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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淓,”秦征道,“你先帶弟妹去園中逛逛,待我與阿娘說幾句話。”
“哦。”程云淓看看他,看看謝夫人,知道這瓜吃不到了,便乖乖地站起來,福了福,帶著弟妹們出去了。
“你們也出去。”秦征對房內環立的婢子、侍女們道。
婢子、侍女們不敢動,偷偷瞟著謝夫人,見她緩緩點頭,這才垂首魚貫退下。
謝夫人慢慢放下手中茶杯,道:“阿征傷勢未愈,勿需動氣。娘親已然見過阿蘿,性子和煦,教養極好,與娘親投緣。娘親已與你姨母約定,等著你姨父年底回京述職你二人便可下定。”
“阿娘,兒傷得這般重,您都不曾問一聲兒疼不疼么?”秦征半閉著眼睛,緩緩問道。
謝夫人腕上環佩的叮當聲輕輕一頓,俄頃,微微笑道:“娘親問過翟醫正,不過是些皮外傷。娘親已然吩咐醫正要好生照料。”
“是嗎?”秦征輕笑道,“莫不是秦家宗長昨日來信提到結親一事?今日阿娘便來盧家別院看望?”
“阿征莫這般說,”謝夫人有些尷尬,輕笑道,“娘親一直......都很惦念你。”
“如此。”秦征輕聲道。
“阿征如今已然成為大晉第一功勛戰將,娘親跟著也榮光。受封這幾日來,長平侯府的門檻都被踩得平了。以往阿征在外征戰,無暇顧及內堂之事,娘親心中不忍,卻也不曾催過。如今你阿耶與秦氏宗長商議,秦氏想與瑯琊王氏交好,便拿我兒的終身大事做交易。那瑯玡王氏是個什么東西,怎配肖想我兒?你阿耶只顧著那紈绔小九,竟如此低看我兒,拿我兒終身當兒戲!娘親實不愿忍!”謝夫人滿心憤懣,竟越說聲線越高,說了兩句,不禁按住自家心口,緩了一緩才又放慢語氣,溫柔說道,“阿征放心,娘親定要為我兒找一位可心可意的新婦,方方面面均配得上我兒才好。”
秦征看著自家阿娘,說不清阿娘到底是疼愛自己,還是拿自己的親事與秦氏宗族和阿耶作對,也許二者都有吧,不禁苦笑道:“阿娘,無論是瑯琊王氏嫡女還是郭氏阿蘿,兒子都不想要。兒已然說過,兒早有心悅之人,絕不負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征的終身大事,自是由耶娘做主。”謝夫人淡淡道。
“兒已封爵建府,除了圣上,耶娘也管不得了。”秦征淡淡道。
“胡說!”謝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手上的玉鐲頓時斷裂,啪地碎在桌面上,“天地君親師,豈由得你自家做主?從小到大你都不聽娘親的話,娘親含辛茹苦,怎養出你這般忤逆不孝之子?”
謝夫人身邊的嬤嬤聽見聲音趕緊跑了進來,一見桌案上和地面上都是破碎的玉鐲,趕緊小心翼翼地扶著謝夫人的手腕,喊道:“夫人息怒!當心傷了手。”
程云淓聽到動靜也趕緊跑了進來,探頭看了看兩邊針尖對麥芒的,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趟雷。
秦征看到她的身影在門口晃動,便伸出手去,喚道:“阿淓,過來。”
“阿征!”謝夫人氣得又要拍桌子,“你喚這賤婢進來,是想氣死娘親嗎?”
“阿淓!過來!”秦征一股氣堵在胸口,厲聲喚道。
程云淓不好在此時不給秦征面子,只好猶猶豫豫地走過去,卻抿著嘴不伸手,被秦征欠了身一把揪住手腕,扯到床榻前。
“阿娘,兒的親事自有安排,請阿娘阿耶不必操心。兒子心悅阿淓,已然稟明圣上。等她再長大些便請圣上賜婚,為兒新婦!”
“什么?”程云淓與謝夫人一起大喊。
秦征用力捏了她手腕一把,她吃了疼又吃了驚嚇,好想給他兩拳,看他臉色慘白的樣子,又下不了手,只能委委屈屈地把嘴閉上。
謝夫人氣得站了起來,“好不知恥!‘鉆穴隙相窺,逾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賊之’,你堂堂大晉之郡公,世家貴胄,國之重臣,既已置為外室,不過是個玩意,建府之后若想留著,一頂小轎抬進府也罷了,竟還欲以正妻娶之?視耶娘何在?視禮法何存?這般不知廉恥的賤婢就應該拖出去亂棍打死,竟敢勾引我兒,肖想正妻之位?”
“好啦!兒不是秦征外室!夫人您也別一口一個……難聽之語的。”程云淓忍無可忍大喝一聲,道:“你們娘倆斗氣,可不可以不要牽扯別人?”
“無恥賤婢,掌嘴!”謝夫人柳眉倒豎,怒道。
旁邊婆子卷了袖子便要過來抓程云淓。
“誰敢?”秦征冷哼道,不顧傷痛,竟坐了起來,道;“阿淓即將為兒新婦,阿娘辱她便是辱兒。”
“夫人息怒,您也掌不得兒的嘴,”程云淓心平氣和道,“兒如今也非平民商戶,已然被封為亭主,也是有品級有誥命在身的。”
“賤婢!賤婢!”謝夫人怒氣沖沖,完全沒了剛進門時那雍容華貴、高雅斯文的樣子,可見日常被他們秦家父子各種氣,都要氣得早更了。
“娘親與你姨母已有約定,此事必不能由你做主!”
秦征淡淡道:“兒這就進宮請旨賜婚。”
“你!”謝夫人氣得袖子一甩,轉身便走“逆子!逆子!”
一群仆從婢子呼啦啦跟在身后簇擁著夫人往外便走,程云淓心里也有氣,甩開秦征抓住自己的手,跟了上去。
“夫人慢行,兒有一言,請夫人聽一聽。”程云淓快步趕出門,跟在謝夫人身后道:“秦征受傷頗重,每到夜間都會高燒不退、疼痛難忍。他嘴上不說,心中一直盼著夫人來看他。他也是人生父母養,也不是精鋼鐵打就,他也渴望他的娘親心疼心疼他的。”
謝夫人的腳步略有些停頓。
程云淓追上去大聲道:“夫人!兒當初將他從狗窩中拖出來救治之時,他才十四歲,卻全身燒傷、刀傷無數,在生死線上掙扎。昏迷中只念叨一句話:‘娘親,我好痛......’”
謝夫人“嗚”地一聲,用帕子捂住了臉,跌跌撞撞,卻還是扶著婆子的手,一刻不停地出了別院的大門,上了馬車,揚鞭而去。
程云淓無奈站在大門口,心中實在不解,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樣扭曲又別扭的母子之情啊?這世間真有不愛自己骨肉的母親呢......
她望著長平侯府的馬車絕塵而去,搖搖頭,嘆著氣回到了秦征的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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