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看著那塊比床單還大的墨綠色的滌卡布料沒說話。
滌卡布是這個年代除了呢子和卡其布之外最好的布料，這么大一塊也不知要多少錢。
葛大媽拿起一塊棗紅色和一塊純黑色的燈芯絨布料給楚月看：“這兩塊布料是給你做衣服的，你喜歡嗎？”
農村女孩子沒有人穿燈芯絨布料做的衣服，據說很貴。
楚月去年過年看見大丫穿了一件大紅色的燈芯絨布料做的罩衣。
她只不過羨慕的摸了一把，大丫反手就給了她兩巴掌，說她做這件衣服連布料和做工花了五六塊錢，她摸壞了拿命都賠不起。
沒想到自己也能穿上燈芯絨做的衣服和褲子，開心得膽子都大了點，依偎在葛大媽的身邊點頭道：“喜歡”
這還是她第一次靠在陌生人的身邊。
葛大媽沖著她溫柔的笑了笑，然后扭頭對楚云道：“我想把月兒的衣服褲子做大兩碼，就能多穿兩年，所以這兩塊布料全都打算買五尺。”
楚云又不懂得做衣服，道：“大媽，您看著辦。”
葛大媽又拿起一塊深藍色的卡其布道：“我想把這塊卡其布給你做一套列寧裝。”
楚云心情復雜的看著那些布料，她真沒想到葛大媽給她姐弟三個全都買的是高級布料。
恐怕付了這些布料的錢，她這個月的工資也就花光了。
可是她又不好意思讓葛大媽給她換便宜的布料，人家費力的給她弄來布料，她還挑三揀四，那怎么行！
楚云肉疼的問：“這些布料共要多少錢？”
“都是瑕疵布，只要市場價的半價，我覺得劃算，所以才幫你買下的。”
葛大媽聽出了她聲音里的顫抖，跟她算起賬來，她把每種布料的單價全都完，楚帆就算出總價：“加起來是十七塊六。”
楚帆是小區出了名的神童——現在應該稱為天才少年，算賬快不足為奇，葛大媽一點都不驚訝。
“我就說不多吧。”葛大媽對臉色總算緩過來的楚云道，“你之前已經給了我五塊錢了，再給十二塊六就夠了。
你一個月工資有二十五塊錢，食堂還有獎金，大概有三塊。
還有上個月上班的幾天錢，差不多這個月底能拿三十塊錢。
拿十二塊六毛錢買這些布料，你手上還有十七八塊錢，省著點花，下個月這日子還是過的下去的。”
楚云在心中盤算了一番，好像大概也能勉強支撐下去吧。
再說弟弟妹妹都很想要，那就買下吧。
等衣服做好之后，平常不給他們穿，逢年過節才給他們穿，等明年日子好過了，再讓他們天天穿。
葛大媽見楚云同意了，收拾布料準備離開：“那我就跟別人說這些布料你全要了，月底付錢給別人。”
楚云答了聲好。
葛大媽忽然用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指著床上一大卷深藍色的棉布道：“這做棉襖的布料我忘了算。
一共七十六尺，兩毛錢一尺，小帆算算要了多少錢？”
“十五塊兩毛。”楚帆應聲答道。
楚云崩潰撫額：“葛大媽，把給我買的卡其布退了，也不要給我做棉衣棉褲，就給弟弟妹妹們做新衣服和棉衣棉褲就行了。
不然這么多衣服做下來，我們下個月非得喝西北風不可。”
葛大媽一想也是，點頭同意了。
楚帆道：“把我的布料全都退了吧，我有衣服穿，姐姐沒一件見人的衣服，全都是破爛。”
楚月也道：“姐姐不做新衣服我也不做，等明年我們有錢了再給我做。”
楚云見狀，只得答應全都做，她想辦法跟同學去借錢。
找同學借錢是不可能借的，她跟同學又不熟，只能鋌而走險去黑市上交易，換錢做衣服，然后說是跟同學借的。
也不明說是哪個同學，難道還有人去一個一個的問她同學？這不就蒙混過關了嗎？
自己實在是太難了，給姐弟幾個做身棉襖和新衣還得絞盡腦汁說明錢的來路。
葛大媽把所有布料全都抱在懷里，就要離開。
楚云想，既然已經打著跟同學借錢給姐弟幾個全都做新棉衣棉襖和新衣服的旗號，
索性再打著這個旗號給她姐弟每人做兩身內衣和襯衣襯褲。
這個穿在里面的襯衣襯褲其實是替代秋衣秋褲的，不是那種可以穿在外面的襯衣和褲子。
這個年代雖然有秋衣秋褲賣，但是很貴，而且還要工業票，以她們家現在這種狀況是買不起的，那就先做襯衣襯褲對付著穿。
她姐弟三個，除了楚帆的內衣內褲和襯衣襯褲還能見人，她和楚月的補丁摞捏補丁，穿在身上很不舒服，這個必須得做。
葛大媽和楚云全都商量好了，這才離開。
姐弟三個又學了一會兒習就到五點了。
楚云開始動手做飯，那塊肥膘肉留著明天包餃子，所以晚上吃饅頭加紅薯粥。
這一頓總算把饅頭全都消滅了。
楚云打算這段時間都不做饅頭了，每天青菜吃不完，不如把青菜和面糊糊攪在一起做菜餅子吃。
真是長姐難為，每天為了弟弟妹妹的吃穿操心。
雖然操心，但是內心卻非常充實，因為弟弟妹妹都很聽話，也懂得體恤她這個姐姐。
吃了晚飯楚云就去上學，同學們依舊來得比她早，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研究作業。
沒人找楚云討論，她就安靜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
羅東走了進來，在她身邊坐下，見她在看書，貌似關心，實則是瞧不起的問：“你看得懂嗎？”
他向她打聽過，她只有小學三年級的文化程度，他懷疑她連上面的字都認不全。
楚云并不看他：“你說呢。”
羅東寬容的笑了笑：“我猜你肯定看不懂，要我幫你解說嗎？”
楚云冷淡道：“謝謝，不用。”
羅東又問：“那你作業做了沒？我已經做好了，可以借你抄。”
楚云臉色越發冰冷：“謝謝，不用。”
接著，不論羅東說什么，她一律全都是“謝謝，不用。”
終于在幾次“謝謝，不用”之后把他的嘴給堵住了，不過上課鈴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