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便正式進入十月下旬,22號這天,蘇君欣和李維澤登上了飛往云省省會昆城的航班。
昆城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因其優越的地理環境,氣候四季如春,享有“春城”的美譽。
云省盛產鮮花,每年各地都會舉辦大大小小的花卉節,而今年最受關注的,莫過于兩人此行的目的地——蘭花群英展。
尤其當主辦方將今年會有一盆百年難遇的素冠荷鼎參展的消息透露出去后,吸引來的花卉愛好者更是數不勝數,甚至不少著名蘭花收藏家都表示希望能夠“一睹芳容”。
兩人下飛機時已是深夜,剛出閘口便被主辦方派來的人接去了酒店休息。
他們的態度都挺友好,服務也周到,并未因為兩人年紀小而有所怠慢。
次日清晨,蘇君欣很早便醒來,先繞著酒店后花園小跑了幾公里,在自助餐廳簡單吃過早餐后便上樓換衣服。
她和李維澤都被安排在高級套房內,一層兩間,剛好對門。
正準備掏卡開鎖,余光不經意看到李維澤房間的門虛掩著,于是她腳步一拐,走到他那邊,抬手叩了三下。
“請進。”
見來人是她,李維澤有些驚訝,“我還以為是主辦方來拿花了。”
蘇君欣順勢便將目光掃向擺在茶幾上的那盆素冠荷鼎——
它顯然是被精心照料過,葉片油亮柔韌,花苞已然全部綻放開,最外層淡白泛綠的花瓣盡力舒展,里層的花瓣欲拒還休般包裹著花芯,明明是最素淡的模樣,卻如此令人賞心悅目。
她拉了把椅子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偏頭看他,再一次詢問:“李維澤,你真的確定,要將它放上拍賣展嗎?”
群英展只是單純的展示,第二天的拍賣展才是真正的重頭戲,不少在群英展中脫穎而出的花卉都能在那賣出高價。
為了素冠荷鼎而來的人都不會是泛泛之輩,很多甚至都懷著必勝的心。
李維澤聞言沉默一瞬,目光定定地看著那盆素冠荷鼎,指腹輕撫過它的葉片,低低地“嗯”了一聲。
蘇君欣繼續勸道:“賺錢的法子有很多,玫瑰純露才只是個開始,你以后能夠幫助到我的事情還有很多,真的沒必要現在著急將它賣了......”
他轉頭迎上她的目光,彎起唇露出淺淺的笑,“我知道,但我想這樣做。”
蘇君欣頓時啞然。
她哪能看不出來他是真心喜歡這素冠荷鼎,可這的確是他自己做下的選擇,她就算再勸說一百次也無濟于事,便只得嘆了口氣,道:“你覺得怎樣好,那就怎樣安排吧。”
說話間,主辦方的人也到了,帶著素冠荷鼎先去了樓下展廳。
李維澤性格內向不善言辭,蘇君欣這次便是作為素冠荷鼎的發言人出場。
但實際上也并沒有她什么事,此次參加展會的人都是懂行的,素冠荷鼎在蘭花界地位之高,但凡是了解一些相關信息的人都認識它,所以根本不需要再多贅述。
展會一直持續到傍晚才結束,主辦方邀請了所有確定將會參加第二天拍賣展的花卉主人出席晚宴。
除此之外,席間也有不少社會名流和與主辦方關系匪淺的收藏家,這次晚宴也算是提前為買賣雙方搭好線。
既然是高級晚宴,那便必須著正裝。
蘇君欣帶來的裙子是秦佑替她準備的,一條寶石藍露肩紗裙,領口綴著幾朵立體刺繡蘭花,裙長及膝,和腳上同色高跟鞋相得益彰。
這裙子沒有吊牌,據說是純手工定制款,她不懂這些,秦佑堅持要送,便也沒推脫。
李維澤穿的自然是黑西裝,他個子高,身材也勻稱,雖然長相稚嫩了些,但也勉強撐得起這身衣服。
俊男靚女的搭配在哪里都吸睛,更何況是在這樣幾乎全是成年人的場合,面孔陌生而年輕的令人便越發引人注目。
而在得知原來他們便是素冠荷鼎的主人后,眾人驚訝之余更是納罕,不少人都開始在私底下互相打聽著二人的來歷。
晚宴后便是交際時間,蘇君欣的身邊不出意料地圍上來一圈人,其中打頭的便是位白發蒼蒼的老者。
這位老者姓孟,名松鶴,來頭可不小,他本人是華國書法界的泰斗,著名文學家,筆下作品曾斬獲國際大獎無數。
不僅如此,前兩年曾經轟動一時,現在被養在大理博物館的那盆素冠荷鼎,便是他精心栽培而成。
孟松鶴并非是要來試探明日拍賣的情況,而是在見過李維澤那盆素冠荷鼎后驚為天人,想要與他探討種花技巧。
主辦方不可能不給孟老面子,得知這一情況后立馬主動為三人開了間小包廂,讓他們能夠安靜交談。
李維澤和孟松鶴都愛花,兩人雖有著近五十歲的年齡差距,不過簡單幾句交談過后便發現對方的理念與自己都有契合之處,于是頗有遇見知音之感。
兩人相談甚歡,蘇君欣坐在一旁無話可說,只能當個安靜的背景板。
當背景板久了也覺得無趣,又有些悶得慌,她便借著去洗手間的由頭溜出來,走到宴會廳旁無人的小陽臺上透氣。
她運氣好,這個小陽臺的位置不錯,底下正好對著酒店的后花園,從上看下去,滿滿當當都是綠植。
夜風一吹,還帶起陣馥郁的花香,吹得人心尖都軟和下來。
蘇君欣靠在欄桿邊,微微瞇起眼,放松下來。
然而這樣的寧靜她并沒有享受太久。
身后傳來陣腳步聲,皮鞋踏在大理石磚上的聲音很好辨認,那人正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向她靠近。
真沒眼力見。蘇君欣不爽地擰了下眉頭,轉過頭時卻又很快恢復成淺笑的模樣。
朝她走來的男人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模樣周正,長著雙風流桃花眼,望著她的視線中帶了些意味不明的探究與興味。
她下意識便覺得有些不舒服。
再仔細一瞧,這臉還有些印象,她很快便回憶起來——晚宴開始前,這人被主辦方單獨介紹過。
邵翰臣,國內某個上市集團老總的獨子,真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N代。
簡而言之,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這里不是南城,在別人的地盤上無論如何也要低調些,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蘇君欣便打算裝作沒看見他錯身離開。
可就在兩人即將擦肩而過時,邵翰臣卻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蘇小姐,留步。”
蘇君欣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后悔不該出來。
留在包廂里當背景板都要比現在這情況好。
無奈,她只好不動聲色地后退些拉開距離,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平靜而不卑不亢地道:“邵先生,您有事找我?”
邵翰臣一手舉著半杯香檳,一手插兜,和大多數人都不同,他在筆挺的白色西裝外套里搭了件花襯衫,領口松垮,露出紋身的一角。
花蝴蝶,蘇君欣很快在心里給他貼了個標簽。
他也在打量她,桃花眼一轉,視線劃過裙子下那雙筆直修長的小腿,捏著酒杯的手輕輕晃了晃,嘴角笑意加深。
“我今天第一眼見到你時就覺得眼熟,但一直沒想起來究竟在哪里見過,剛才聽人說你是南城人,我才算是想起來,原來是在新聞里看見過。”他略微頓了下,仿佛真的在誠心夸贊她,“想不到蘇小姐小小年紀就有那般魄力,足夠開采幾十年的石油儲量,說捐就捐了。”
這樣的搭訕方式實在算不上高明,但礙于他的身份,蘇君欣還是配合地扯起唇角干笑兩聲,“您過譽了。”
然而她這稍顯冷淡的態度不僅沒讓邵翰臣感到不悅,反倒勾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露出更愉悅的笑容,抬步朝她走近些,兩人之間的距離很快便縮短到了可以說是親密的程度。
他身上似乎是噴了很濃的古龍水,甫一靠近,一股幾乎可以說是帶著沖擊性的香氣便鉆入鼻腔,蘇君欣差點沒忍住要扭頭作嘔,但好在及時忍住。
他渾然不覺,嘴里還在不斷說著話,“我也算是閱人無數,但卻是第一次發現你這種類型的,不僅長得美,性格更是吸引人,我覺得我們之間似乎十分契合,不如給彼此個機會......”
蘇君欣越發不耐煩,正要出聲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可剛與他的視線對上,腦子里卻像是突然短路了一般,陷入短暫的空白。
意識開始恍惚,目光愣愣地與他對視,腦海中毫無預兆地蹦出來個詭異的想法——他說的話仿佛擁有了蜜糖般甜美的魔力,自己忍不住便想附和......
不對!
長久以來形成的警惕心讓她瞬間恢復清明,再凝神看去,卻發現邵翰臣的眼底竟有暗光在閃爍。
這是......異能?
蘇君欣頓時恍然大悟。
想不到原來邵翰臣還是個高階精神系異能者,剛才自己一時不備,險些被這些小花招迷惑住。
既然是同類,對方還主動出手,那自己便也沒有什么好偽裝的了。
她輕輕扯起唇,在邵翰臣困惑而驚訝的目光中,抬起了右手。
指尖猝然出現的電流顯然將他嚇了一跳,邵翰臣臉色大變,趕忙收起自己的異能,顧不上手中還端著酒杯,連連后退到欄桿邊,語氣難掩驚異。
“你也是異能者?”
強攻擊型異能屬性特殊,天生便對其他類型的異能具有壓制力,再加上蘇君欣又是個超異能者,忽然不再掩飾屬于強者的氣息,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也并不算太奇怪。
身份被點破,偽裝的溫和外表便也被卸下,她冷冷一笑算是回應,右手手指在空中晃了晃,那簇藍紫色的小閃電便乖順地從食指竄到掌心中,團成一個小小的光圈。
危險的氣息隨著她這個簡單的動作瞬間減弱了大半,邵翰臣悄悄松了口氣,才發覺自己竟驚出一背冷汗。
再看向蘇君欣時,便全然沒了先前的輕慢。
“我不清楚你的身份,并不是有意要對你使用異能。”雖并不樂意,但面對蘇君欣這樣實力深不可測的強者,他還是不得不低頭,“我對冒犯了你的事道歉,還有剛才不慎弄臟了你的裙子,我也會照價賠償,希望你見諒。”
蘇君欣一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剛才他后退時,手中的香檳潑到了他自己身上,也有少量波及到了她的禮服。
看著裙擺上那塊暈開的酒漬,她眸底一沉,眉頭用力鎖起。
被莫名其妙搭訕時她沒生氣,被人用異能算計時她也沒生氣,卻在看到這塊酒漬時,怒意如燎原之火般騰起。
這是秦佑送給她的裙子。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眸,面無表情地看著邵翰臣,忽然眸光一動——
一道極細的電流穿過空氣擊中他手中的酒杯,“砰”的一聲響起,酒杯瞬間炸成碎片,香檳濺了他滿臉。
邵翰臣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你賠不起。”
蘇君欣淡淡扔下這句話,轉身離開了小陽臺。
而與此同時,正對著宴會廳小陽臺的某個酒店房間里,站在落地窗前的秦佑轉過身。
只輕輕一個眼風掃過來,候在一旁的部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將邵翰臣的資料念給他聽。
“邵翰臣,颶豐集團董事長的兒子,現任集團總經理,擅長使用精神系異能誘惑異性,靠特殊手段搶奪過不少客源。”
秦佑走到小幾邊坐下,端起仿古制的瓷茶杯,輕輕吹開漂浮在杯口處的上等君山銀針,聽到最后那句時動作微頓,隨后輕蔑地笑了聲。
他淺啜一口微燙的茶水,語速不緊不慢,像是在自言自語般:“颶豐在首都鬧出的動靜不小,我正愁要拿個什么由頭對他們出手,正巧,這便送上門來了。”
部下會意,低低應了聲,悄無聲息地退出房內。
布料上沾到香檳酒液后必須立馬清洗才能避免留下痕跡,蘇君欣教訓完罪魁禍首后便趕緊問服務員要到蘇打水,站在洗手間里揉搓了好半天,手指都揉紅了,才終于將裙擺上的酒漬洗去。
松了口氣,她簡單擦干凈雙手,在鏡子前整理了番妝發,很快原路返回那個小包廂。
孟老先生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只有李維澤獨自一人坐在里頭。
見她回來,他下意識問:“你去哪了?”
“透了會氣。”她并不打算將和小陽臺上發生的那段插曲告訴他,兀自在他對面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聊得怎么樣?”
他抿起唇笑,“老先生人很好,在植物這方面的實踐經驗比我豐富,我從他那里學到了很多。”
她了然頷首,低頭喝茶,兩人一時之間有些沉默。
李維澤悄悄打量著她的表情,心思敏感的他很快便察覺出她現在的心情似乎并不如她表現出的這樣淡然,甚至看上去還有些隱隱的不愉快。
現在這里只有他們兩人,按常理來說,在這樣的環境下談心,最是能增進感情......
想到此,他不自覺坐直了身子,放在膝上的雙手攥緊,掌心中沁出細細密密的汗。
喉結上下滑動,低低咳了聲,終于還是猶豫著小聲開口:“你...今天是不是有——”
然而“心事”二字都還未能說出來,響起的電話鈴聲便打斷了他的話。
蘇君欣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后一怔,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邊劃開接通鍵邊往外走。
“喂,秦佑,這么晚找我干嘛......”
李維澤微張著嘴,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內,笑意像是冬夜里燃燒殆盡的燭火,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