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行如往常一樣盡快離開,一般這種情況,只要不加理會便好。否則走晚了或是分說幾句,弄不好那家男主人會拎刀出來。
邊走邊吃著干硬的面餅,腦子里考慮著未來的打算。
之前買的種子已經種下,再過一段時間青菜會先成熟,混著雜糧應該也能堅持很長時間,再節省些吃,應該能吃到糧食成熟了。而現在這里的情況已基本上了解清楚,再化緣乞食作用不大了。
繞著鎮子轉了一圈,餅也吃完,這才施施然往廟里走,看天色似乎又要下雨,最后一段圍墻那邊明日天晴再修補膏吧!今日權當放假,忙碌這么長時間,也該休息一下,回去補個午覺,豈不美哉?
可惜,等看到修繕一新的廟門外佇立的青衣書生,緣行便知道這頓午覺是睡不成了。
“就知道你不在定是去混吃的。”那書生面白無須,一襲青色長衫整潔干凈。他眉眼細長白皙俊朗笑起來十分有親和力。
“原來是陳施主。”緣行微微一笑,上前招呼。
這人名叫陳念生,算緣行在這鎮上的第一個熟人,和尚某次化緣便由對方接待,兩人隨意交談一番,可能因為戰亂過去時間不長,鎮上的讀書人極少,緣行好歹讀過些經史子集,又精通佛經,兩人竟是均覺投緣,順理成章的成了朋友。
也是在對方這個本地人的幫襯下,寺廟的修繕工作才進行的如此順利。
陳家說起來也不是坐地戶,而是天下初定時舉家搬來的,在此置了田地產業,算落地生根了。
“家父昨日自郡城回來,聽說鎮上來了你這么個妙人,非要見一見。”陳念生笑過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原打算今早來尋你,不過有些事耽擱,是否唐突了?”
“無妨。”緣行痛快點頭,前幾次交談中,陳念生每每會提到自己的父親,他家老爺子可是個很有趣的人,左右無事,去見見也好。
跟著陳念生重返鎮里,緣行腦子里卻不自覺想到自己探聽來的信息。
要說陳念生父子來頭不小,據說出身前朝名門,也不知是為避禍還是躲清靜,這才舉家來此。一到便成了鎮上最大的地主,據說連郡城也都有產業,所以雖然入住不久,在本地卻很有威勢。
不過陳家主家人人丁不旺,自陳老太爺幾年前病故后,只剩下陳念生父子,行事更為低調,完全是一副富貴閑人的模樣,連自家的產業都很少過問。
當然,這些只是街頭巷尾的傳聞,緣行沒證實過,也沒心思去證實。
陳府門面豪華,占地極大。緣行一路跟著繞過九曲回廊,來到花園池塘邊的一處涼亭中,那里已經端坐著一名清癯的中年男子,這人留著短髯,眉眼與陳念生極為相似,鼻梁更挺,顯得更加英俊一些。若不是眼角的魚尾紋,咋一望去倒好似陳念生的兄弟。
“父親,兒子……”陳念生忙對中年人恭敬施禮,還要再說什么,卻被那中年人揮手打斷,視線在緣行身上打量一番,笑瞇瞇地道:“你就是新來的小和尚?果然好相貌。”
“緣行見過陳老施主。”緣行合十一禮。
“哎,施主就施主,叫什么老施主,我可不老。”中年人擺手,慢聲道:“我叫陳若可,你叫我老陳就行。”
緣行愕然,轉去看陳念生,卻只看到后者苦笑攤手,面上滿是無奈之色。
“見過老陳施主。”緣行從善如流,再次合掌施禮。
“老陳、施主。”陳若可砸吧砸吧嘴,半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果然是個妙人,請坐,請上坐……”
緣行微笑著自下首處坐了,對方父子似乎也知他是出于謙遜,也并不在此糾纏,也在桌前坐下。
“聽犬子說起,大師乃佛門真修,不知為何要到這種小地方來。又在哪座寶剎修行?”陳若可親自倒了茶,遞給和尚。
緣行離座恭敬接過,口中嘆道:“真修不敢當,貧僧在天禪寺受戒出家,只是略通佛法一小僧,到此地也是暫時落腳,機緣一到,便要返回了。”除了可以穿越,連先天都不是的自己當然無法同本時代的修行者相提并論。
陳氏父子只以為他在謙虛,不過天禪寺并未聽過,又見他嘆氣,只當對方不愿意提,便不再追問。
轉而談論起了實事,這方面緣行實在插不上嘴,只是靜靜聽著,但他經過網絡熏陶,偶爾說起一些觀點往往另辟蹊徑,更讓父子二人刮目相看。期間免不了談些妖鬼之事,什么郡城哪家鬧鬼,請了哪里的法師上門解決之類,這方面是和尚最感興趣的。聽得聚精會神。陳念生見他感興趣,又講了自己小時候遇到妖怪,被過路的道人救下之事,可惜陳氏父子只是普通人,其中細節說得不清不楚。
等這次任務做完若還有時間,是不是去郡城看看呢?緣行思索著。
此時,一直烏云密布的天越發陰沉了,沒一會兒,雨水淅瀝瀝落下來,這回亭中更有茶話會氣氛了。
“你既然是云游的僧人,可有什么離奇的遭遇,不妨說來聽聽。”陳若可突然又將話頭引向緣行。
陳念生跟著苦笑:“家父就這點愛好,喜歡聽些離奇的故事。”
“那施主一定藏了不少的好故事。”緣行笑回了句,然后搖頭遺憾道:“貧僧遭遇雖然離奇,但說出來實在無趣,實在不好出口。”
但他這么說,老陳反而更好奇了,忙要追問,還是陳念生不愿新結交的朋友為難,主動插嘴道:“實不相瞞,我父親不僅喜歡聽,還喜歡寫。這次去郡城,就是為了看看上本書刊印的情況。”
“竟是大家當面,貧僧失敬。”緣行揚眉,這是古代版本的同行么?
“哎,老夫也就這點愛好,沒什么的。”老陳被這么吹捧,果然得意。
陳念生湊過來,小聲對緣行嘀咕:“其實沒人看。”說罷,還擠擠眼睛,顯然,這家伙也不怎么怕自己的父親。想來也是,能讓兒子朋友稱呼自己為老陳的人,平時也嚴肅不到哪里去。
“胡說。我選題材一向劍走偏鋒,專寫些別人不愿寫的,在書樓大紅大紫做不到,可總會有人喜歡,怎會沒人看?”老陳一瞪眼睛,不悅地翹著胡子不滿道:“我這回可靠寫書都賺到銀子了。”
“您自己說,那些錢有您請畫師話畫圖話費得多嗎?夠您喝兩頓酒嗎?”陳念生嗤了聲,還了個白眼,繼續挖苦:“您寫得太慢,人家每月刊印一冊,您呢?半年一本,誰有耐心看下去?”
老陳猶豫一下,喃喃道:“我聽樓主說,還有讀者打賞呢,若沒人看,豈會有人打賞?”
陳念生依舊嬉皮笑臉地反駁:“那是您新書的選材實在太偏,讀者怕您不寫了吊著呢。”頓了頓,又加了句:“您寫得慢不說,還越寫越悶,沒有別人寫的看上去那般輕松愉快,時間長了,誰愛會看?”
“胡說八道,夸老夫寫得好的多著呢。”這回陳若可竟然開始自稱起老夫了。
但對于兒子,他的震懾作用明顯有限。只聽得陳念生呵呵笑道:“有罵的多嗎?”
場面一下子安靜,片刻后,老陳突然抄起一旁的凳子,揮手對著兒子砸去。
“您怎么還動手?”陳念生邊躲避邊大呼出聲。
“搓到老夫痛處,還不打你個不孝子……”
最后,還是緣行提出了告辭,才制止了這樁即將發生的人間慘劇。
原來他眼看著雨越下越大,突然想起自己窗子沒關,他買的雜糧若是被雨澆到可就沒吃的了。
陳氏父子沒有挽留,緣行呆著他們贈送的斗笠,一陣輕功往小廟掠去,可才剛出鎮子,他便瞳孔微縮,停住了腳步。
只見,風雨中,一團龐然大物佇立于廟門前,在黑暗的環境里,那怪物顯得格外巨大,帶著悶雷一般的呼嚕聲,那雙燈籠般的紅色眼睛緊緊凝視著自己,仿若下一刻便會將自己吞掉。其身身周氣流翻涌,落下的雨滴一遇到這些氣流便四處飛濺,渾身毛發看不出何種顏色,但單只這股沖天的氣勢來看,這最低也是個先天級別的大妖怪。
單一個腦袋就比火車頭大了吧?緣行驚懼地咽了口口水,這到底是個什么妖怪?
他連忙開啟慧眼,然后,真就愣住了。
“吼”那怪物沖著緣行一陣咆哮,巨大的聲浪下,樹葉與泥土都旋轉著沖向緣行。
緣行卻是冷笑一聲,一個閃身運用神足通到了怪物身后,接著抄手撈起一個白色毛茸茸的物體。
下一刻,一切異像統統消失,包括那個有著駭人聲勢的怪物。
“原來是個只會幻術的傻狐貍。”緣行將白色物體拎到面前:“你施法前不知佛家有天眼通的嗎?”
不錯,這竟是一只渾身雪白的狐貍。此刻正被緣行提著后頸,四肢與尾巴耷拉著,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可憐兮兮地看著和尚,似乎在求饒。
“公狐貍賣什么萌?”緣行將手中的狐貍好好打量一番,然后切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