數里長,蔚為壯觀。
為了準備這次戰斗,秦軍建造的船只,數量十分龐大。
在主將命令下,秦兵們紛紛登上船。
皇帝親自督戰,秦兵們士氣高昂。
看著對岸嚴陣以待的趙軍,韓信對皇帝道:“陛下,只要我們攻勢足夠猛烈,必能把沿途的趙兵都吸引過來,駱甲將軍就有機會了。”
看著那登船的士兵,子嬰概嘆道:“為了勝利,必要的犧牲在所難免。”
這些出戰士兵,戰死的可能性非常大。
戰鼓聲響起,秦軍出戰了,士兵們劃船向對岸而去。
第一批次作戰,投入的船只占總量的十分之一。
本身船只非常多,總量的十分之一已經是龐大的數字了。
每條船上,有弓弩兵、盾牌手、戟兵、鈹兵、長矛兵,相互搭配。
三弓床弩已經上弦,大箭支放入箭槽,對準了對岸,但敵軍都退到射程外。
把三弓床弩擺上來,雖然無法攻擊敵人,亦能起到震懾作用,能迫使對岸的敵軍后退,讓進攻部隊在更為靠近東岸時,才會進入敵軍投石車、弩箭射程。
如果趙軍投石車部署在岸邊,當船只到了河中間時,就處于投石車射程內。
目前,秦軍船只部分已到了河中間。
因為有三弓床弩震懾,趙軍被迫離岸邊一段距離,這時尚無法對秦軍進行攻擊。
秦軍船只繼續前進。
對岸的趙軍,都注視著河面上的船只。
李齊和部將們,都靜候秦軍船只進入攻擊范圍。
這是發動攻擊前的平靜,一旦平靜被打破,那將是趙軍對秦軍的全力攻擊。
到了,船只到了江面四分之三處。
李齊一聲令下,趙軍投石車把石彈拋射而出。
“咚咚咚……”
盡管投石車攻擊精確度不高,大多數石彈落入水中,還是有少數石彈砸中船只。
船只被砸毀后,船上的秦兵們落入河水中,只要不是當場被砸中的,都會扔下武器全力往回游,只要往回游一段距離,便在敵軍射程外,汜水河水流流速不算湍急,懂水性的人游回來沒問題。
參與進攻的秦兵,專門挑選懂水性的人,可大幅度降低死亡率。
在河中間,有部分船只留在這里,用于救援落水的士兵。
只要沒被砸中的船只,士兵都快速劃船,爭取劃到岸上。
“嗖嗖嗖…”
趙軍弩兵放箭,箭如雨下。
秦軍盡管有盾牌手抵擋,還是有不少人中箭落水。
秦軍同樣有弓弩兵射箭還擊,但數量少于趙軍,給趙軍帶來的傷亡不大。
趙軍的弓箭手雖多,由于有盾牌手抵擋,仍然沒能完全抵擋秦軍船只前進勢頭。
秦軍船只離東岸已經不遠了,在這種情況下,西岸的三弓床弩不可能射箭,以免傷及自己人。
大量趙軍長矛兵沖到岸邊,隨時發動攻擊,這是抵擋秦軍上岸的最后一道防線,也是最難突破的防線。
到了,秦軍船只即將靠岸了。
但是,趙軍長矛兵發動了攻擊,根本無法靠岸。
秦軍矛兵同樣攻擊岸上的敵兵,但數量遠遠不及。
汜水東岸,雙方激烈交鋒著。
防守的趙軍占據明顯優勢,但也無法短時間內把秦軍消滅,要是不全力應戰,還有被秦軍沖上岸的可能。
西岸的子嬰和韓信,密切注視著對岸的戰況。
渡河進攻,是由辛韋負責指揮。
秦軍其他武將出來觀戰。
王元和王威同樣在這里,兩人打算等這邊破汜水后才回去。
大家都能看出來,如此渡河進攻,能夠攻上岸的可能性不大。
楊武道:“我們這樣渡河進攻,肯定要死很多人。”
呂馬童道:“韓將軍用兵調度,應當不會有差池。”
杜憑道:“只要過了汜水河,我們就可以縱橫馳騁了!”
這時,第二批秦軍出動了,快速登上船只。
第一批士兵,虎牢關正對面位置發動進攻。
這第二批,是在以北兩里處,要迫使趙軍調動更多的兵力防守。
子嬰走到岸邊,抽出佩劍高高舉起,朗聲道:“大秦將士們,朕為你們擊鼓,為了勝利,出擊!”
隨后,子嬰走到戰鼓前,接過鼓錘,親自擂鼓。
皇帝這樣做,對士兵是極大的激勵。
第二批秦兵劃動船只,向對岸駛去。
汜水東岸,戰況十分激烈,不斷有秦兵被擊中落水,也有趙兵被刺中倒下。
李齊望著對岸在督戰的嬴子嬰,發出陣陣冷笑,皇帝居然親自擊鼓,那更證明了秦軍的無奈。
裨將道:“就算狗皇帝督戰也沒用,休想過河。”
張都尉道:“但秦軍這么多人進攻,我們壓力也不小啊!”
李齊接口道:“只要我們全力應戰,秦軍來再多的人也沒用。”
不久后,第二批秦軍進入投石車射程范圍,另外一邊的戰斗開始了。
由于秦軍全力作戰,趙軍占雖然占優,也面臨著很大壓力。
一段時間后,第三批秦軍出動了,給予趙軍更大壓力。
戰斗進行了一個時辰后,裨將對李齊道:“將軍,秦軍無法取巧,要誓死從正面突破了!要不要把其它地方的兵調回來?”
在汜水上游,不僅有巡邏士兵,每隔一個地段還有駐軍,確保萬一上游有秦軍要渡河,能迅速趕到抵擋秦軍。
張都尉道:“是啊!秦軍船只太多,要是全部都用上,這邊有可能頂不住。”
李齊沒有立即做出回應。
侄子李左車叮囑過他,一定要對汜水上游嚴加防范,秦軍才不會有機會。
三批出戰的秦軍,跟趙軍激烈交鋒著。
嬴子嬰又再親自擊鼓,激勵士氣。
秦軍始終保持著高昂斗志,跟岸上的敵軍激烈搏殺,有好幾個位置差點被秦軍沖上岸。
這是韓信和嬴子嬰想要的結果,要給予正面趙軍足夠的壓力,迫使李齊收縮兵力。
看著對岸那擊鼓的秦國皇帝,又再目睹著戰況,李齊再派人詢問在汜水上游巡邏的士兵,是否有發現秦軍。
不久后,秦軍又發起了第四波攻勢。
到了下午,士兵回來報告,上游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李齊派人傳令,將上游的守軍抽調一半到營寨周邊。
夕陽西下,落日最后的余暉照射著汜水河兩岸。
汜水河面上,血流成河,許多戰死的秦兵尸體被河水沖走。
在岸上,也有不少趙兵尸體。
當然,趙軍傷亡數量低于秦軍。
子嬰和韓信,始終都在關注著戰況。
王元、王威就在兩人身后。
王威對兄長道:“我們死了這么多人,應該成功了吧!”
王元淡淡道:“敵軍已成功被吸引,應當沒問題,破汜水便在明日。”
王威壓低聲音道:“這個功勞是韓信的,要是由大哥你來立軍功就更好。”
王元淡淡一笑,只要勝利就行,他不太在意這些。
這時候,有士兵來報,汜水上游的敵軍,約有一半被抽調回援。
士兵又再報告,汜水上游的東邊,巡視的敵兵少了很多。
韓信道:“李齊已上當了,破汜水,就在明日一早。”
子嬰笑笑道:“我們明日就可以在汜水對岸吃飯了!”
“噹噹噹……”
秦軍鳴金收兵。
出戰的船只全部掉頭,趙軍又趁機射殺了部分秦軍。
夕陽最后余光終于落下去,天開始黑了下來,激烈的戰斗終于結束。
汜水東岸的趙軍,燈火通明,在歡呼著勝利。
李齊回到營寨,跟部將們大吃起來。
為了慶賀勝利,這頓飯十分豐盛,大魚大肉,趙將們有說有笑。
裨將道:“將軍,這次秦賊敗得夠慘。”
劉都尉道:“嬴子嬰這狗皇帝定然不會死心,明日肯定還會再來。”
張都尉道:“無論來多少人,都休想上岸,就像今日那樣。”
陳都尉道:“我錯過了今日大戰,明日定要大殺一場。”
他原本在上游駐守,剛剛率軍趕回大營,為今天沒有參加戰斗感到可惜,期待明天大殺秦軍。
李齊情緒一直處于興奮狀態,大聲道:“等獲得更大勝利,跟弟兄們好好慶功,喝個痛快。”
趙軍是軍紀嚴明的隊伍,平常同樣禁酒,只有取得大勝利,才能名正言順臨時解禁。
趙軍有統計傷亡人員,今天有一千七百余人戰死,傷亡率遠低于秦軍。
當晚,李齊用布帛寫好報告,命人明天一早前往新鄭送給李左車。
晚上,子嬰回到虎牢關后,韓信稟報,今天共有六千余人戰死。
犧牲不小啊!子嬰為此有些心疼。
只是為了勝利,這些犧牲在所難免。
八月十五,天空晴朗的夜晚,圓圓的月亮高高掛起,月光照射著大地。
汜水上游,某山林。
兩萬秦軍在這里,這些全部都是騎兵。
對于今天在下游的戰事,駱甲、楊喜有接到報告。
出戰的時機終于要到了,秦兵們興奮起來。
駱甲命令,先好好睡覺,大約三更的時候行動。
這是晴冷的天氣,在寒冷的夜晚,秦兵們就地躺下休息。
幸好所帶的御寒衣服足夠,不至于感覺過于寒冷。
秦兵聞戰則喜,士兵們都期盼著立軍功,明天一早就要出戰立功了,有部分士兵興奮得睡不著覺。
楊喜、秦勇都睡不著覺,湊在一起小聲聊天,還有兩個軍候也在一起。
軍候余州道:“楊校尉,你升得很快,明天一戰之后,你要升為將軍了!”
呂馬童道:“這十年,我從軍候升到校尉,只升了兩級。要說誰升得最快,除了韓信將軍,過來就是秦勇了。”
朱貴問秦勇道:“你這五百主何時升上來的?”
睡不著反正也無聊,楊喜介紹道:“你們不知,十年前還在函谷關時,秦勇還只是區區行伍,見到陛下時,大言不慚說要做將軍,還得到陛下贊賞。這十年里,從行伍升到五百主,夠快了。”
余州和朱貴都驚訝了,隨即是羨慕,還有絲絲的嫉妒。
朱貴道:“昭襄王時,白起同樣是從行伍升上來,只有白起的上升速度能跟你比。”
余州拍拍秦勇肩膀,說道:“行啊!秦勇,這小子比我好多了。”
余州和朱貴,都已年過四十。
在函谷關時期,還是行伍的秦勇尚且年輕,在軍中時懷著做將軍的夢想,那日有幸見到皇帝,痛痛快快地說出來。
如今已三十歲的秦勇,經過歲月打磨,夢想仍然不滅,只是多了些持重。
秦勇淡淡道:“對那些離我還遠著的事,我不去多想,一步步來,先打好明天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