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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程云淓做出一副被呵斥了很害怕的樣子,沖著皇帝大大叉手躬身,雙目含淚,悲憤道,“疫情爆發伊始,陳將軍染疫,王刺史稱病不出,連因為他擋刀而深染天花之毒的章尚校尉都不聞不問,棄之于不顧,更罔論他人。我等被困宣城外,死尸滿院,瘡毒膿血遍地,險險被活生生燒死,惶惶不可終日,以為無有生路,必死無疑!
然,圣上遠在長安,心系天下!心心念念惦記著沙洲百姓疾苦,派了盧都尉和秦大將軍來救咱們了!盧都尉、秦將軍率領沙洲百姓眾志成城、合力抗疫,而小陳大夫和無數大夫、郎中、護士和護工們的奮不顧身、舍身忘死,這才有了咱們老百姓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氣!如今抗疫勝利,不但保住了沙洲百姓的性命,小陳大夫還研制出了對抗天花之疫苗,此乃圣上仁善之光芒引領沙洲人民走向生路!
民女實在沒想到,圣上所支持和表彰的戰疫勝利,在蔡尚書和兩位御史眼中,竟然是失敗的,不成功的?小陳大夫和盧都尉的舍身忘死的功勞,在蔡尚書和李御史眼中竟生生被潑上一盆男女之事的臟水!圣上!我沙洲百姓受不得這個污蔑啊!”
她眼淚掉落下來,叩拜在地。
一提到章尚,眼淚就突然噼里啪啦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蔡尚書和兩位御史都氣得呼哧亂喘,尤其是兩位靠嘴吃飯的御史,居然在一個小娘子的滔滔不絕面前沒搶到一絲說話的機會。
“你......你.....巧言令色!”李御史氣得都結巴了。
程云淓摸了帕子擦眼淚,委屈地“小聲”反唇相譏,道:“巧言令色怎比得過御史您?又沒參加過抗疫,又不在現場,可能的您了,那小嘴叭叭的!一雙眼睛看到小娘子,就往男女之事上聯想,滿腦子也不知裝的是什么亂八七糟的骯臟思想。十年寒窗苦讀的圣賢書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噗~哈哈哈哈!”有人在臣子堆里沒忍住大笑起來。
“圣上!”李御史腿一軟,委屈地跪倒在地,求圣上主持公道!
“秦九,閉嘴!”圣上不緊不慢地揮了揮手,道。
那笑聲悶了下來,卻還是“呵呵呵呵”地呵呵個不停。
蔡尚書生性熱烈,本就不是一個極冷靜的人,他的作風從來都是摧枯拉朽般的強勢與狠辣,如今被個小娘子滔滔不絕地用數據給噎住了,連插話的機會都不曾有,胸中的火氣騰一下便沖進了腦袋,居高臨下地俯視程云淓,冷冷笑道:“程娘子,既然盧都尉與小陳大夫毫無瓜葛,那么你與長平侯府、與秦十一又是什么關系?你如此年幼,卻被委任督建方......那個‘方艙醫院’是何道理?莫非秦十一任人唯親,疫情中還有巨利可圖?”
程云淓擦著眼淚,眨巴著眼睛,“委屈”地仰視著他,道:“所以現在要剖腹自證、扯關系牌了?那蔡尚書您與王瀾刺史的兒女親家心心相印,算不算任人唯親?您親親的親師弟惠恒惠七郎想在宣城弄死民女霸占程家財產算不算有利可圖?”
“一派胡言!”蔡尚書猝不及防,大怒起來。自家與王瀾確實定過指腹為婚的兒女親事,但兩人生的都是兒子,根本沒聯姻上,而惠七郎什么什么霸占“財產”,他根本頭一次聽說,怎么就算他的“有利可圖”了?
“王刺史乃朝廷委派,抗疫不利自有圣上申斥裁斷。你一介草民竟如此大膽,信口雌黃,誣陷本官?莫非背后有人推波助瀾,想暗害本官不成?”
“這就打JW勢力牌了?還真是傳承呢!尚書給民女羅織這般大的罪名,又處心積慮破壞沙洲抗疫勝利的名聲,誣陷幾位抗疫有功之臣,是為了給您的親家公王刺史脫罪嗎?”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陳荷娘抬頭平靜道:“尚書郎君,有理不在聲高。”
“噗!”皇帝大大一口茶噴了出來。
旁邊太監趕忙沖過來,跪在胡床前給他順氣,擦衣襟。
群臣趕緊俯首躬身:“圣上恕罪!圣上保重啊!”
皇帝大大喘息待定,搖了搖頭,嘆息道:“本來一派喜事,被卿等吵成這樣。”
話音剛落,殿門外快步走進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進來,道:“稟圣上!秦將軍在殿外求見。”
“什么?”殿內群臣均一震,相互眉眼亂飛:“秦將軍?哪位秦將軍?秦十一?他不是已經出發去北庭了嗎?”
圣上也蹙了蹙眉頭,表示意外,微微點頭,道:“宣。”
“宣!北庭都護府大將軍秦征進殿!宣!興農督察史韓怡進殿!宣!忠義將軍蕭紀進殿!”
程云淓與陳荷娘驚詫地相互對了對眼,也不明白什么情況,秦征?韓怡?蕭紀?他們三人怎么走到了一起?
一個錯眼,便只見興農督察使韓悅大人一身血污攙著一位受了傷的中年婦人跌跌撞撞地走進殿來,而滿身血污的蕭紀也攙著一位中年男子跟在身后,而秦征則一身胡袍,好整以暇地走在最后,撩袍跪地施禮之后背手站到一邊。
“圣上!求圣上為老臣做主!”韓悅攙著那婦人跌坐在殿前,悲憤地叩首,哭訴道:“老臣要控告兵部尚書蔡茂與沙洲刺史王瀾相勾結,害死老臣外甥章尚,又阻止章尚耶娘告御狀,勾結山匪在半路截殺官眷!”
群臣驚詫地發出低呼,無數雙眼睛都朝著蔡尚書看過去。
蔡尚書本來就被程云淓氣得火大,此時突發巨變,不禁“騰”地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一派胡言!圣上!圣上萬不可信!”忽然看到秦征丹鳳眼挑起,不動聲色地瞥過來,又轉頭看了看程云淓,心知這其中必是有預謀的,不然怎會這般巧?不僅冷笑起來,那股子氣竟然沉了下來,反而冷靜異常,退后半步,恭敬道:“臣并未做過,請圣上明察,還臣一個清白!”
程云淓睜大了眼睛看著那中年婦人,那眉眼那臉型,一看便知是章尚的阿娘,她滿臉蒼白,顯然悲痛之余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年齡也不到四十,兩鬢卻已經斑白了。她似無知無覺地跌坐在韓悅大人身邊,手臂上胡亂纏著血污骯臟的繃帶,兩眼無神,嘴唇顫動著,似在呼喚著什么。
她在喚著:“尚兒啊,阿娘的尚兒......”
程云淓捂住眼睛。
秦征瞥到陳荷娘拿了帕子為程云淓擦淚,不禁緊蹙了眉頭。
這般久了,怎么還要哭成這樣?便是忘不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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