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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管家的滔滔長論突如其來地被打斷,沒聽懂二娘子說的是什么,眉毛一揚,正眼看過去,卻見二娘子那孩子氣的稚嫩小臉沉了下來,一雙平日里笑瞇瞇的月牙眼斜斜地瞥向自己,射出冷冷的光芒,令他心頭無端地一抖。他沒想到二娘子的回應是這般的……詭異,一時怔住了。
連跪坐在一邊覺得他說得非常有道理的阿竹也一時怔住了。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阿羽惶恐的聲音響起:“胡管家,胡管家,益和堂陳大夫與小陳大夫帶著一位軍醫官前來拜訪。”
聽著阿羽張口就喚“胡管家”,若別的時候,程云淓還沒那么計較,如今這個時間坎上,來得可真是頗具諷刺性啊。
她皮笑肉不笑地忽然冷冷一笑:“呵。”
胡管家的老心臟又“突”地一跳,僵硬地回過頭,剛準備回答,就只聽阿竹搶先斥責道:“陳大夫來拜訪二娘子又有什么奇怪?大呼小叫的沒規矩!還不退下?”
阿羽突然被訓,心中一緊,馬上意識到自家回稟錯了人。雖說平日里二娘子非常好說話,也幾乎從不在意小院中的仆從們偶爾犯的錯,趕緊跪下磕了個頭,轉身退到門邊垂著頭忐忑地候著。
胡管家臉也陰了下來。
程云淓看著他的臉耷拉下來,知道他沒覺得阿羽的行為有什么問題,反而是覺得被一個八歲的娃落了面子,自尊心受到了強烈的傷害,全靠著毅力和對秦家的忠誠才勉強按耐著沒有發作。
程云淓于是站了起來,邁著小步子走到胡管家身前,阿竹連忙躬身上來為她整理衣裙,不安地眨著眼睛。
“管家阿伯,”程云淓沒有微笑,但也沒有再惱怒,反而認真而誠懇地平視著胡管家說道,“兒知道您是為了兒的安全著想,也是在處處維護小郎的利益。只是,管家阿伯,您對兒的誤解太深。”
胡管家雙眼微睜,擺出一副仔細聆聽的架勢。
“兒救了小郎性命,小郎護著兒與弟妹安全長大,這是秦征與兒的‘錢貨兩訖’。兒并非打秋風的窮親戚,也并未想過要入侯府得個神馬名份。只要人身安全得到保障,有沒有宅子和仆從、去不去長安,對兒來講,都無所謂,錦上添花的選擇而已。即便去了長安,兒也有能力不靠秦征和你家侯府便過得很好。所以‘行商為賤’、‘令秦府蒙羞’什么的,管家阿伯過慮了。何況本朝女子無法獨立成戶,你家小郎為此還生給我程家編出來一個不存在的大郎。‘程大郎’既為農戶,即便兒經商,兒與弟妹便也是農戶,哪里就耽擱三娘、四郎前途了?”
胡管家眼簾微垂:竟未想到這點。
程云淓看了他一眼,知道這時代男性的思維就是這樣,滿腦子封建糟粕,也沒想到能夠改造他,互不相干就完了,得罪他對自己也沒什么好處,便也不再多說,沖他禮貌地笑一笑,在阿竹和阿羽的服侍下穿好小鞋子,便學著古裝電視劇里的仕女那般,揮了揮衣袖,向著正廳走去。
阿羽快步跟上,隨在二娘子身后斂步而行。阿竹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猶豫地看著胡管家。胡管家皺著眉頭調勻了呼吸,一見阿竹還在門口,便煩躁地揮揮手,讓她跟上。
阿竹匆忙施了一禮,這才快步跟了上去。
傍晚的陽光淡淡地照在書房門前的長廊上半明半暗,默默地聽著胡管家輕輕地一聲冷笑。
“不識好歹。”他輕蔑地說道。
院子太小,沒什么待客的地方,程云淓于是吩咐將客人請到了正廳。
沒多一會兒便見滿臉疲態、胡子拉碴的陳大夫和同樣一臉倦容的小陳大夫陪著一位身材不太高大,穿著一身官服的青年人走了進來。
“陳大夫、小陳大夫辛苦了。”程云淓迎上去含笑福了福,“這位郎君是?”
那位年輕人看到面前這位還梳著雙鬟小髻,穿著一身寶藍色齊胸小襦裙,站起來也就到自己胸口那般高,分明還是個孩童,稚氣的小臉蛋鼓鼓的,五官還未長開,也并沒有特別好看或者美貌的資質,只是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笑便成了彎彎的小月牙,顯得她乖巧可愛。
“下官沈秱,乃安西都護府左騎營軍醫官。”
軍醫官大大背著手,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外和不信任,直通通地自我介紹說道。
“沈郎君安。”程云淓趕緊給這位一看就不太好說話的軍醫官大大也福了一福,將客人們讓進正廳,然后讓阿竹阿羽烹茶,上點心,還有,準備夕食。
她上了兩節大課,又跟胡管家斗智斗勇一番,好餓喲,好想吃雙重芝士奶油蛋糕、喝杯馥芮白好好地補補腦。
可惜,這些東西空間小家里有,卻都拿不出來,只能夜里躲被窩偷偷吃,實在沒有意思得緊。
幸好前段時間教給王娘子做無淀粉的舒芙蕾,羊奶和雞蛋這個年代都還有,打發之后用小火煎放了碾碎的黃糖,上面再淋上桂花蜜或者酸甜的杏子醬,老好吃了。
月娘將食盒端來的時候,還未進門程云淓就聞到了那一股子奶香,使勁咽了咽口水,對三位來訪者說道:“貴客還請上坐,嘗嘗兒家小點,墊墊肚子吧。”
那位沈醫官眼見了這位小女童的眼睛就盯在食盒上,不由得嫌棄地皺了皺眉頭。正準備說馬上就走,卻見外面“噠噠噠”地跑來兩個扎著羊角辮的三四歲的小女童,比地皮高不了多少,扶著門檻抬腿邁進來,再“噠噠噠”地朝著小陳大夫跑了過去,前面一個略小些的女童眼見著就要親熱地撲到她懷里了,卻發現自己正皺著眉頭盯著她倆,不由得怯懦起來,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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