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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諜與農夫有一點相似,都會埋種子,一個在心里,一個在土里,然后是等待,運氣好的話,種子會發芽,運氣更好的話,它會長得如你所料,甚至給你一點驚喜。”
三叔心情好的時候,會坐在講座上,看向窗外的綠地以及更遠處的發電板,似乎忘記了在場的學生,對自己說:“不要讓別人在你心里埋下任何種子。”
陸林北覺得自己心里剛剛被埋下一粒。
重回地面時已是傍晚,枚千重親自來港口接他回城。
車子一駛出港口,枚千重說:“上頭繞過我,從頭到尾我都不知情,還是葉子告訴我的。”
“抱歉,我應該早通知你的。”
枚千重笑道:“別傻啦,你一點錯也沒犯。我是組長,發生事情之后居然要從組員那里得到通知,這是我的失職。”
“在飛船上,他們問我許多事情,我……”
“現在不必說,回去寫份報告交給我。沒什么大事,上頭向星聯服軟,但又不想明白示人,所以偷偷摸摸送幾個人上去——趁我還記得,提醒你一聲:上飛船的事情可以說,盡量少說,受訊問一事,除了對組織,不要對任何人透露,包括葉子。”
“明白。”
枚千重嘆了口氣,“也不知上頭是怎么想的,以為這樣一來就能讓星聯滿意,其實是露怯,注定一敗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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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三叔說的,談判者必須意志堅定,退讓只會令對方得寸進尺。”
“哈哈,沒錯,三叔真是個經驗豐富的間諜,在這行里做得越久,越覺得他當年說過的話字字珠璣。可惜,像他這樣的人隱居農場當老師,另一些人……這就是現實吧,哪個部門也不能免俗。”
“有些人運氣不好,總是等不到時機。”陸林北說這句話時,想到的不是三叔,而是希望遇到戰爭的枚忘真。
“老北,我得向你道歉。”
“為什么?”陸林北驚訝地問。
“身為組長,我沒有保護好你。”
“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不,是我的責任。如果這一切是我安排的,受我掌控,就像之前的引蛇出洞計,我不會道歉,還會要求你坦然接受這一切。但他們繞過我,而我居然也被繞過,這是我的重大失職。如果我不能照顧組員的一切,有什么資格讓組員服從我的命令呢?所以這是我的錯,我應該道歉,而且我向你保證,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第二次,除非上頭踩著我的尸體走過去。”
陸林北沒有開口,有點感動,還有點尷尬,二十幾年了,枚千重從小到大一直是他們這群人的頭兒,當之無愧,而且越來越有領袖氣質,可他就是沒辦法像陸葉舟一樣坦然接受。
他沒有超越枚千重的野心,只是分不清真假,如三叔所言,或者又是“身份焦慮”惹的禍,像喬教授指出的那樣。
兩人沉默半路,枚千重將車停到路邊,“我方便一下。”
他們還沒有進城,四周是一大片荒野,高大的雜草隨風搖擺,在夜色的籠罩下,草原像海洋一般廣闊而神秘。
陸林北也下車,與枚千重保持幾步的距離。
兩人突然同時笑了一聲,枚千重道:“想起小時候了吧?”
“葉子他們幾個不在。”
“嗯,最多的那次,咱們有十個人吧,站成一排。”
“八個。”陸林北記得清楚。
“忘真做不到,急得都快哭了。”
兩人笑得更加大聲。
解完手,枚千重說:“這么好的風景,咱們散會步再回車里吧。”
陸林北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跟上來,將本應寫成報告的內容,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沒有任何遺漏。
枚千重走得很慢,聽得非常仔細,“第一光業集團的調查員,有意思,集團很少參與星際事務,它是一家純粹的商業公司。”
“我猜它是對第八行星感興趣。”
“是啊,無論哪家公司得到這顆行星,哪怕是分一杯羹,都會帶來巨大利益,足以超越競爭對手。要不是公司之間爭得太厲害,星聯也不至于要找繼承人。關竹前暗示你是真的繼承人?”
“不是暗示,是明示,當然,她讓我自己想。”
“你怎么想?”
“我想這是間諜慣用的手段,在你心里埋下一粒種子,讓你產生疑心,適當的時候,就能利用疑心將你拉攏過去。”
“三叔早就提醒過咱們。”
“沒錯。”
枚千重止步,“關竹前不完全是捕風捉影,這里面有詠司長的安排。”
“他……不會將同樣的招數再來一遍吧?”陸林北懷疑過這一點,分析之后覺得不太可能。
“在詠司長看來,這不是同一招,而是借勢。為了幫你成為‘繼承人’,我修改了一些檔案,身為星際孤兒,你們看不到自己的檔案。本來這些修改應該恢復原樣,可是詠司長插手,將檔案封存,這讓你顯得……更神秘。”
“可是……他真以為還能再次吸引刺客?”
“他認為能。”
“兩次暗殺,刺客真的不是同一人?”
“關竹前在撒謊。”枚千重肯定地說,他絕不認為自己抓錯了刺客,“是同一人,在刺客遭到槍殺之前,咱們的人還是取得一些口供。”
“我也猜她是在撒謊。”
兩人折身往回走,枚千重問:“你還有什么想法?”
“關于這次訊問?”
“對。”
“喬教授和關竹前都提到‘原點’,所以我猜刺客的背景與此有關。”
“你聽說過一個叫‘未來之鞭’的組織嗎?”
“聽說過。”這個組織就列在陸林北劃定的五個極端組織里。
“他們以原點理論為經典,加以曲解,聲稱要用‘未來的鞭子’將落后者攆到前面去,聽上去有點可笑,可他們深信不疑。”
陸林北對這個組織已有一些了解,“他們以為第八行星是個新原點,絕不能交給無能之輩,‘繼承人’制度在他們看來是典型的落后思想。可我一直沒想明白,他們希望由誰獲得第八行星?他們自己嗎?星聯永遠也不會同意。”
“刺客也沒解釋明白,他沒有承認自己是任何組織的成員,而且‘未來之鞭’雖然思想極端,卻很少做出極端行動。”
“嗯,未必就是他們,關竹前問起原點,大概只是覺得他們嫌疑大一些。”
“反正多加小心,送你一份禮物。”枚千重從上衣內兜里拿出一只皮夾來,差不多二十厘米長,六七厘米寬。
陸林北接在手里,感覺皮夾里有些硬物,正要打開看看,枚千重伸手阻止,笑道:“回去以后再看,一個人看,不要讓葉子發現,這是送給你一個人的禮物。準確地說,它也不算禮物,我不小心掉在地上,被你揀到了,對不對?”
枚千重眨下眼睛,好像又回到十幾歲的少年時期,他帶著伙伴們在農場各處探索,策劃一個又一個惡作劇。
陸林北將皮夾放好,拍拍衣服,從外表看不出異常,“我不知道是誰掉的,揀到之后也沒想告訴別人。”
枚千重大笑,摟著陸林北的肩膀往回走。
重新上路之后,枚千重再不提訊問的事,兩人一路閑聊,很晚才回到老城區。
枚千重下車,將陸林北送到樓門口,小聲說:“我想過了,如果關竹前有意拉攏你,不妨接受。集團不算應急司的敵人,但是多了解一點他們的想法,也沒什么不好。”
“好。”
“把這當成秘密任務。”
“明白。”
客廳里,陸葉舟還在玩游戲,沙發和地上擺滿了空盤子和飲料瓶。
“你多久沒睡覺了?”陸林北問,他在飛船上至少睡了幾個小時。
“待會。”陸葉舟繼續奮戰。
陸林北進自己的臥室,先將懷里的皮夾藏在枕頭下面,沒有立刻查看,然后收拾屋子,做了一頓便捷餐,他不太困,但是有點餓了。
他還看了一眼游戲,沒收到限時密信。
戰士都被陸葉舟帶走,剩下農民無事可做,他分配一下任務,發現自己的領地有些變化,從圍墻到建筑都有升級。
很快,他離開游戲,瀏覽之前儲存的“未來之鞭”有關信息,這是一個古怪的組織,打著科學與原點的旗號,觀點激進而駭人,按他們的說法,對于“拖后腿”的民眾,先教育之一,次鞭打之,實在不行,利用戰爭消滅之,也是一個選項。
陸葉舟摘下眼鏡,長出一口氣,“你回來啦,這么快?”
“整整一天了。”
“是嗎?我還以你剛走沒多久。我們剛才打了一場跨星際戰斗,那個激烈,雙方各有好幾千名玩家參與,指揮的士兵至少有七八萬,全屏顯示的話,全是小黑點。”
“星際之間有通訊延遲,也能實時戰斗?”
“所以這個游戲有意思呢,說是星際間戰斗,其實是與系統戰斗,三到五分鐘一局,然后系統判斷輸贏,據此做出調整,開始下一場戰斗……”
陸葉舟解釋得極為細致,陸林北很快就聽不懂,問道:“你們贏了?”
“咱們贏了,戰利品一大堆,待會我就給領地升級,戰士也換上新裝備。”
“你現在必須去睡覺。”陸林北起身上前,拿走微電腦和外設。
陸葉舟有一刻像是要發怒,最后卻乖乖走向臥室,“我先洗澡。對了,飛船上什么樣?”
“跟應急司的地下室差不多,而且我去那里不是調查,而是被調查,接受三個多小時的訊問。”
“這算什么事?”
陸林北大致說了一遍情況,已經走進沐浴間的陸葉舟哈哈大笑,“老家伙把你騙了,下次見面,看他怎么說。”
陸林北相信,喬教授什么都不會說。
他也洗漱一番,看到陸葉舟已經倒在床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于是替他關燈,回自己臥室,找出皮夾,打開查看。
里面是一支已被拆解成零件的普通手槍,配有十枚小巧的子彈。
他關掉燈,憑著課堂上的記憶,將手槍組裝好,猶豫多時,將子彈也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