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水撩雁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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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云淓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這些部將們相信她,甚至連蕭紀都將信將疑。她解釋不了這些畫面的來源,因此也沒想著一定要靠這些人,只是他們在此的時間長,若能幫她找到靠譜的向導,能尋出一些當地人認一認這些圖片,找尋秦征的工作便輕松一些。
求人不如靠自己。
她也已經想好了,若這幫部將們連向導和當地人都不幫她找,她便自己出馬在鄯城中找向導,并將這幫人的名字記在心中的小本本上,不信就治不了他們!
她騎了幾日幾夜的馬和電瓶車,累得兩條腿都在抖,見他們還在傳看那些圖畫而不接話,心中膩煩起來,淡淡地問道:“各位將軍,你們意下如何?”
幾位部將相互看看,其中一位想了片刻,叉了手道:“這些圖畫眼生得緊,我等還需多方打探為好。夫人長途跋涉而來,不若先休息休息,待我等尋了當地土司、向導再問一問罷。”
程云淓略松了一口氣,強忍著疲倦點了點頭,道:“也好。”
幾位將軍其實內心深處并不覺得這是什么線索,這一個月以來,他們已然從大河口到大非川,找了好幾遍了,更別說大非川那邊時刻有著土谷渾的蠻兵鎮日逡巡,若大將軍真的還活著,便是他們這些外地人沒找到,那些當地的蠻兵們也會找得到吧?卻完全沒有聽到他們俘獲大晉將領的消息。
他們正在等著長平侯世子的回音,已經暗自商定,一旦世子爺同意,便將大將軍身亡的消息上報朝廷公布出來,以絕吐蕃敵軍造謠說大將軍被俘獲的后患。
只是大將軍此次兵敗,即便身亡,怕是圣上也不得饒了他。郡公府丟爵降品怕是逃不掉的,而大將軍辛辛苦苦創建出來的游擊軍與北非軍,怕都要落到秦九郎手中了。
生氣!好生氣!
憋屈!太憋屈!
小郎這般年幼,周歲都不到,連世子都不曾請封,就算有個這般厲害的娘親,將士們又鼎立擁護,卻還是太小了,也不知能否服眾。
大將軍……您真的還在世嗎?您到底在哪兒?嗚嗚嗚……
鄯城縣令匆匆而來,恭敬地請了大將軍夫人去縣衙驛站中最高級的小院休息。縣令夫人去世,內宅中只有兩個上不得臺面的妾室,趕緊安排了幾個侍女去伺候著。
程云淓臨走前給蕭紀留了云南白藥和消炎藥,又勸說蕭紀下高原,轉往蘭州治療和療養,他卻不肯,阿淓在此,為了她的安全著想,他就更不肯離去了。
“這是高原地區,空氣稀薄,你且傷了肺腑,又在發燒,一個不慎便會肺氣腫或者心臟衰竭而死。”程云淓忍著疲倦,見他勸也勸不動,便皺起了眉頭,態度也沒多好地道:“你自己便是不在乎自家的命,想一想你阿娘一個人孤零零在長安,想一想妍娘還未過門!”
她知道自己在軍中并沒有多大影響力,也理解蕭紀不肯離開是為了什么,但什么也比不得自己性命重要,所以還是堅持讓部將安排盡快將蕭紀送去蘭州治傷。
部將有些躊躇,暗暗提醒道:“蕭將軍乃四品明威將軍……”意思是他比我們官兒大好幾級呢,又是京畿武將。他若執意不走,我們也沒辦法呀。
“我還是他阿嫂呢!”程云淓道:“老嫂如母,他怎么的都得聽我的。”
眾部將:……還……還可以這樣?
蕭紀:不……不想從秦征那邊算……我好歹算是你娘家人……
程云淓累到不行,也沒好脾氣與蕭紀多說,強硬地做了交代之后,便被請去了驛站。
這邊境小城,驛站規格也不高,最“豪華”的小院被縣令家兩個妾室裝飾一新,也不過勉強能住。兩個妾氏帶著侍女恭恭敬敬地在小院門口垂首等著親自伺候這位千里尋夫、聲明在外的大將軍夫人。
按程云淓的脾氣,本不欲麻煩別人,也不需要人伺候。但她也知道這是個等級社會,階級壁壘森嚴。她本身便出生農戶,人人在心中都暗暗撇嘴,覺得她配不上大將軍。若此時不顯示出大將軍夫人的威嚴來,只怕蕭紀一走,她的話更是沒人聽了。
她便擺足了長安貴婦人的譜,由她們伺候著洗漱更衣,勉強用了很不好吃的飯食,便躺倒睡了。
這一夜,她又夢到了一些碎片,醒來時趕緊抓過炭筆和速寫本,將那幾乎轉瞬即逝的幾乎是感覺一般的夢境飛速畫下來,以免完全醒來之后被感官影響,畫面有誤,耽誤去找秦征。
她半閉著眼睛在床上涂涂畫畫,很快畫面便在她筆下清晰起來:遠處的雪山連綿,雪山下似有一面鏡湖,近處是寬闊的草場……
程云淓有點點的失望,因為這要素似乎總是這幾個,雪山,湖泊,草場和遠遠近近的牦牛羊群,看上去有所不一樣,卻又似差不多,也不知高原之上有多少這樣的湖泊雪山草場,景色是否都類似,怕是連本地人也一時無法辨認到底在哪里。
她將那些圖放在小幾上,準備等下再拿去給那幾個部將看,叫了侍女進來更衣洗漱。
縣令的兩個小妾早早便帶著幾個侍女在在伺候了,一聽夫人輕喊,趕緊掛著謙卑的笑微微躬身走了進來,親自端水擰帕子伺候夫人。
她們昨日被縣令再三吩咐要好好伺候大將軍夫人,不僅僅是因為大將軍的緣故,還因為夫人那就是位“財神奶奶”。縣令眼中都泛著金光,跟她們反復強調,程家企業、商行,不吝哪個方面,只要在鄯城開展一個,那他們鄯城就會大變樣了,自家的仕途也會一片光明!
兩個小妾于是都要跪著伺候程云淓了,滿眼的討好和祈求,看得程云淓頭皮發麻。
鄯城是大晉與土谷渾交界的邊境小城,貧窮、危險且常年駐軍,大晉人都不愿意在此居住,倒是有不少從更貧窮的土谷渾逃過來,活著被賣到、被搶掠到大晉的土蕃人,從事著最低等的勞作。包括小妾帶來的侍女、下人們,也有半數以上是土蕃人或者和漢人的混血。
程云淓換好了她們能提供的最好的的衣裳,親切地與兩個小妾說著話,幾個侍女端了朝食上來,擺在食案上。
其中一個年紀略長一些的侍女,看到擺在一邊的那幾張涂鴉速寫,有些驚異地“噫”了一聲,手上一軟,差點打翻了茶盤。
“大膽!”小妾連忙叱責,陪笑道:“夫人莫怪,小地方土人,不懂規矩。”
程云淓沖跪地連連磕頭的侍女擺擺手,看著她皮膚黎黑,一看便是土蕃姑娘,微笑著問道:“怎么?你認得圖上的地方?”
那侍女垂著頭,撐著地的手微微發抖,面對這般尊貴的夫人不敢說話。
“夫人,她是個下等奴婢,哪里會看圖?”小妾陪笑道。
哪知那侍女卻微微地點了點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用生硬的官話回道:“奴婢.....的家,雪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