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從站在身邊裝侍女的傀儡手上，接過了那份清單，臉上露出了意味難明的笑容。
安然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渾身一凜，努力表現得更加謙卑。
但希爾并沒有打算給他下馬威，翻看著清單的手雖然沒停，不少千奇百怪的情緒卻在腦海里慢慢浮現。
‘安氏珍寶樓’這五個字，讓希爾有點想笑，心里卻泛起了波瀾，這可真是瞬間從奇幻到了神道仙俠啊！
不過，真實的世界里，似乎只會出現這種以珍寶為名好體現出自家身家背景足夠強大的商會，而且還得表明這只是對安家來說算得上是珍寶。
完全不會出現什么‘天下第一樓’或者什么‘無雙樓’之類的霸氣凌然的名字。
世家的實力再強，也不會凌駕于皇權之上。
他們能夠半架空皇帝，靠的是通力合作，而不是一家之力，所以除非遭遇天災，庶民暴亂，否則皇家的位置還是挺穩當的。
希爾覺得，東方世界這種在各方面都要保持平衡的做法還挺有趣的。
冊子上雖然對瓷器絲綢之類的特產報價比較高，但倒也的確都是最高檔的那種，希爾那段時間從深水城那邊搶來的一些瓷器，在這中間其實只算中等。
希爾指著一套淡雅肅然的‘雪中紅梅’瓷器問安然：“我看這種價格更高一點，為什么沒拿到深水城那邊賣呢？”
這套瓷器是真美，即使只是畫在紙上，都能讓希爾感到那種‘空山學仙子，遺世而獨立’的美麗。
就算費倫大陸的人看不到這種美，但那薄如紙，透如玉的外表也足夠吸引人了。
“波拉尼奧大師，對于商人而言，最頂級的東西并不見得是最合適的商品，尤其是對于費倫大陸的商人來說，他們官方商隊比較少。
對于后臺不夠強的商人來說，這種頂極品，拿出去賣很可能后果就是被某位領主強占了，賺不到錢也就算了，但如果被羅織點罪名直接全家沒命，那可就太慘了。”
安然剛剛傲氣的說了幾句話，立馬反應過來自己面前的就是所謂的費倫大陸官方商隊，自己諷刺的費倫領主也是這位大法師的領主，馬上補充了幾句：“當然，我說的是那些南方糜爛的領地，他們這樣做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甚至很多只賣中等品的商隊也會倒霉，所以大部分商會都是將物品送到深水城那邊去賣。
深水城雖然也得給黑幫和那些官員付出大筆的保護費，但他們收錢至少辦事。”
也是，深水城那群領主雖然也挺貪婪，但還有點底線，不會涸澤而漁，交易之城的地位絕對得保住。
希爾沒有問為什么受龍的官方魔法船也不賣這么好的東西，費倫大陸的領主真的沒幾個愿意花大錢買這樣的瓷器。
但他們很愿意用另外一種方式。
在巨海之上，出現的那些武器特別精良的海盜，不去管那些過路的普通商船，卻敢去搶劫受龍的官方艦隊。
至于那些甚至可以和精靈皇家艦隊相對抗的巨型魔法武器到底是怎么出現在海盜船上的，大家都心里有數。
除非是受龍帝國那種以皇帝之名派出的出使船隊，否則沒誰會愿意和海盜玩你追我跑或者你一炮我一炮的游戲。
反正中等品在費倫大陸上賣的也很快，受龍的官方船隊根本不會冒那個險，就算這樣，他們船上還總有一些職業者在費倫的時候被誘惑得背叛，拿著商隊的貨品消失無蹤呢！
魔法船的船員，可不是普通人接觸得到的。
費倫大陸的那群領主，真的非常擅長腐化人心，希爾知道劍灣那邊的海盜里，就有一支是受龍人組建的，都是差不多的出身，失去了利用價值以后，被一腳踹出了門。
最后只能跟隨一位野心爆棚，帶著整艘船背叛的受龍官方船長。
希爾忘記那家伙叫什么名字了，但估計這些年那家伙也沒得到什么好處，在劍灣被阿格萊亞控制前，那里的海洋基本上都被安博里玩弄在手心。
習慣了被受龍帝國這些神龍守護的人，根本不懂邪惡貪婪的神明能造成多大的麻煩。
那位近海女神最喜歡在海盜打劫成功的時候，用巨大的海浪組成巨爪抓起海盜船，黑吃黑。
等到阿格萊亞戰勝安博里以后，劍灣雖然沒那種突發的危險了，但也再沒有海盜施展力量的空間。
阿格萊亞對近海的梳理非常完善，不需要花費大量金錢賄賂海洋女神的商隊，當然就把這些錢全換成武器了。
而且，商人們，再也不用擔心船太多直接被安博里一網打盡，當然可以用幾十艘甚至上百艘船組成商隊，海盜們根本沒那個能力對付這么大的船隊。
所以，劍灣那邊的海盜要么集中在路斯坎去和那邊的原生海盜打生打死搶生意，要么就得去月影海聽從那邊的海盜王指揮。
希爾翻了翻，那些翡翠制作而成的擺件也很精美。
不過，除了那些精致華麗的首飾，受龍人很少會把擺件賣到費倫大陸，安家肯拿出來給希爾看，的確很有誠意了。
主要是，透明的玉石對于費倫大陸來說，更大的意義在于施法材料。
翡翠是天庭小仙塑造而成的，有種凝神安心的作用，在受龍帝國的地位很高。
然而這并不能阻止費倫人將他們切割成指甲大的小塊，透明玉石往往可都是用來釋放治療或者預言類的神術的，在費倫非常稀缺。
受龍這邊的巫覡使用法術的時候，對珠寶玉石的需求并不大。
除了翡翠，這種來自天庭的玉石可以讓巫覡利用里面存著的靈氣。
而且靈氣用完了還可以放在靈氣充裕之地補充，隔段時間就可以再次使用。并不會用一次碎一塊。
所以在受龍帝國，翡翠大部分都是大塊的擺件，能用來制作首飾的，其實都是切割擺件產生的碎玉。
比如希爾盯著的翡翠山，這真的是他從沒見到過的珍寶：細膩透明的黑色山脈上，附帶著深綠淺綠的樹木，白色的石絡被精心雕刻成了小溪，甚至還有灰色的懸崖峭壁。
看著這座山都會有一種悠然自得的感覺，這一定是非常有藝術品味的雕刻大師才能做出來的杰作，希爾真的很喜歡。
然后他就聽到了安然帶著點心虛又帶著點毅然決然語氣的勸阻：“波拉尼奧先生……這個翡翠山雖然很大，但如果您是打算切割成小塊的話……珍寶樓不能外賣。”
希爾驚訝地看了眼臉上寫滿驚慌，咬著牙，緊握著拳頭的安然：“我要是想要法術材料，不會直接找你們買切好的玉石原料？
這么美的藝術品，我又沒瘋，干嘛找這個不自在。
我記得你們是賣一種翡翠方牌的啊？”
那是和麻將差不多大小的小塊，水頭雖然沒那么透明，但比起一些低等玉石來說還是好用得多，很多費倫法師買到了以后還會再小心翼翼地分成四份。
安然猛然松懈了，聲音有點微弱地說：“這是，珍寶樓最出色的玉石大師的得意之作，如果被毀了，他肯定直接離開安家。
因為貫徹了他的心神，他是能感覺到自己的作品是不是還存在的。
這種大師，就算是我們安家有點實力，也不敢勉強的。”
他忍不住加了一句話：“主要是有過前例……把一個白玉所制的雪山賣給費倫領主的秦家，到現在都沒有玉石大師肯幫他們做事。”
“羊脂白玉？”希爾似笑非笑地問，他好像聽過這個故事。
“是是是！”安然一疊聲地回答，“據說被切成了上千塊，那位大師知道以后都氣吐血了。”
“那位領主的愚蠢……就算是費倫大陸也是出了名的。”希爾知道是哪個家伙了，大型垃圾安德茹王子，“會把東西賣給他，秦家是打算和月影島海盜打交道嗎？那家伙也只有這一個作用了。”
安然猛地一拍手：“啊！原來如此。怪不得秦家明知道費倫人的習慣還要平價賣給那位領主那么好的東西！
當年有一個魔法船的水手長，似乎叫什么盛爪龍，他帶著一部分水手，殺了船長和大副，直接叛逃到了費倫那邊，就在深水城。
死的船長就是秦家人。
他們一直想把他抓回來凌遲處死來著，可惜，一直沒成功，不知道為什么，費倫那邊不太喜歡接這種生意。”
希爾沉默了幾秒才說：“現在可以了。你可以告訴他們，現在的費倫，一定有冒險者愿意接這類的生意。”
以前的海洋上，就算是常年和安博里打交道的海盜和水手們，都經常會翻車，那家伙太喜怒不定了，明明收了錢卻可能一時心血來潮就把剛交錢買命的船給干掉。
那些拿賞金的冒險者，根本沒那個自信可以面對瘋狂的安博里。
安然不太理解希爾的話，但還是點頭將這件事記在心里，如果真的和這位大法師說的差不多，那秦家也就欠他們一個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