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只是趙國的普通修士,有些甚至還是散修,所知自然不多。
但天下大勢變化,卻已大致了然。
在兩人閉關的時候,以仙島為首的修行者,與以血煞宗為首的邪道,已經廝殺經年。
現今,戰況波及越來越廣。
不少道基修士喪命,就連高高在上的金丹宗師,都偶聞隕落。
可想而知,核心處的戰事該是何等激烈?
即使處于遙遠之地的趙國,也已牽扯其中,開始拉派修士。
兩人沒有打算攔住他們。
目送這些人遠離,行向遠方,良久,莫求才收回目光。
“師姐。”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世事變幻,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
他們未曾想到,時間過去了那么久,邪道仍未退去,廝殺反而更勝。
就連仙島,都主動上場。
至于宗門與魏朝的下場,倒是有所預見。
畢竟那時候冒出來的邪道高手太多,宗門抵擋不住,也是在所難免。
“打算。”王喬汐聞言抬首,美眸閃爍:
“既然宗門已經不在,再回去也做不了什么,倒不如另尋出路。”
莫求眼眉微挑,面上略顯詫異。
“別這么看著我。”王喬汐見狀苦笑:
“非是我寡情薄意,而是在來之前,李師叔就說過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做。”
“留下種子,他日再續傳承,而不是不顧一切的要與邪道同歸于盡。”
“如此……”
她輕聲一嘆:
“才能活的更長遠,宗門才有復現的希望。”
“嗯。”莫求緩緩點頭:
“看樣子,師姐已有去處。”
“不錯。”王喬汐定了定神,道:
“我身上有一件師門給的信物,可讓我等以下宗弟子的身份拜入真仙道。”
“真仙道?”
莫求眼露恍然,在閉關的十七年里,對方曾說過,蒼羽派與真仙道有頗深淵源。
類似于九煞殿和血煞宗。
一個是下宗,一個是上宗。
如若宗門內有出類拔萃的弟子,也可以下宗身份改投其內。
“師弟。”王喬汐側首看來,道:
“真仙道乃三大正道之一,據聞有元嬰真人坐鎮,內有傳承無數。”
“我們兩人已經鑄就道基,再加上宗門信物,在那里尋一立足之地不難。”
“他日學有所成,直至再無寸進,我們也可以請出,重現蒼羽派。”
“屆時……”
“你我二人,就是宗門隔代傳承之祖!”
她美眸閃動,目光灼灼,語氣更是透著股激動,顯然對規劃的路線極為滿意。
莫求沒有吭聲。
他對蒼羽派并無太深的感情,也無意擔上重現宗門的責任。
況且。
此番活下來的,定然不止兩人,說不定還有道基前輩生還。
如此,就更談不上什么傳承之祖。
“怎么?”王喬汐眉頭皺起:
“師弟有別的打算。”
“不錯。”莫求點頭,道:
“師姐當知,蒼羽派四峰傳承各有不同。”
“赤火峰一脈,實則來自太乙宗,赤火老祖更是太乙宗純陽宮一脈的傳人。”
“我所修功法,也屬這一脈,若想再進一步,以此處傳承最佳。”
“太乙宗。”王喬汐眼神閃動:
“師弟想入此宗?可我聽說,太乙宗對待外來弟子極為苛刻。”
“而且,太乙宗雖好,卻也比不得真仙道。”
她還是希望莫求能與自己在一起,也許是為了彼此有個照應。
也許是其他……
“真仙道自是不凡。”莫求點頭,抱拳拱手:
“所以,莫某在此先行恭賀師姐了,望師姐忘卻仇怨,他日大道有成。”
場中突兀一靜。
王喬汐垂下頭去,一聲不吭。
良久。
才澀聲道:
“師弟有把握拜入太乙宗?”
莫求開口:“鄭松師弟去世前,曾贈與我一物,持之可以拜入太乙宗。”
“這樣……”王喬汐緩緩點頭,隨即抬頭看來,音帶些許希冀:
“不若,師弟帶我一起去太乙宗如何?”
莫求一愣。
他看向王喬汐,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神情變換,陷入沉默。
真仙道無疑更好,也更適合王喬汐,但她竟然依舊愿意去太乙宗。
頓了頓。
莫求輕輕搖頭:
“抱歉,我手中的信物僅能讓一人拜入宗門,師姐的去處當是真仙道。”
“是嗎?”
王喬汐面露苦澀,剛剛脫困而出的喜悅,此即已蕩然無存。
一種復雜情緒,在她心口回蕩。
深吸一口氣,她悶聲開口:
“既如此,我們也不必前往仙島了,直接去真仙道、太乙宗就是,也能同行一段時間。”
她的聲音中,透著些許不舍。
“不必了。”莫求搖頭:
“師姐已入道基,天下之大,大可去得,我還有事需要回晉國一趟,就不同行了。”
“晉國?”王喬汐抬頭,眨了眨不知為何有些濕潤的眼眶,問道:
“我記得,師弟所過自己是晉國人,現今那里也被戰亂波及,可是去尋故人?”
“不錯。”莫求點頭。
“女人?”
“是。”
“原來如此。”
王喬汐垂首,輕嘆,微微搖頭,彩繡輕拂,已是遁向遠方。
獨留莫求一人,憑空虛立,形影單只。
三個月后。
大晉,昌修郡。
靈素派。
立于山腳,抬頭看著巨石雕鑄的山門,和其上的三個大字,莫求的眼神不由變的有些復雜。
時隔多年。
董夕舟竟然在這里,再建了一處靈素派,而且成了本郡第一大勢力。
熟悉的山門,熟悉的石階。
“莫先生,這里就是靈素派了。”一位端莊貴婦從后方行下馬車,道:
“靈素派的董掌教,醫道高明,有妙手回春之能,只可惜年歲大了,這幾年已經不再出手,我也就是小的時候見過幾面。”
“不過他門下弟子也個個不凡,有江家江夢舒、求良,還有荀大俠,只要他們能出手,想來就是頑疾,也可輕松診治。”
“荀大俠?”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讓莫求有些恍惚。
“是啊。”貴婦點頭,似乎對這位路途上偶遇的中年男子頗有好感,道:
“荀長壽荀大俠,不僅醫術高明,據說武藝也很厲害,是先天高手,也是昌修第一高手。”
“荀長壽,先天……”莫求輕嘆:
“這些人的長輩哪?”
“長輩?”貴婦面泛茫然:
“這幾位的年歲都已不小,他們的長輩,怕是大多不在世了吧。”
“是嗎?”
莫求點頭,邁步朝山上行去。
他的步子買的不是很大,速度也不見快在哪里,卻眨眼間消失不見。
后方的貴婦一愣,一干隨行人也面露詫異,唯有一位后天武者突然繃緊身軀。
“高手!”
“夫人,這位莫先生怕是不簡單,這等身份……實乃在下生平僅見。”
“是嗎?”貴婦眨了眨眼,隨即淡然一笑:
“無妨,莫先生的舉止,處處透著不凡,顯然不是普通人。”
“興許是著急求藥,不必放在心上。”
“是。”
護衛低頭應是。
熟悉的石階、熟悉的建筑,眼前的一幕幕,讓莫求心生恍惚。
這里是昌修郡的靈素派,還是東安府的靈素派?
為何……
如此相像?
在藥堂前止住腳步,來去匆匆的諸多尋醫問藥之人,一如記憶。
眼神閃動,他的身形已是在原地消失不見。
場中那么多人,卻好似無人看到這一幕一般,即使有人看到,也會下意識忽略。
后山。
一處僻靜的庭院。
“咯吱……”
院門被人輕輕推開,仰躺在庭院內獨自歇息的老者聞聲輕輕皺眉。
“有事?”
他聲音嘶啞、無力,帶有滄桑,更有著濃濃的疲倦。
“噠……噠……”
無人應答,唯有腳步聲緩緩靠近。
“哎!”
董夕舟嘆了口氣,有些吃力的睜開雙眼,渾濁的眼眸映襯出來人。
“你是……”
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身影,讓他有些遲疑。
“董前輩。”莫求止步,拱手:
“多年未見,向來可好?”
“你……”
熟悉的聲音,讓董夕舟身軀一顫,雙眼更是猛然圓睜:
“莫求!”
“是我。”
屋舍內。
燃香裊裊。
董夕舟駝著背、弓著身,吃力地端起茶水,揮手拒絕莫求的幫助,親自動手斟滿茶水:
“這是我在藥谷養的香茶,種子帶了過來,現今在這里已經種了一片。”
“嘗嘗!”
“謝前輩。”
莫求應是,收回落在對方身上的目光。
董夕舟已經老了,老的滿臉老年斑,老的渾身精氣逸散,就如風中殘燭。
也許。
一股寒風,一個噴嚏,都可能帶他走。
“好茶!”
“當然是好茶。”
董夕舟咧嘴笑了起來,他的牙齒早已掉光,聲音也變的虛弱,但精神似乎出奇的好,雙眼幾乎放光。
也許。
是因為見到了故人。
“婉兒回來過。”董夕舟慢聲開口。
“哦!”莫求眼神微動:
“她現在怎么樣?”
“那是二十年前,她已經以武入道,煉氣七層,比我要有前途。”董夕舟欣慰一笑,又嘆了口氣:
“可惜,她沒能在仙島見到自己的娘,據說是因為出了事,她與那個男人都死在了去仙島的路上。”
“如此也好,少了一個念想。”
莫求放下茶水,沒有吭聲。
“陸小姐天賦不凡,有望道基,也許現今已經成了那高高在上的道基修士。”董夕舟抬起頭,眼神復雜:
“我讓小婉跟著陸小姐,不要回來,我……我在這里過的很好。”
“所以,這二十年,她從未回來過。”
話雖如此,他的聲音依舊微微顫了顫。
莫求看了他一眼,面色淡漠,只是再次端起茶水,遮住眼簾。
“呼……”
深吸一口氣,董夕舟面露苦笑:
“你該知道,年紀大了,總是愛嘮叨以前的事,想起以前的人。”
“嗯。”
莫求點頭。
“你回來,應該是見秦姑娘的吧。”董夕舟開口:
“她沒在這里。”
“去了哪里?”
“角星城。”董夕舟道:
“你最好快點過去,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