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四輛警車依然開著警燈在高速上疾馳。
難得穿一次制服的耿萬雨、謝萌和霍建威、黃棟戴著口罩,分別把兩個以販養吸的嫌疑人,夾在兩輛警車的后排。
考慮到疫情防控,往回押解的嫌疑人不但也戴著口罩,而且讓她們穿上了連體防護服,搞不清楚的真以為公安抓的是醫護人員呢。
下午跟著禁毒支隊情報中隊副中隊長侯文來時,見到了冰毒和吸毒所用的冰壺,剛才在服務區押解嫌疑人去洗手間,嫌疑人解開防護服的一剎那,隔著口罩都能聞到嫌疑人身上那種吸毒的氣味!
難怪韓老板說吸毒人員是有特征的,尤其吸毒的氣味,只要吸毒就會附著在身上,并且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散去。
謝萌相信以后再遇到吸毒人員,肯定能聞出來。
耿萬雨則對兩個女嫌疑人怎么落網的很好奇,可惜在押解途中不能跟嫌疑人閑聊。
就在他們連夜往回趕的時候,龔志勇開車轉了一圈,不動聲色觀察了下幾個巡察組公布的郵箱,又驅車回到陵海賓館大門斜對面的停車場。
韓老板已經回家了,他家好像就住附近,剛才還裝作散步過來看了看。
他打了個哈欠,解開安全帶爬到后排。
曹星河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趕緊睡會兒吧,我十二點準時叫你。”
龔志勇看看手表上的時間,笑問道:“能不能一點叫我,現在都快十一點了,怎么也得讓我睡兩個小時吧。”
“行,一點就一點。”
熬夜蹲守最累最困。
龔志勇喜歡用抽煙來提神,曹星河不抽煙,也不喜歡嚼口香糖,就這么硬抗著,不知不覺盯了一個多小時。
陵海賓館就在陵海公園對面,晚上七八點時挺熱鬧,好多大爺大媽跳廣場舞,可能天氣太冷,一到八點半左右就沒什么人了。
公園的燈早關了,陵海賓館的霓虹燈同樣如此,雖然位于城區中心,卻冷冷清清,看不見幾個人。
他正想著再盯二十分鐘叫龔志勇換班,一個人影從公園里鉆了出來,還沒看清楚那人長什么樣,那人又飛快的縮回去了!
深更半夜不回家,呆在公園里做什么?
曹星河覺得很奇怪,輕輕打開儲物格,取出來前韓老板給的夜視儀,悄悄觀察起來。
事實證明之前沒看花眼,確實有一個人躲在距公園入口不遠的樹后面。
難道想去陵海賓館找巡察組反應情況,可這么晚了,巡察組的領導和工作人員早休息了。
曹星河下意識放下夜視儀,回頭看看四周。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意識到那個剛才為什么縮回去了。
因為有兩個輔警開著治安巡邏的那種電動車,開著警燈巡邏到了十字路口。剛停好車,站在路口跺腳搓手取暖。
“龔哥,有情況!”
“什么情況?”龔志勇被叫醒,連忙坐起身。
曹星河遞上夜視儀,指指公園入口:“那邊有個人,鬼鬼祟祟的,本來想出來,見有輔警巡邏,又縮回去了。”
總算有事干了!
龔志勇立馬來了精神,舉著夜視儀一邊觀察,一邊激動地問:“他有沒有看見我們?”
“應該看不見,車里又沒開燈。”
“他想進去找巡察組?”
“看著不太像,再說什么時代了,就算有人想找巡察組舉報什么情況,完全可以打電話發郵件,約個地方見面,用不著這么麻煩。”
“這倒是,看來那小子有別的問題!”
“要不要給老板打電話。”
“著什么急,先看看,搞清楚情況再說。”
兩個輔警站在路口抽煙聊天,沒走的意思。
躲在公園里的那個人,見兩個輔警依然在路口,不但沒再出來,反而往里面躲了躲。
龔志勇越看越有意思,趴在副駕駛椅背上說:“把警棍和扎繩拿出來,說不定等會兒能用上。”
曹星河楞了楞,提醒道:“龔哥,我們只負責收集線索,不能輕易動手。”
“萬一那小子確實有問題,跑了怎么辦?”
“可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協助巡察組暗訪。”
“任務歸任務,不能因為任務對別的事不聞不問。”
“好吧。”
等了十來分鐘,兩個輔警跨上電動車走了。
只見躲在公園里的那個人走了出來,外面有路燈,能清楚地看到是個中等身材的男子,穿著件皺巴巴的棉襖,戴著帽子和口罩,裹得嚴嚴實實,快步穿過馬路直奔這邊而來。
曹星河連忙放下座椅躺下,龔志勇坐在后排,不用擔心被那人看見,就這么緊盯著外面。
這時候,那人走進停車場邊上這棟樓的內街,又消失在陰影里。
車停的位置正好能看見內街里面,龔志勇再次舉起夜視鏡,赫然發現那家伙竟從懷里掏出一根撬棍似的工具,很熟練的撬開窗外的不銹鋼管,然后又從懷里取出個什么東西,不知道在商鋪的窗戶上做什么。
緊接著,通過剛輕輕推開的車門縫隙,隱約聽見砰一聲悶響,窗戶玻璃像是被砸開了,那人飛快地爬了進去!
夜里雖然沒什么人,但這里是陵海的鬧市區,周圍安裝了好多攝像頭,那小子居然敢在這兒入室盜竊,膽子也太大了。
龔志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曹星河也不敢相信居然有這么膽大包天的賊。
“龔哥,現在怎么辦?”
“等,等他出來。”
“然后呢?”
“抓現行啊,居然遇上了肯定不能讓他跑。”
曹星河覺得貿然行動不太好,追問道:“抓住之后呢?”
柳大小姐和趙海林不但協助人家抓了個毒販,還發現了一個涉嫌組織傳銷和詐騙的團伙,耿萬雨和謝萌也開張了。
自己這組雖然協助紀委干出了點成績,但成績不但不能公開,而且跟人家一比實在算不上什么。
好不容易遇著個賊,龔志勇豈能錯過這個機會,激動地說:“逮著之后給老板打電話,他家離這兒不遠,移交給老板就行了,我們只要不露面就不算違反保密規定。”
曹星河同樣想干出點成績,緊握著警棍笑道:“行,我聽你的。”
又等了大約五六分鐘,那小子露頭了。
先把幾個裝滿東西的方便袋小心翼翼地放到外面,然后貓著腰伸出條腿想出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龔志勇立馬推開車門,飛奔過去。
曹星河緊隨其后。
那人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見兩個人影沖他來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時間竟沒了主意,就這么貓著腰騎在窗戶上。
龔志勇沖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肩膀,呵斥道:“給我下來!”
曹星河緊攥著賊的手腕,跟龔志勇一起把賊揪了出來。按照之前不知道練習過多少次的應對措施,很熟練地把賊摁倒在地,用塑料扎繩扎住賊的雙手,隨即揪過來拉下賊的口罩。
居然是個半大小子,看著最多十七八歲。
看著臭小子那張嚇得煞白的臉,龔志勇一邊搜他的身,一邊冷冷地問:“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
“叔叔,我錯了,我不敢了,你放了我吧,求求你們了……”
“誰是你叔叔,我去,準備得挺充分,居然知道先在玻璃上貼上膠帶再砸窗,還帶了撬棍,看樣子事先踩過點。”
“叔叔,東西都給你們,讓我走好不好。”
龔志勇搜出他的作案工具,打開地上的方便袋。
打開手機上的手電一照,這才知道這個臭小子偷的是煙酒店,竟偷了人家兩瓶茅臺和十幾條高檔香煙。
曹星河飛快地拍了幾張照,趕緊給韓老板打電話匯報。
韓昕睡得正香,是被姜悅叫醒的,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連忙劃開通話鍵問:“星河,什么事?”
“老板,我們沒發現有人阻擾群眾反映問題,反倒逮著個入室盜竊的臭小子,人贓俱獲,現在怎么辦。”
“抓了個現行?”
“嗯,我拍了幾張照,照片已經發給你了。”
韓昕顧不上看照片,急切地問:“在哪兒抓的,你們有沒有受傷?”
曹星河看著剛被龔志勇架起來的嫌疑人,笑道:“在賓館斜對面的商業街內街里抓的,我們怎么可能受傷,嫌疑人也沒受傷。”
倆小子運氣不錯,跑陵海來還能抓個現行。
韓昕樂了,坐起身笑道:“你們先看好嫌疑人,我馬上過去幫你們擦屁股。”
“不著急,反正我們也沒什么事。”
與此同時,今夜值班的余文強在所里的警網融合大數據指揮中心里看得目瞪口呆。
市委巡察組來陵海巡察,下榻在陵海賓館,局里要求加強安保。
由于前幾年國務院檢查組過來時,安保工作做得“太好”,所以這次的安保工作比較難開展,不能安排民警開警車過去守著,不然巡察組領導肯定會有想法。
只能安排兩個輔警去陵海賓館附近轉轉,同時讓值班輔警打起精神看賓館及賓館周邊的監控。
輔警通過監控清楚地看到嫌疑人跑進內街,砸商鋪窗戶入室盜竊,并且第一時間向他匯報。
他接到匯報之后,一邊安排值班民警和輔警出警,一邊準備調看監控,想搞清楚嫌疑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結果還沒來得及調看,就見兩個人控制住了嫌疑人,并且動作非常之快,手法非常之專業,一看就知道是同行。
難道又是楊彪悍,可通過高清攝像頭拍攝到的畫面看,又不太像是刑警大隊的人。
“老王老王,你們先別急,嫌疑人跑不掉,嫌疑人已經被控制住了。”
“余所,誰控制的?”
王偉剛趕到路口,不等車停穩,就推門沖下車,帶著兩個輔警邊往內街跑邊急切地問。
余文強舉著對講機,苦笑道:“看著面生,不太像楊彪悍的人,你先上去打個招呼。”
“行。”
確認嫌疑人跑不掉,王偉終于松下口氣。
見來了一輛警車,一個全副武裝的民警帶著兩個輔警迎面而來,龔志勇和曹星河頭大了,緊攥著嫌疑人一時間沒了主意。
“兄弟,我是城南派出所王偉,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王警官是吧,我們……我們不是哪個單位的,你是來抓這小子的吧,你們來的真快,來的正好,交給你們了。”
不是哪個單位的,這話什么意思……
王偉覺得很奇怪,示意輔警接管嫌疑人,看了一眼被撬開的窗戶和被砸破的玻璃,又低頭看了看贓物,笑看著正準備給韓老板發微信的曹星河問:“這么說你們是見義勇為?”
能不暴露身份就不要暴露身份,尤其現在執行的任務很敏感。
曹星河連忙道:“對對對,我們就是見義勇為,我們是警民合作。”
“聽口音二位不是本地人?”
“我們是出差,路過這兒的。”
深更半夜,誰會路過白天都冷冷清清的這條內街。
王偉才不會相信他們的鬼話,掏出手電,走過去打開照了照嫌疑人被反綁的雙手腕,不禁笑道:“兄弟,你們幫了我們大忙,總得給我們個感謝的機會,不能做好事不留名,再說這扎繩可不是誰都能買到的。”
說是扎繩,其實是一次性塑料手銬。
龔志勇追悔莫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王偉從來沒遇到過如此怪異的事,又用手電照了照曹星河,看著曹星河揣在口袋里露出半截的警棍,意味深長地說:“我知道在這兒不方便說,我們的援兵馬上到,等人到了,把嫌疑人和現場移交給他們,我們去車上聊。”
聊什么聊,我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
龔志勇頭大了,下意識回頭看向韓老板之前來跟他倆打招呼的方向。
正如王偉所說,又來了一輛警車,下來兩個民警和兩個輔警。
而余文強在所里的指揮大廳,通過調看監控,發現見義勇為的這兩位是從哪輛車上下來的。
王偉接到“分局公敵”的最新通報,帶著兩個做好事不想留名的不速之客走到寶馬轎車邊,掏出香煙笑道:“兄弟,這兒沒外人,現在可以說了,是不是過來辦案的?”
跟正式民警說瞎話很容易被拆穿!
龔志勇撓撓頭,正準備打個哈哈,突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從賓館那邊走了過來,不禁露出了笑容。
曹星河也看見老板和老板娘了,捂住嘴笑而不語。
王偉回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王警長,你們這么晚了還出來巡邏?”
“韓大,小悅,你們這么晚了出來做什么?”
“散步啊。”
韓昕示意兩個部下趕緊開溜,隨即看著周圍的攝像頭,感嘆道:“這么多攝像頭,這么多監控,大半夜你們還出來巡邏。作為轄區居民,我真有安全感。可惜我們是同行,我不管怎么夸你們都沒用,不然真想給你們送一面錦旗。”
見剛才那兩個小伙子鉆進寶馬,發動引擎,連個招呼的不打就走了,王偉反應過來:“韓大,見義勇為的那兩位是你的人?”
“誰見義勇為?”
“剛開車走的,就是剛才那輛寶馬!”
“你是說剛才跟你說話的那兩個人,我不認識啊。”
“小悅,他睜著眼睛說瞎話,你不能跟他學。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是你們的師娘值班,他正等著我匯報呢。”
姜悅裝作一副很茫然的樣子,探頭看著寶馬消失的方向:“我也不認識,王警長,什么見義勇為,到底怎么回事。”
王偉被搞的哭笑不得:“我問你們的,你們怎么反過來問我。”
韓昕再次看向最近的那個治安監控,故作好奇地問:“王警長,你是說剛才那兩個趁我們說好跑掉的小子有問題?”
“他們沒問題,有問題的被他們逮著了,已經移交給我們了。”
“既然沒問題有什么好問的,你們忙你們的,我們明天要上班,得趕緊回去休息。”
“你把人放跑了,讓我怎么跟你師娘交代?”
“什么我把人放跑了,明明是你放跑的好不好,幸虧放跑的是見義勇為的群眾,如果跑掉的是犯罪嫌疑人這麻煩就大了。”
韓昕笑了笑,帶著姜悅轉身就往家走。
王偉很想問個明白,可想到他身體不好,不能影響他休息,只能看著他倆的背影,給“分局公敵”打電話。
“……肯定是他的人,幫我們抓現行是好事,可不聲不響跑我們轄區來抓現行,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說他不認識?”余文強低聲問。
這事不方便在對講機里說,王偉舉著手機苦笑道:“他嘴里沒句真話,但小悅不會說謊,我敢肯定小悅認識那兩個小子。”
余文強緊盯著大屏上正回放的監控,看著視頻里陵海賓館的大門,想到藍豆豆上次無意中說過坑貨的特情中隊也是協助紀委工作的特勤中隊,笑道:“大半夜在陵海賓館門口蹲守,應該跟市委巡察組進駐我們陵海有關。這事我們兩個知道就行了,不能亂說。”
王偉猛然反應過來:“還真有可能,明白了,我不會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