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費無極讒隱平王楚平王廢妻逐子
逮及天明,棄疾詐取重囚,置于漢水之上,令人取之,詐稱靈王,棄疾收而葬之,以安百姓,群臣遂立棄疾,是為平王。
國人雖知靈王已死,猶未安定,觀從告王曰:楚自靈王以來,百姓多被勞役,今王即位,宜賞功討罪,滅賊寬刑,則百姓始定。平納其言。次日,召群臣行賞罰,尋朝吳立為陳后,尋盧立為蔡后,使各復本國,以主宗祀。封斗成然為令尹,遠啟疆為上大夫,遠掩為下大夫,觀從為中軍謀主。立長子建為中宮太子,令伍奢為太傅,費無忌為少傅,奮揚為東官司馬。
寬刑薄斂,以安百姓。
當時天下諸侯聞楚國亂,皆有伐楚之意,平王憂之,問于群臣。費無忌本與太子不和,聞平王之言,乃乘機奏曰:吾楚自靈王失德,將惹天下刀兵,依臣之見,當今諸侯惟秦為強,使求婚于太子,內結親眷之好,外張秦楚之威,諸侯誰敢加兵?平王善之。遂詔無忌,往秦求婚。無忌承旨而行,諸大夫皆餞于西門,獨太子不至,無忌心甚怨之。及至秦,見哀公,呈上楚王之書,具說求婚之事,哀公令無忌退,姑容商議。無忌出,哀公問群臣可否?公孫后曰:昔秦設斗寶之會,欲牢籠天下,因楚君臣破我機關,每欲消恨無由,今日其國亂,兄弟相篡,正吾報怨之期,豈可更與結親,依臣之見,囚無忌以伐楚,則大事可圖矣!哀公然之。
正欲囚無忌,忽一人自外進曰:秦楚結親,其利甚大焉!安可囚來使以招禍。眾視之,乃岐山人氏,下大夫姚思雄也。公曰:吾囚楚使,禍從何至?雄曰:楚國雖亂,棄疾賢能,且有伍奢、子旗、伍員、遠掩等安民足國,正當與其交聘,以固邊疆,安可囚其來使,以招大禍。哀公默然良久,復問曰:子英之見何如?雄曰:依臣之見,大王降詔許婚,方保之策!哀公召無忌入朝,許長妹無祥公主結親,又詔姚思雄同無忌入楚報聘。
無忌謝恩,同思雄歸楚見平王,具奏賜婚之事,平王大悅,管待思雄,復詔無忌,領金珠玉帛往秦迎婚,及入秦,呈上聘禮,哀公即詔無祥公主適楚,裝資百輛,媵妾數十。無祥拜辭升車適楚,無忌見媵妾中有一馬氏,儀容妍冶,頗類無祥。無忌原與太子建不睦,往秦又不行餞,心甚恨之,至郢州館驛,遂心生一計,密詔馬氏,問曰:汝何人也?馬氏曰:妾齊女也!自幼收入于秦,為公主宮內昭儀。忌曰:吾有一計,令汝富貴而作萬人主母,汝能隱吾之計而從乎?馬氏低頭不語。無忌是夜趨人后宮,先見平王曰:臣奉詔迎親,車葷已至荊門館驛,爭奈日干無二良辰,太子不得親迎。平取酒,以賞無忌。因問曰:卿使往秦,其地視楚何如?
無忌對曰:秦地披山帶河,地靈人杰。王曰:秦女何如?忌日:充盈爍爛,百兩盈門。王曰:從媵昭儀幾何?無忌知平王好色,因對曰:名妹美妾數十人,皆不能如無祥公主之貌也!
平王聞之,半晌不言。無忌知其意,乘隙問曰:大王沉思苦索,莫非馳意于子婦乎?平王屏左右曰:寡人聞卿美秦女之色,實生此念,爭奈父子人倫何?忌日:此無害也。大王果意在秦女,即娶入后宮,誰敢異議?王曰:群臣之口可鉗,太子倘知此事奈何?忌日:臣觀從媵之中,有一昭儀馬氏,貌類無祥,臣請先進無祥于主宮,后以馬氏進于東宮,囑以勿漏機關,則兩相隱匿,而事成矣!平王大喜,令無忌密行之,功成重加封賞。無忌辭出,是夜進無祥于王宮。
次日,密選他宮侍妾,扮作秦之媵妾,馬昭儀假作無祥,令太子親迎歸于東宮,滿朝文武及太子,皆不知此計。
平王日與秦女在后宮飲,荒于國政,只有太子太傅伍奢,略知其事,將上表諫。無忌恐米建偷知此意,以生禍變,乃告平王曰:晉之所以長久霸天下者,以其地近中原故也。吾楚僻處遐荒,皆由地陋邦微,不能與齊晉爭霸,今欲遣太子出鎮城父,以通北方,王自率服南方,則中國盟主,必當久居于楚矣!況且閨閣之事恐泄,若遠屏太子又能永絕禍根,兩得其利,豈不美哉!王然其說,遂詔太子出鎮城父,伍奢知無忌之讒,忙將表入諫曰:臣聞父子夫婦,人倫大綱,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今大王先惑讒言而亂夫婦之倫,復信讒言以絕父子之義,非維廉恥俱喪,亦且與鳥獸同群。伏望斬卻無忌,詔回太子,則庶大綱四維少張,社稷幸甚。
時平王在后宮飲宴,覽伍奢之表大怒,令有司斬伍奢回報。
無忌日:伍奢雖謗王過,然無祥之事獨奢知意,若殺伍奢其禍必起。王曰:然則若何?無忌曰:不如姑赦其罪!貶從太子往鎮城父可也。平王從之。詔伍奢同往城父,奢雖知無祥之事,然不忍彰君之過,聞詔即與太子赴任,更不訴辨。
卻說無祥公主,自居王宮,朝夕雖侍王側,見王年老,心甚不悅,但不知其是米建之父,終日無一歡顏。平王亦知其意,不敢言出。及太子出鎮,無樣乃生一子名珍。一日,始問無樣曰:卿自居吾室數年,不動一笑何也?無樣曰:妾承父命,適事大王,妾自以為秦楚相當,青春兩敵,及入宮庭,見王鼎盛,妾非敢怨大王,但恨妾身生不及時。王笑曰:此非今生之事,亦宿世之緣。子非生不及時,乃嫁不及時耳!無樣惑王此言,乃詢于蔡夫人。蔡夫人度量寬宏,雖知無祥之事,然無妒忌之心,亦不恐米建聞知生變,所以隱而不宜。
及無祥詢問,蔡夫人方語其故。無樣大泣,怒罵無忌,欲歸秦告父。蔡夫人再三勸解,無祥方止,只是終朝含淚。米建太子在城父,亦生一子名米勝,方四歲。一日,侍入郢州來賀父壽,米勝與米珍相爭局道,二人斯打,米珍哭回訴于無樣,無祥大罵米建匹夫,為人不能庇一妻,尚能縱子與吾兒爭耶!早有人將此話報于米建,米建不知此語因何而出來?問于母,蔡夫人曰:往事何必追究?必欲追究,但歸問爾妻便知。米建怒氣方熾,更不入朝辭父,帶米勝歸城父。
費無忌聞米建不辭而歸,恐其事泄乃讒太子于王曰:臣聞太子與伍奢,自居城父,東交鄭、宋,北通齊晉,將以方城之外叛楚,若不早圖,終為國患!平王曰:米建焉有此意?無忌日:既無此意,何以不辭而去?且臣又聞建帶其子米勝入朝,與公子米珍相爭局道,蔡夫人道其事故,所以不辭而去!米建歸問馬氏,知其前事,其反叛之矣!平王驚曰:然則此事何以處之?無忌日:米建內事全在蔡后,外事全在伍奢,先廢蔡后,再召伍奢入朝,問其故。若事泄,囚伍奢不放歸城父,太子勢孤,縱有叛意,無能為也!楚王然之。遂下詔廢蔡后,令尹子旗入慷,平王大怒,便欲斬子旗。
囚蔡后,又即下詔令,再諫者亦族!使人入城父來召伍奢,米建未歸,伍奢已先承詔來見平王。平王問曰:吾令汝為太子太傅,教汝輔建尊其德義,何以教其謀反?奢對曰:大王納秦女為妻,黜米建而使遠鎮,是綱常滅而閨閫瀆,臣之諫表初上,貶詔輒下,臣曠職受罪,緘口不諫。今又信讒而謂或助太子謀反,是何無耳目之甚耶?平王大怒!囚劫伍奢,發兵使圍城父。費無忌日:米建無一伍奢,心無主意,不必動兵,但遣能言之士誘入,同伍奢斬之,則患可盡除矣!平王然之。
問誰可使往?無忌日:非司馬奮揚不可?平王信之。遂遣奮揚往誘米建。奮揚承詔,尋夜投往城父。
卻說米建歸至城父,便不停留,即召馬氏問無祥之由,馬氏不敢明,米建拔劍挾之。馬氏只得從頭實說一遍。米建擲劍大罵曰:不斬昏君,生嚼無忌之肉,誓不為人!遂欲發兵入朝,伍奢又不在側,正在躊躇,忽報王使奮揚奉詔書來,在停驛內,不知為何不入縣堂,只抱詔書在驛內大哭不止?米建嘆曰:奮揚忠直之士,此必昏君令其捉我,奮揚在難言之中,故哭令吾逃走,而脫大難也!遂往驛內來見奮揚,奮揚哭而迎曰:主上信讒,令揚來誘太子入朝,與伍奢同戮。今揚職在東宮,不敢強命,乞太子速宜自謀,勿致禍臨無及。米建曰:吾正欲興兵,逐昏君,斬讒賊,以消恨焉!何束手而待擒乎?揚曰:父雖不義,為子者焉可失不孝之名!況國大兵強,與之交戰,不啻以羊投虎也!昏君未除,六尺之軀反滅;仇恨未伸,不孝之名反彰。依臣之見,莫若割恩棄義,遠奔外國,以待昏君歿后,然后承大位,則上全父子之道,下保長久之計,豈不美哉?米建泣曰:司馬之言極是,爭奈建為天下所棄之人,何囪可往,且吾逃后司馬必然得罪。揚曰:善用智者不失其身,但愿太子脫出樊籠,臣雖死無恨矣。!
米建泣拜奮揚,告他日得國,必當重報,奮揚忙扶曰:臣職當救難,敢望報哉?二人大哭而別。
米建即日收拾車馬,與妻子尋夜逃入宋國而去。奮揚方令城父驛卒將己囚送郢州,來見平王請罪。王責揚曰:言出余口入于爾耳!誰教米建逃走?揚曰:臣教彼走!王曰:汝食吾祿,焉敢賣吾之法?揚曰:大王初封臣為東官司馬之時,曾謂臣曰,事太子如事寡人,今太子未聞有謀反之意,大王令臣捉之,臣但知奉王初年之命,所以故教太子逃走!然臣今思罪及于身,悔亦不及。王曰:汝既私放,焉敢見孤?何不與建同走?揚曰:臣奉王命捉太子而私賣法是犯一罪也!臣若更與太子同走,是違王命而犯二罪也!臣何敢逃?
平王顧群臣曰:奮揚雖違法,然抗言執義,臨難不茍,真義士也!遂赦之,令復原職。奮楊謝恩。后史臣贊曰:奮揚私放建偷生,不避違刑就鼎烹奉命如初心不變,佞臣聞此愧顏容卻說無忌私告平王曰:太子出奔外國,而留伍奢在內,終為后患,不如斬奢,再圖太子。然伍奢有二子伍尚、伍員,俱在棠邑,若知吾殺其父,必奔他國,借兵伐楚,王如命伍奢寫書以召二子,倘二子來朝一同殺之,庶免后患。平王大喜,取出伍奢,令寫書以召二子。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