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家的房間,多精致秀美。
即使向來為人豪爽、常做男兒打扮的的姬冰燕,也不例外。
一進屋,一股淡淡的香氣就飄入鼻竅。
莫求眼眉微挑,目露沉思。
這股香氣,不同于屋內的靈香,而是來自于姬冰燕的體內。
其他人即使修為高深,怕也聞不到,唯有肉身比肩金丹的他能聞到。
而這香氣代表著……
情*欲!
修士百竅俱通,肉身無暇,不會有惡臭,體味也與眾不同。
每一種體味,都代表著不同的情緒。
這,也是莫求在五岳鎮獄真身再次突破后,才發現的秘密。
房間里沒有外人。
秦元香、司徒詡,和已經熟睡的姬冰燕,就連秦明榭也走了出去。
“莫大師。”
秦元香慢聲開口:
“冰燕自去年就顯出不舒服,這一年多來,日日飽受煎熬。”
“我們試了很多辦法,盡皆無用。”
“現今不求莫大師能治好她,只要能減緩痛楚,已是大善。”
這一年多來,遭罪的不止姬冰燕。
姬長空、秦元香同樣如此。
夜不能寐,無心修行,神魂時時受悲痛煎熬,實力不進反退。
曾經雍容華貴、氣質脫俗的島主夫人秦元香,眉眼也多了不少皺紋。
“嗯。”莫求點頭,邁步行至床榻之前,拉來一個小圓凳坐下。
五指輕搭姬冰燕脈搏,他的眼神就是一變。
“嗯……”
即使處在睡夢中,姬冰燕對外界的反應也極其敏銳,眉頭緊皺,悶哼出聲。
不過。
這聲音似痛楚、似呻吟,甜膩入骨,讓人不自禁心生一股燥火。
難怪不讓旁人入內。
若傳出去,就算姬冰燕病情恢復,以后怕也沒什么好名聲。
司徒詡面頰一紅,雙手下意識捏動衣角。
倒是秦元香,雖然面上略有尷尬,卻始終注視著莫求面色的變化。
雖然對此不抱希望,她終究還是想能緩解一下女兒的痛楚。
“好厲害的毒!”
莫求收回手掌,音帶贊嘆:
“莫某接觸醫道足有二百多年,也算見多識廣,卻是首次見到這等奇毒。”
“竟能異化三魂七魄,委實了得!”
他身為醫者,看的遠比常人要多。
這等毒既然能異化三魂七魄,若是加以改善,豈不是能強化?
用在修行上,對金丹宗師,也大有裨益。
毒、醫,自古不分家。
“毒?”
不曾想,他話音一落,秦元香卻是一臉茫然,面露不解道:
“莫大師,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是說……”
“我家冰燕,中了毒?”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面色突然變得煞白,就連聲音都帶出顫抖。
“不錯。”莫求愕然,轉首道:
“夫人已經入手了解藥,難不成還不知道……少島主中了毒?”
話音落下,他的面色也是一變。
兩人對視,都是心中一沉。
房間內。
一片死寂。
秦元香雙眼含淚,看著頭上多出幾縷白發的姬長空,欲言又止。
她有很多話要問,卻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唯有低頭默默垂淚。
莫求自不會多言。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這都是姬家自己人的事,與他無關。
唯有姬長空。
面泛激動,極其艱難才維持住自己的情緒不變,澀聲開口:
“莫大師,您看出小女中了毒?”
“嗯。”莫求點頭:
“此毒了得,實乃莫某平生僅見。”
“莫大師!”姬長空聞言,猛然上前一步,雙目亮起希冀之光:
“此毒,你能不能解?”
他請了無數名醫,乃至金丹宗師,奈何莫說醫治,就連說明病理之人,也無一人。
直至今日!
直至此時。
心情自是激動萬分。
“這……”莫求面泛遲疑。
“莫大師,但說無妨。”秦元香在一旁柔聲開口:
“這一年多來,我們夫婦已經絕望過不知多少次,已經看開。”
說著,慘然一笑。
說是看開,但他們兩人眼中深藏的希冀,卻瞞不過莫求的感知。
“此毒深入元神,異化三魂七魄,極其了得。”莫求略作沉吟,道:
“但,也不是不能解。”
“大師!”姬長空再次舉步上前,雙目泛起血絲,沉聲道:
“若是大師能解此毒,救我女兒,姬某愿以這身家性命奉上!”
“若有所需,請盡管開口,藤仙島上上下下,定然全力以赴。”
“何至于此?”莫求愕然,急忙搖頭:
“姬島主言重了,無需如此,只不過解救之法,有些……有些不便。”
他卻是想不到,這位姬島主,為了救女兒,竟能做到這等地步。
他沒有后人,更無兒女,自也理解不了姬長空夫妻兩人的心情。
“如何不便?”秦元香上前一步,道:
“莫大師但說無妨,若是我們能夠做到的,一定竭盡全力去做。”
“唔……”莫求想了想,道:
“少島主魂魄異變,三魂七魄彼此顛倒,本應主掌靈智的天沖化為英魄,與天地相合的天魂成了力魄,如此變化反應在外面,就是肉身不協,難以為繼。”
“解救之法,一共有三。”
不待兩人詢問,他繼續道:
“其一,自是尋得重塑魂魄的秘寶,如七葉仙蓮這等傳說中的靈物。”
姬長空、秦元香眼神一暗。
這等奇物,莫說他們,就算是金丹宗師也不可能有,元嬰真人也要慎之又慎。
“其二,則是以精通神魂秘法之人,強行撥正少島主的魂魄。”
“這點,莫某倒是勉強可以做到。”
兩人雙眼一亮。
“兩位莫急。”莫求抬手,制止他們的話頭,道:
“此法雖然可行,但耗時良久,怕是需要數十年才可功成圓滿。”
“先不說在下沒有那么長時間,就算有,兩位怕也不放心把女兒的魂魄交由我處置吧?”
兩人一愣,隨即若有所思。
魂魄,人之根本。
如若隨意擺弄,篡改記憶、扭曲靈智,乃至更換人格也是輕而易舉。
幾十年!
那時候的姬冰燕,還是不是他們的女兒,除了莫求怕無人知曉。
“第三種哪?”秦元香試探著開口。
“第三。”莫求皺眉,道:
“魂魄畢竟屬于自身,他人動手終究有諸多不便,若能自己調整,自是最好。”
“莫某這里倒是有一法門……”
“但。”
他欲言又止。
論及魂魄,經由上清玄幽洞天百年經歷,他的積累遠超同階。
也是因此,才能察覺姬冰燕魂魄有異,更能看出根源是毒。
但若說哪種法門最能深入魂魄。
洞天數萬法門,卻唯有那來歷不可知的十大限,最為玄妙。
而此功,已是他的一大底牌,自然不能輕授。
“莫大師!”姬長空面色一肅,抱拳拱手,道:
“姬某活了二百多年,唯有冰燕這么一個女兒,視之為掌上明珠。”
“夫人雖多有嬌慣,好在冰燕自幼懂事,從來不讓我多費心,品性、忠孝有目共睹。”
“可惜!”
他輕嘆一聲,道:
“我們夫婦所修法門,與冰燕不合,家傳功法,也難攀高峰。”
“不知,莫大師有沒有意收這么一個徒兒?”
莫求挑眉,若有所思看向對方。
“莫大師……,不,莫兄。”姬長空爽朗一笑,揮手間重復島主風采:
“你若收冰燕為徒,我等就非外人,姬某不說送上拜師厚禮,他日但有所需,也盡管開口,只要姬某做到,就絕無二話!”
“不錯。”秦元香也點頭附和,道:
“我們夫婦二人在九江盟也算有些分量,道友若想再進一步,當需結丹靈物吧?”
“府上有一粒九轉登天丸,現今就可取來,算是小女的拜師禮。”
“兩位客氣了。”莫求心念轉動,緩緩搖頭,道:
“九轉登天丹就不必了,少島主的心性,莫某也早有耳聞。”
“既如此。”
“我先把她喚醒,其他事以后再說。”
藤仙島作為緊靠混亂域的一處節點,單單是每日進出的物資,就是海量。
若能與姬長空結交,以后做事,也有諸多方便。
至于九轉登天丹,乃是結丹之時強化元神的靈藥,與他無用。
閻羅心經已至第七重的他,神魂之力無需借助丹藥,也足夠結丹。
更何況……
十大限,也不必盡數傳授,可以先授一二,其他事以后再說。
說著,莫求雙眼閉合,陡然屈指一點,正中姬冰燕額頭正中。
“分神化念,敕!”
“唰!”
一縷分神,悄然沒入姬冰燕識海。
識海深處。
詭異粉膩之氣飄飛。
各種奢靡**之聲不時傳來。
無數床榻出現在這里,其上人影晃動,欲念起伏,惹人遐思。
如玉肌膚,玲瓏身段、若隱若現……
諸多情絲纏繞,讓人越陷越深,直至化作欲望奴仆,不復曾經。
最深處。
姬冰燕身著薄紗,俏面通紅,雙手抱膝蜷縮著身軀,不時顫抖。
她低著頭,不敢去看周圍,但一雙眼眸,也已漸漸變的迷離。
欲望的侵蝕,無時無刻不再。
只要稍微有所松懈,就會侵入元神,一點點覆蓋原有的神智。
何必阻攔?
天地間的至樂就在眼前,只要放開心扉,就可擁抱所有一切。
屆時。
不會有煎熬,不會有折磨。
一切都是極致的快樂。
何必這么痛苦,承受如此折磨,明明只要稍作放松,就可投入其中,你也知道其間之樂,讓人沉迷,流連忘返。
“嗚……”
神魂悲鳴,在無盡**之聲中,發出不甘卻越來越微弱的掙扎。
“小娘子!”
“少島主……”
“美人兒!”
各種呼喚,充滿著人世間的極致快樂的誘惑,不時沖擊著心神。
無數健壯、俊美,乃至丑陋不堪的男子,嬉笑著步步靠近。
“不要!”
“不要過來!”
姬冰燕瘋狂揮手,驚聲大叫,想要從噩夢中醒來,卻始終身陷其中,且越陷越深。
直至。
“姬冰燕!”
一個清冷之聲響起,好似一盆冷水,猛的澆在迷離的意識上。
她神魂輕顫,突兀轉醒。
意念隨即就如受到某種力道的遷移,脫離底層欲念,直入九霄。
渺渺白云之上,一人盤膝端坐。
“道可道,非長道!”
莫求抬眼望天,口誦一聲道號,單手輕揮,云層悄然洞開:
“元神一物,最是玄妙,七情六欲,可迷人心智,卻也是超脫之道。”
“天地為爐,造化為功。”
“世事如棋,人心做炭,唯有經歷世間種種,方可堪破人心,觸碰真靈根本。”
“三魂曰天、地、人……”
“天魂渺渺之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歸于天地、散于輪回。”
“地魂厚重,秉承血脈而來,死后徘徊與墳塋之間,經久不散。”
“人魂深藏軀殼,與生俱來,血肉之根,承接因果,地府所著……”
“七魂曰,命、力、氣、英、中樞、天沖、靈慧……”
浩大之音,在識海響起,震蕩四方,也于瞬間掃平心頭欲念。
姬冰燕心泛恍然,自然而然屈膝下跪:
“弟子姬冰燕,叩見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