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分界線☆
十五歲之前的路明非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是一個般的故事。
路明非十一二歲的時候來到了嬸嬸家,但他的記憶里就沒有父母,父母的身影在他的腦海里既曖昧又模糊,身邊的人總說他是從垃圾桶里撿的或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于是他就真的這么認為了。
路明非是在嬸嬸家長大的,嬸嬸總是用尖酸刻薄的口吻沖自己吐著飛沫,身高體重都是160的堂弟路鳴澤也總是鄙視自己
要不是家里沒有壁櫥能塞下他這只發育不良的臟兮兮的小灰猴,嬸嬸哪天突發奇想將他塞進去,路明非可絕不會奇怪。
正因如此,當某天嬸嬸拿到了附近商場累計積分贈送的四張電影票,大發慈悲的帶著他這小灰猴子一起兒進了電影院,
當他年幼的心靈縮在席位的最角落里感受著立體環繞音加大銀幕的震撼,咬著早已沒有可樂空瓶子的塑料吸管,仰望著銀幕上刷拉拉的各種好萊塢大片特效時,路明非的心里就涌上了一種莫名的使命感。
路明非以為自己終于理解了,課堂上老師不厭其煩的讓自己背誦,不能原封不動的背下來就要在小薄本上抄寫二十遍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是什么意思了。
那天晚上,路明非第一次偷偷的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繞開鼾聲如雷的路鳴澤,溜了出去,卻不是跑黑網吧,而是跑到廁所里,脫光了衣服,照著鏡子,想要找到那個屬于自己的閃電疤。
因為沒找到,所以他偷偷用路鳴澤的唇膏在自己額頭上畫了一個。畫完后順手將唇膏在洗浴盆上磨了磨,再假裝原封不動的放了回去。
后來初中畢業了,路明非才知道,原來自己既不是背負使命的閃電疤男孩,也不是從石頭里蹦出來早晚有天要越過瀑布的猴子王,他只是個對父母沒印象的普普通通的衰小孩罷了。
路明非關于父母的印象非常稀薄,就好像他們從來不曾存在過似的,最經常聽到的他們名字是在嬸嬸酸溜溜的說著“這個月的生活費居然沒少”的嘴里
最經常看到他們的名字是在老師要求家長在試卷上簽名時,他用路鳴澤翻爛了送給自己的幾本盜版做報酬,讓老師的孩子幫忙模仿叔叔的筆跡簽名的時候。
路明非是個衰小孩,但他也不是沒有勇過,從未如此之勇:
高一那年他第一次搬進了學生宿舍,有個行李箱里帶著本漫畫的同學感慨了句陽臺吹來的風清爽,而他一時腦熱,極其勇的接了這么一句話:
“就像是穿著新內褲迎接新年到來的早晨一樣爽!”
然后路明非的名字就傳遍了全年級。第二天好多男生女生們組團憋笑著來問他新內褲舒不舒服爽不爽。
衰小孩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成了風云人物。
負面意義上的。
唯一一個看上去認真的好人是高年級的楚學長,他一本正經的跑到了路明非的面前,癱著張臉說道:
“我認真查過了,那句臺詞是里東方仗助打敗替身公路之星后的名臺詞,我覺得很有趣。”
路明非默默雙手捂臉。
大兄弟啊,有您這樣用來踢館的架勢來安慰人的嗎?
誰教你這樣安慰人的?
少年宮的思想品德課老師嗎?
還有你覺得有趣那倒是笑一笑啊!
然后?
然后路明非就被聞訊而來的嬸嬸揪著耳朵,頂著她的唾沫星子,在“你別給我在這兒丟人了!”的怒吼聲中拖出了教室,結束了短暫的宿舍生活。
再然后?
再然后,路明非就跟花盆里枯萎但還沒來得及拔掉的雜草似的焉了,他徹底認清的現實,沉浸于游戲的世界里,每天最糾結的事情是跑黑網吧的網費要怎么籌,是繼續扮女號忽悠路鳴澤,還是聯系網管看看有沒有人請他這衰仔代打。
這之后路明非最勇敢的事情就是暗戀上了班花陳雯雯,因為她從不會取笑路明非當初的笑話,她喜歡看書,有民國時期味道的女生,乖巧,文靜,喜歡穿白色的碎花邊裙子。
她很溫柔,對路明非很溫柔。這很重要。
路明非總覺得,自己這輩子下一件最勇的事情肯定就是向陳雯雯表白,哪怕被甩了。不,是一定會被甩。因為路明非知道陳雯雯是溫柔的女孩,她對路明非溫柔,也對所有人都溫柔,這份溫柔是如此平等,不曾多給路明非分毫。
路明非也不是沒用幻想過。
幻想那天他遇上了大款,幫他們打單子,一下子名震小巷子里的情緣江湖黑網吧,小氣的老板看上了他,雖然沒給他錢,卻借給他套直播的設備,然后有一天,陳雯雯會去屈身跑到滿是煙味的網吧角落里,將他拽出來,說:“有實力不去打職業,躲在這里當個小主播?”
但現實是路明非沒錢,哪怕他游戲打的再好也沒錢,嬸嬸盯著、學校盯著,路鳴澤每次一出事第一時間就回來突擊檢查他老路。而路明非也沒在黑網吧里遇上大款,吝嗇的老板眼里也從沒他那豆芽菜似的身影,職業電競選手星探也沒找上他,而陳雯雯、陳雯雯
陳雯雯找上了他。
讓他路明非幫忙問問同班的趙孟華對自己怎么看。
路明非諂笑的答應了。他在笑。像條狗,卑微到了骨子里。
然后當晚在游戲里將僅有的幾個知心朋友殺了個零杠十。嚇得對面連忙打開QQ私聊彈窗打字問他是不是失戀了。
路明非默默看了眼自己的現在登錄的女號,搖了搖頭,心說自己讓他幫忙補習英語的時候只是開了個隨便從盜版網上下的變聲器,老羅這家伙居然還以為自己是女的。
老羅——這是對方給自己起的中文名。
他似乎是以色列人。
兩人熟絡起來的機緣還是他當初全世界流浪旅行的時候到了北京,除了工地搬磚外還想學點漢語拼音打字什么的,然后就在游戲里遇到了。
據老羅說,他私信過不少人,路明非是唯一一個回信的人。
老羅還說他肯定是是最孤獨的那個,因為會閑的沒事回復他的聯系。路明非則是告訴老羅,說他找人的發言怎么看怎么像是詐騙短信,會有人回就怪了。
路明非以前跟老羅說過,說等他畢業找了工作安定下來,以后老羅要是再來北京,自己就請他去吃最地道的北京烤鴨,看最威風的天安門,在朝陽下看升國旗。
但后來,聽說老羅靠關系找到了工作,只是工作地點也別遠特別偏僻,還沒有正規假期,有生之年很難再來中國了。
路明非不再繼續說話。對面那家伙卻似乎因此進入了話癆模式,不停的用各種拙劣的語言安慰他,同時不斷的向他推薦什么日本的虛擬偶像。
路明非打字回應:
路明非瞄了眼對話框,見那頭沒停下來的意思,就離開位置,忍痛買了瓶營養快線,從網管那接過施舍給他這個老熟客的半包瓜子,準備戰個通宵。
突然,對面那人改口了:
路明非只用嘴嗑著瓜子,雙手在鼠標與鍵盤上表演起“你會知道什么是職業選手”。路明非也不在意哪邊換人,反正老羅老菜雞了,換了個更菜的也不過繼續一神帶四腿。
路明非平時是文學社社員,私底下有空就會出來打單子賺點小錢給自己改善改善伙食。他原本是打星際的,但要賺錢還是moba游戲來得快。
路明非看了眼這個號的段位,心里默默計算的分數,心說打完這把就能上白金段了,這個單子就算完成,扣掉給黑心中介的,等錢到手,后半個月就泡網吧就能更舒坦了,到時候營養快線什么的隨便喝。
但俗話說得好,這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一把游戲打到一半,路明非發現事情不對,對面幾個人的水平不像是黃金魚塘局的。
“.....同行?”
路明非放下了翹起的二郎腿,認真了起來。但可惜這是塔防游戲,不是即時戰略游戲,個人的上限擺在那,路明非這把還非常倒霉玩的是難以單獨Carry一局游戲的射手位。
眼見著局勢要崩。祖安隊友已經在公共頻道里開啟了輪著問候父母,路明非覺得沒機會了之后,那邊同事代打的老羅的角色突然打了行字:
“想贏嗎?”
其他幾個隊友立刻開始表演什么叫優雅祖安話。就路明非老老實實的回了一個字:想。
“好”
代打同事開了全體頻道,沖對面的炸魚代練組說了這么句話:
“對不起,他想贏。”
路明非忍不住嘖嘖稱贊道:瞧這B裝的!老練!地道!有內味了!
然后路明非就開始期待表演,卻不料電腦屏幕突然黑屏,在他傻眼的時候,下一刻,屏幕重新亮起,只是他操縱的角色不再是弱小可憐無助的小小射手,而是原本老羅的刺客角色,一名能夠駕馭疾風的武士。
路明非在恍惚中將局勢慢慢打了回來,當敵方基地爆炸之后,路明非立刻按下AltF4退出游戲,連忙打字問老羅的這位朋友是何方高人。
“萬能之人”
路明非撓了撓后腦勺的頭發,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話。但對方倒是繼續說了。
“羅曼那家伙太死板了,但我不同”
“你缺錢么?那我告訴你個路,在你現在的黑網吧出巷子之后左轉十二米有個公共汽車站,你搭六路車過三個站,就在那邊廣場上,那邊有我們組織弄的有償獻血活動的分會點,你報名字,獻個血,然后他們就會知道,會多給你點錢。”
“謝謝大佬!”路明非頓時受寵若驚。但不是很相信,順手查起了相關的新聞。
萬能之人發了個微笑的表情,然后繼續道:“兩萬夠不夠買你想要的直播器材?”
“!感謝大佬!”
“美刀”
“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菩薩我愛死你了!”
“呃不過靠譜么?”
“靠譜,我們是聯合國直屬的國際組織,拯救世界的那種,你可以自己查。別跟我說你連路費都出不起。”
路明非訕笑:“這、這倒是沒有。”
“那就這樣了,拜。哦對了,你打游戲是挺厲害的,比起當個小主播,還不如去打職業揚名立萬,現在不是流行這個么?”
路明非愣了愣,鬼使神差的問了句:“菩薩您是男是女?”
“男。老大叔了。”
路明非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妄想里總盼著聽到的話,居然是個男大叔說的。
“不過身體是女的。”
“——啊!?”
路明非一個踉蹌,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迎來了網管的一陣怒斥。
第二天,路明非查好了資料,確認沒問題,哪怕那兩萬美刀被鴿了,也有鮮血的幾百塊錢拿之后,拿著瓶喝完后又裝滿了涼開水的營養快線,就出發了。
心喘喘的跳,呼吸好像都不利索了。路明非找到了獻血站,報上了名字,在長得賊標志的拉丁裔護士小姐的幫助下,搞定了獻血的流程。
過程里他有些緊張,護士小姐跟他閑扯聊天,而路明非一緊張就忍不住說些爛白話,里頭時不時還會混進去些一般人不知道的梗:“你們中文說的真溜!什么是國際組織啊?”。
一切順利的不真實的結束了。恍惚的拿走了活菩薩給自己的兩萬美刀支票。路明非陷入了對未來的幻想中
幻想著自己當主播,被星探發掘,然后出道,站在電競的舞臺上,讓無數粉絲高呼自己的名字,恍惚間,似乎還在紅著臉找他要簽名的女孩里看到了陳雯雯。
路明非迷了,迷失在了妄想的霓虹燈那五光十色的牌子里。以至于他沒聽清獻血站里拉丁裔護士小姐最后給他的那句叮囑:“回去后等接你的人的通知。”
路明非覺得自己的人生就要起飛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里充滿了勇氣,他覺得他很勇,從未如此勇過,當初說出里東方仗助的羞恥名臺詞時都沒現在這么勇。
“活菩薩”
路明非打開手機,問給了自己轉機的人。
“向女生告白您覺得需要什么?”
發完路明非才覺得自己很蠢,對方可是在聯合國國際組織工作的大人物,忙里偷閑跟自己玩兩把游戲已經是福分了,怎么能
但對方意外迅速的給出了回答。
“我們佛羅倫薩人的話,會選擇‘花’、‘音樂’,還有‘大聲的表白’,記住要富有感情,要有種把一切都堵上的氣勢!不然對方可能不會接受你這個女孩”
路明非有些害臊,連發了三個“咳咳!”的表情。
“不過你注意點,暗戀那同學的事情估計全班人都知道”活菩薩又發了個葛城里美端著啤酒在笑的表情包:“加油。勇敢的少年,快去創造奇跡”
路明非從未如此感謝一個人。一個素未蒙面的人。
“活菩薩!我愛死你了!”
手指在翻蓋手機上龍飛鳳舞。路明非興奮的想要將自己這不可思議的經歷告訴陳雯雯。天晴了,雨停了,衰小孩又覺得自己行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面對瀑布的小灰猴,就是沒有閃電疤的哈利波特遇到了來送霍格沃茲魔法學院入學通知的貓頭鷹!
我要飛!我會飛!我真的能飛!
我要揚名立萬!我要站在聚光燈!我要告訴那些看不起我打單子賺錢的家伙們!大人!時代變了!
然而老天似乎看他不順眼,非要給他心里頭點燃的熱血澆一瓢冷水。
高中的畢業同學會上。
萬達影城的洗手間里,路明非對著鏡子,聽著自己怦怦心跳,一遍又一遍地想是不是每一步都提前想到了。
電影快開始了,決戰時刻就要到來。
花、音樂、大聲的表白,活菩薩告訴他的三大法寶。
花沒問題,他下午去河邊采了很多蒲公英,扎好裹在一個紙袋里,他臨時放棄了玫瑰,因為陳雯雯喜歡蒲公英,比玫瑰有風格。
音樂也搞定了,路明非從叔叔抽屜里摸了一盒真的中華煙,去樓下煙酒店大爺那里換了兩包假的,然后把一包假的放了回去,另外一包假的孝敬給放映員大叔,讓他幫忙在正確的時間放活菩薩幫他挑選好的音樂、
表白的話他從網上搜了搜,集合最感人的語句,打好了腹稿:
“三年了,我們文學社的同學大概是要分開了,也許分開了就很少再能相聚,以后每個春夏秋冬花開花謝雪落雪化的時候,都不是我們這群人在一起了,想起來會有些難過……我作為文學社的理事,很高興地能站在這里做最后的致辭,本來這些致辭該是給所有同學的,但是我只想跟一個人說……”
這時候班里最沒耐心的‘小天女’也許會跳出來大聲說:“路明非你唧唧歪歪什么呢?!”
她要是這么問,路明非就用最兇悍的語氣說:“閉嘴!我不是要跟你說!我只是要跟陳雯雯說!我喜歡她三年了!別是三年三年又三年!我可不想當一輩子好人!”
最后這句改自的臺詞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彪悍男人。有著不需要解釋的彪悍人生的那種——現在或許沒有,但未來肯定有!
路明非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用力點頭,神色猙獰,目光銳利,意思是“衰小孩你也有今天啦!”
“路明非你在干什么?”趙孟華走進洗手間。
“不知怎么的,臉上忽然抽筋兒,所以我扭動扭動,看看怎么回事兒”路明非很有急智,轉身面對趙孟華,歪嘴斜眼,讓臉部的表情更加夸張,“你看我像不像周星馳?”
“像東方仗助,發型不奇怪的那種。”趙孟華隨口道,他把一只提袋給路明非,“衣服,一會兒致辭的時候換上,陳雯雯說致辭的時候正式一點。”
提袋里是套兩粒扣韓版黑西裝和一件白色的襯衫,一條黑色的窄領帶,號碼正合他消瘦的身材。
路明非曾想要一套,不過嬸嬸沒答應他。
陳雯雯為什么會知道他想要這么套衣服?巨大的幸福感仿佛鐵錘一樣砸在他頭頂,讓他幾乎眩暈過去。
他連忙去摸手機,想跟活菩薩打個電話,說還沒到刺刀見紅的時候他的處刑曲就已經響起來了,空氣中仿佛都充滿了無敵兩個字。
結果路明非發現自己走的太急,居然忘了給手機充電。他只能換好衣服,只身離開廁所。深吸了一口氣,路明非覺得自己仿佛是要去華山論劍的郭靖。
沒走幾步,突然聽到攝像頭轉動的聲音,抬頭看向監視器,卻發現對方居然非常人性化的沖自己點點頭,像是在說“都交給我吧”。
路明非大喜!雖然總覺得哪里不對,但興奮沖昏了這衰了一輩子的少年人的腦子,他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撿到了機器貓的野比大雄。
抬頭挺胸!
已經沒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走進會場里,路明非早就聽膩了的嘲笑聲進入了他耳朵里,主要是沖身上這身衣服的。他全部無視。一切準備就緒,蒲公英、音樂、告白詞,此刻他西裝革履,意氣風發!
路明非大步跳上舞臺,站在銀幕前那張復印紙上,深吸一口氣,準備對全世界大嚎一嗓子:陳雯雯,我喜歡你!
活菩薩說要把男人的一切都賭上,路明非覺得自己有這覺悟。
忽然,強光照花了他的眼睛,放映機開啟了。全場發出了“噓”的聲音,路明非抬起手臂遮臉,心里說,“該死!”
他還沒說話呢,怎么就進入下一個橋段了?放映員大叔搞錯了時間?路明非的眼睛適應了強光,忽然看見兩個同學像是兩只保齡球瓶那樣站在了他的左手邊。
“你們上來干什么?”路明非壓低了聲音對他們喊。
“群眾演員。”一個同學露出很無辜的表情。
路明非扭頭四顧,忽然發覺自己的左手邊有個巨大的英文字母“L”,一動不動。放映機投在銀幕上的居然是些字符。
臺下還是一片噓聲,路明非忍不住了,跑到距離銀幕幾米的地方去看。
一行字:“陳雯雯,Lve,Yu!”
他不理解那兩個古怪的單詞,但是預感到有什么不對。
“站回來!站回來!”那同學對他小聲喊,“缺你一字母兒就不成句了。”
“字母?”路明非再去看那行字,同時眼角的余光掃到趙孟華,趙孟華捧著一大把深紅色的玫瑰花,在幾個好兄弟的簇擁下跳上舞臺來。
這次,路明非看懂了。身體從指尖一寸一寸地涼下來,直到心里,直到頭蓋骨深處,直到那些因為采蒲公英跑了太多路還在酸痛的關節。提醒他的兩人是兩個“o”,而他是那個小寫的“i”,合起來就是“陳雯雯,iLoveYou。”
路明非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突然想起大話西游里曾經一句讓他笑的打嗝的話:“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對,輪到你這個妖怪來反對?”
路明非看著陳雯雯,陳雯雯在看趙孟華,眼睛里仿佛蘊著夏晚的露水,就要流淌下來。路明非看得出她眼里的快樂。
路明非忽然想到自己包里的那束蒲公英,一路上跑過來,是不是零落得只剩下光禿禿的桿兒了?
“回去!回去!沒你不成句子了!”臺下有人大喊。
路明非突然有股沖動,他想要喊些什么的沖動。
☆故事的分割線☆
路明非只覺得腦子一熱。他覺得他很勇,從未如此勇過!他像是一頭受傷的獅子似的沖到趙孟華面前,一把奪過了話筒,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咬牙切齒,嘶聲力竭,像個神經病。不,或許他此刻是真的觸底反彈,真的瘋了。
路明非衰了十八年,也忍了十八年,他曾今幻想,覺得等自己成年了,那么他的世界就會刷的一下全變了,但現實卻依舊是這樣的刻薄。
路明非漲紅了臉,憋出句在他人看來莫名其妙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他硬撐著,不是為了任何別人,而是為了他自己,
為了那個總是逆來順受被傷害的小屁孩!
說完,吼完,氣下去了,同學們傻了,路明非也愣了。
令人心底發毛的安靜降臨。路明非的目光下意識的來到了陳雯雯臉上。他看到了淚痕,不知道是因為趙孟華告白的感動,還是被自己腦子一熱的攪局行動惹的。
趙孟華似乎反應過來了,他怒上眉梢,也是腦子一熱,沖到路明非這衰仔的身邊,揪起了他身上西裝的衣領。這西裝還是他花錢買的。掄起胳膊就打算一拳打下去。
陳雯雯猛地站起了身來。是要跟著責罵發神經的路明非嗎?還是一如既往溫柔的原諒自己?又或者是攔下趙孟華,然后撲倒他的懷里,接受他的告白?
路明非突然有些眩暈,好似缺氧一般的眩暈,衰小孩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根本不認識這個女孩,只是自以為是的暗戀,然后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結束了一切。
或許正如老羅說的那樣,路明非太孤獨了,孤獨到陌生人跟詐騙短信似的聯系都會回應,孤獨到別人隨便施舍的溫柔,都會被他當成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嘿,真傻。”路明非看著趙孟華的臉,看著趙孟華的拳頭,對他說,對自己說,辛酸一直沖到鼻孔里。該死的,丟人的鼻涕好像漏出來了點。
路明非以為自己是主角,他知道自己打游戲到底有多厲害,所以他覺得自己是那個會被人說著“有這技術不去打職業揚名立萬”的人,會是那個從黑網吧旮旯里出來站到鎂光燈照耀的舞臺中間,說“我就是天”的人。
帥氣的中二那叫男主角,除此之外只是傻子,就像他自己連幾句唬人的話就喊不出來,只能用小說故事跟電視劇里角色的,像是用他們的主角光環為自己壯膽。
哦不,他應該是個炮灰男配,在男女主角的愛情之路上發揮過重要的作用。
不對,連炮灰都算不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男女主角偷偷談戀愛的時候,他瞪著黑眼圈,為了接下來幾天買營養快線的時候能闊綽些,在黑網吧里翹著腿打游戲代練單子。
路明非覺得自己應該就這樣跟趙孟華互毆,不過他體育成績也遠不如趙孟華,何況人家還有一票兄弟,要挨打了嗎?要反擊嗎?都說了那么夸張的話,就算打不過也要動手吧?
哪怕是只掉水里的旅鼠也都知道再掙扎下吧?不然怎么對得起人蕭炎的名臺詞?
于是路明非一拳打了過去。他覺得自己這拳力氣很大,要是打中了,一定能讓他腦子里開個水陸道場。
但是被輕松的躲開了。
他這缺乏營養的身體,哪里是大魚大肉好吃好喝養起來的趙孟華趙大少爺的對手?
太丟人了。路明非覺得現在就是自己這輩子最衰的時候了。
但,突然有光從他背后照來,
仿佛閃電突破烏云。有人用力推開了放映廳的大門!
人一生里總有幾次覺得自己看見了天堂之門洞開,路明非等了十八年,在他最衰的那一刻,門開了——
☆故事的分割線☆
那個走進來的天使四下掃視,目光如刀,視線若劍。路明非不認識他,在場也沒有人認識他。
這是一名有著頭亂糟糟銀灰色頭發的外國人少年,年齡看上去跟路明非差不多,散不去的黑眼圈也跟路明非很相似,身上穿著奇特的民族服飾。
西歐人?東歐人?看著他,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但他絕不是自己,因為路明非的身后可不會跟著一大圈黑西裝的彪形大漢,還有幾個看上去像是拉丁裔的年長女性。
路明非突然認出了這幾名拉丁裔的女性,他們不就是之前獻血站里幫他抽血的中文賊溜的外國人護士么?
而這名少年身上則有一種特別的氣質,好似荒野中傷痕累累的孤狼般的氣質——這種氣質既不是形容也不是中二病風格的修飾,硬要用有些玄學點的話來說:在場所有人都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頭實打實的野獸,它沒說話,但目光卻像是猙獰的牙齒,一旦有人有輕舉妄動,野獸就會被釋放。
路明非有著奇怪的感覺:他明明站在這,但又好像根本不存在,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在場的其他人在他的對立面,但只有自己,只要邁出一步,那就能踏入對方的世界里。
“‘活菩薩’讓我來接你兒。”
流利的普通話,甚至還有點不自然的兒化音。他一開口,路明非就知道,他是真的來找自己的,這不是夢。
自己難道真的是特別的人?自己真的會是故事的主人公?自己的故事終于要開始了?
帶著霍格沃茲入學通知書的貓頭鷹拍帶著灰色的翅膀,似乎終于來到了沒有閃電疤的少年面前。
湊近看路明非才發現,這個人身高跟自己也差不多,他身上奇怪的服裝上的獸毛似乎是真的。在他的耳朵上戴著枚酷炫的藍牙耳機,淺藍色的提示燈光不斷閃爍,似乎有什么人在不斷給他下指令。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這個忽然闖入的外人,他的魄力壓倒在場的所有人,那是種異常的,不應該出現在普通人世界中的色彩。
“李嘉圖·M·路,我們的時間不夠了,還要繼續參加活動么?”
黑西裝壯漢們開路,少年來到路明非的面前,隨手推開了趙孟華揪著路明非衣領的手。
少年突然頓了頓,他皺起眉,擺出了側耳傾聽的姿勢,似乎從藍牙耳機的那頭聽到了指示,于是他招了招手:“跟你說過別穿這種打折衣服了。”
中文賊溜的拉丁裔護士小姐們立刻走上前來,她們動作輕柔,拿著五六件西裝和五六雙皮鞋不斷地給路明非試穿和搭配,還有一人從小包里摸出把梳子,為路明非梳理起及時來參加活動已經梳洗過了卻依舊亂糟糟的頭發。
過程中青年壓低聲音,用只會讓路明非聽到的音量:“這些家伙在故意整你。你居然還來參加?”
“你怎么知道?”路明非下意識跟著壓低聲音。“還有,這位、兄臺貴姓?”
“卡多克·澤姆露普斯。”
“哦、哦,那啥,你中文說的真好。”
“你的事情是達·芬奇告訴我的,這個翻譯的咒具也是他做的。他什么都知道。”卡多克回道。
達·芬奇?聽到這個名字路明非第一反應是某位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天才。知道這名字不是因為熟讀課本,而是因為這名字經常出現在各種游戲動漫作品里,是特別出名的歷史人物,是個作者都想蹭點熱度的那種。
路明非沒來得及繼續詢問,拉丁裔護士小姐們已經為路明非換好了西裝,最后把一頁疊好的方巾插到路明非西裝胸口的口袋里,用眼神向卡多克示意。
卡多克點點頭:“還算湊合。”然后掃了圈在場被徹底震懾住了的人,目光最后又回到了路明非身上。他嘴角微微上揚,似乎也在享受這種用中文描述就是俗稱“裝逼”的舉動。
卡多克撇了撇嘴,繼續一本正經:“我們要出發了,李嘉圖。”
“哦,我……”路明非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成了萬眾目光的焦點,有些口干舌燥,“我們、去哪?”
“去離宇宙最近的地方。”
瞧這逼裝的!一聽就知道是活菩薩給的詞!
兩個月后。
路明非在船甲板上裹緊了自己自己身上的羽絨服。他佩戴著卡多克送他的叫什么‘魔術禮裝’的東西,其實根本不覺得冷,只是眼前的東西讓他下意識的直打哆嗦,身體不冷,但心疙瘩上似乎長出了冰碴子。
眼前是毋庸置疑的南極大陸,路明非甚至看到了一群企鵝,而波蘭人卡多克在他身邊,淡定的料理著剛剛捉到的海豹,熟練的用刀子切開海豹的肚皮,將內臟往外掏。
這兩個月,路明非知道了隱藏在表面下的神秘世界,一個魔術的世界,而他在拿到那兩萬還沒兌成現金的美刀之后就上了賊船,他必須要去遠在南極之巔的聯合國下屬組織迦勒底,那里是老羅工作的地方,是活菩薩工作的地方,也是他今后工作的地方。
工作內容描述起來很簡單,概括起來就四個字:
——拯救世界
這大義凜然的四個漢字被路明非自動在腦袋里加工理解成了“媽呀這個世界怎么突然就要完蛋了?”
畢竟,沒有犯罪就不需要警察,世界要是不完蛋,哪里會需要救世主?
于是,的故事,無人能知曉未來的舞臺,開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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