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一路趕回多聞山城,這些天又是反復琢磨改制革新的細節,這會兒全盤托出,已然有些疲憊。
他先將井伊直政,前田利益等人都打發走,然后干脆半臥在主位上閉目養神。
一直到太陽西下,義銀才緩緩睜開眼。
冬日黃昏來得早,房間已經暗了下來,一旁侍奉的同心眾正在點燈,而伊達政宗還恭謹坐在下首。
義銀看了眼這青春年華的病美人,輕聲說道。
“陪我東奔西跑折騰了一路,你也辛苦了,去休息吧。”
伊達政宗輕咳一聲,笑道。
“能侍奉圣人,是我的福氣,何來辛苦一說。
只是我福薄,不能常年陪在圣人身邊,本領事務繁多,過幾天就得走了。”
義銀看著這一臉柔弱病態的少女,知道她其實外柔內剛,骨子里野心勃勃,絕非善類。
一個背負著弒母之名,連父親都嫌棄到回爹家的武家大名,豈能是良善之輩?
別看伊達政宗在義銀面前乖得像只貓,但在奧羽武家眼中,這頭病虎可是真會吃人的。
可就算如此表里不一,她也是義銀的女人,關東近畿兩次入內侍奉,身段之柔軟,舉世罕見。
愛義銀愛得死去活來的上杉謙信,也不會如此自卑自賤。
可義銀偏偏就吃這一套,裝出來的柔弱順從,他也愿意消受,所以說男人呀,呵呵。。
這些日子,伊達政宗一直陪在義銀身邊,此刻坦言要走,義銀心里不禁生出一絲不舍。
他柔聲問道。
“聽說你父親已經搬回來在你居城住著了?”
伊達政宗鞠躬道。
“承蒙圣恩,父親總算愿意體恤我的難處,搬回來了。”
伊達政宗在奧羽的名聲惡臭,最大的原因還是弒母疑云,她父親一日不原諒她,外人就有得興風作浪。
伊達家投靠幕府,取代大崎,在奧羽稱雌百年,聯姻遍布當地。
當年伊達內亂,可以說是足利八代將軍之亂的小號翻版,同樣是一群姻親同族自相殘殺,內耗到最后便宜了外人。
伊達政宗的母親是伊達家中興之主,以仁厚恢復了伊達家的影響力,利用得依然是姻親同族同氣連枝的老辦法。
也因為此,伊達政宗的弒母惡名就非常麻煩,這是奧羽武家反對她,分化伊達陣營最有力的武器。
但這個讓伊達政宗頭疼欲裂的政治膿瘡,隨著斯波勢力進入奧羽地區,終于迎來了轉機。
首先是面對關東侍所的擴張,最上伊達這兩家奧羽南部最強的武家大名,選擇了和解。
奧羽南部原本是佐竹,蘆名,伊達,最上等大名輪番上陣的斗獸場,可隨著佐竹被圣人改封,蘆名滅亡,伊達最上兩家走到了一起。
兩家原本就是姻親,最上義光的弟弟嫁給了伊達政宗的母親,算起來最上義光還是伊達政宗的姑母呢。
只是伊達政宗一心軍事擴張,把最上義光得罪到死,最終伊達政宗的父親因為弒母疑案,毅然回返最上家,徹底撕裂了兩家關系。
可現在,最上伊達兩家選擇在關東侍所大評議里抱團取暖,伊達政宗的父親被姐姐說服,接受了伊達政宗的解釋。
再者,伊達政宗也是厚顏無恥,自己跑到江戶城侍奉圣人,為奴為婢。
大幾十萬石的大大名,除了伊達政宗,誰干得出這等掉份的事?
可圣人就吃她這一套,素手調羹竟然調到了圣榻之上,頓時驚掉無數人的下巴。
也就是在此之后,最上義光勸說弟弟回返伊達家,與伊達政宗父女和睦,徹底洗清了伊達政宗弒母的政治污點。
所以伊達政宗說承蒙圣恩,倒也沒有說錯,不是背靠圣人,她爹還真不一定愿意鳥這個混賬女兒。
義銀點頭道。
“和睦就好,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回去好好贍養父親,讓老人家頤養天年。”
義銀這是實心話,他看最上義光順眼的最大原因,倒不是她舌功了得,而是她對自己的弟弟,兒子很好。
伊達政宗雖然在外名聲惡劣,但她一直在尋求父親的諒解,這一點也是亂世少有的溫情。
亂世禮崩樂壞,最上伊達心里能有有這么一絲人性柔光,讓義銀也是刮目相看。
義銀問完了家事,伊達政宗眼珠子一轉,開口道。
“外臣自當好好贍養家父,以全孝道。
圣人恩澤關東,世道人心逐漸太平,只是會津蘆名家名存實亡,當地暗潮洶涌,總是不清靜。
原本聽說蒲生氏鄉要分封會津四郡,我心里還松了口氣,總算是來了個能人鎮壓地方。
可惜,天妒英才。”
義銀不動神色看了眼扼腕嘆息的伊達政宗,淡淡問道。
“怎么?你想要鎮守會津,替我分憂?”
伊達政宗趕緊搖頭道。
“米澤,福島,仙臺遼闊,我管都管不過來,這才不得不惜別圣人,回返關東。
圣人再要給我加擔子,我這小肩膀也是承受不住。”
義銀聽得想笑。
當初伊達政宗野心勃勃,借著織田斯波鏖戰,出兵會津,想要一舉拿下四郡,打開通往關東核心區的門戶。
是佐竹義重不甘示弱,聯合南奧諸武家北上,在會津和伊達政宗廝殺連場,一直拖到關東侍所大軍回返,這才讓伊達政宗偃旗息鼓。
這會兒,伊達政宗竟然裝出一副毫無野心的小女兒樣,讓義銀是又好氣又好笑,直接笑罵道。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少來這套。”
伊達政宗捂嘴笑道。
“圣明無過圣人,外臣確實心有余而力不足,無意再圖會津。
但外臣憂心會津混亂,愿意協助關東侍所代官真田信繁大人,鎮壓會津,還當地一方太平。”
義銀瞇了瞇眼,看著一臉真誠的伊達政宗,沉思不語。
蒲生氏鄉死了,義銀是傷透了心,但會津那邊的事總得有人管,義銀的確有意交給真田信繁,顯然伊達政宗也看出了這一點。
真田信繁剛剛生下神裔,自然應該為斯波政權承擔更多責任,而她的地盤,一向是義銀戰略中的緩沖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