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問回不回家吃飯,其實是問回不回來吃剩菜。
她結婚那晚許多菜上桌之后客人們都沒怎么動筷子,有些客人吃到一半等她和李亦軍敬完酒就走了,剩下很多菜,親朋好友又懶得打包,就這么不要太浪費,只能由許、李、姜三家打包回來。
其中姜媽打包的最多,因為這邊的三套房子里都有冰箱。
結婚重要,但舞蹈培訓不能因此耽誤,畢竟就指著節假日賺錢呢。所以她這個新娘子今天沒有按照陵海的婚嫁習俗“回門”,一直忙活到晚上八點多才跟李亦軍來姜媽這兒吃飯。
姜媽熱了一大桌子菜,姜爸從紙箱里取出半瓶婚禮的剩酒,幫新郎官李亦軍和韓昕各倒了一杯,然后把自個兒的杯子斟滿,放下空酒瓶笑道:“快坐啊,一人一杯,今天就喝這么多。”
“爸,他不能喝酒!”姜悅端起韓昕的酒杯,輕輕放到姜爸面前。
“不能喝啊,那就別喝。”老姜同志這才想起女婿受傷之后沒再喝過酒,端起杯子跟李亦軍碰了下,淺嘗了一小口,笑看著女婿問:“昕昕,亦軍和琳琳都結婚了,你和小悅什么時候結?”
許琳琳禁不住笑道:“是啊哥,你們也要搞快點。”
姜媽解開圍裙坐了下來,一邊招呼女兒女婿吃,一邊笑道:“要不安排在春節吧,還有二十三天過年,現在準備來得及!”
李亦軍附和道:“安排在春節好,個個都有時間。”
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問幾點回家吃飯,原來是串通好了催婚的……
老丈人和丈母娘一定是看李亦軍和許琳琳結婚了,舅舅舅媽再過幾個月就能報外孫或外孫女,心里特別羨慕。
韓昕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下意識看向姜悅。
“你們別催了,我們不著急。”姜悅突然有些后悔回來吃飯,舉著筷子道:“你們現在催我們結婚,等我們結了婚肯定又會催我們要孩子,可我自己還是個孩子!”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早晚都要結婚,再說不急昕昕急!”
“媽,我不急,我也覺得自己還個孩子,現在這樣挺好。”
“昕昕,你別總遷就小悅,中午去頭墩吃飯,你舅舅舅媽也說你們的婚事不能再拖。”
姜媽話音剛落,老姜同志就抬頭道:“昕昕,你爸和你小媽早上也給我打過電話,他們是真著急……”
組團催婚,這一關不好過。
韓昕猶豫了一下,笑問道:“爸,媽,婚禮的事先不急,因為我和小悅答應過要回老部隊辦的,要不……要不我們先去領個證?”
這倆孩子是真不著急,姜媽沒辦法,只能笑道:“先領證也行,明天我去找陳瞎子算個日子,算好日子就給你爸他們打電話,到時候我們陪你們一起去民政局。”
封建迷信深入骨髓,連去領結婚證都要先找風水大師先算個黃道吉日。
姜悅實在不知道該說他們什么,韓昕則趕緊換了個話題:“爸,你們對局里的情況比較了解,知不知道局里有沒有事業編?”
“有啊,有十幾個,你怎么想起問這個的。”
“有點好奇,爸,事業編的待遇到底怎么樣。”
聊到這個老姜同志有發言權,放下酒杯眉飛色舞地說:“最早的事業編是從鄉鎮事業單位調過來的,不過那些人后來都轉公務員了,只有人過來關系沒過來的沒轉上。
還有些事業編是安置過來的志愿兵,也就是現在的士官,一期二期不行,起碼三期,至少要在部隊干十來年的才有機會,主要是開車搞后勤,工資待遇比我們這些普通輔警好,但跟民警沒法兒比。”
韓昕心想真問對了人,追問道:“相當于職工?”
“不是相當于職工,其實就是職工。”
“這么說沒晉升空間?”
“公安局以民警為主,領導才不會考慮職工。聽說只有在事業單位干到副科正科,才能調任,才能變成公務員,好像也只有在鄉鎮才有這機會。”
“那工資待遇能不能漲?”韓昕笑問道。
老姜喝了一口酒,解釋道:“局里的事業編分好幾種,管理崗和工勤崗想漲工資待遇比較難,技術崗工資待遇漲的快,不過要考職稱,聽說可以考的專業有很多,不管學了有沒有用,只要考到就能加工資。”
李亦軍笑道:“哥,我也聽說過,技術崗是比管理崗和工勤崗吃香。”
姜悅不知道陵海村小霸王為什么突然問這些,喃喃地說:“要說事業編,你們支隊就有好幾個。”
韓昕下意識問:“我們支隊有?”
姜悅道:“好幾個分隊長都是事業編,你在南云時王支和劉政委請我吃飯,那天吃飯時見過,不過好像都是管理崗。”
看護工作沒什么技術含量,而且分隊長相當于班長,本來就是帶兵的,當然是管理崗,不可能是技術崗。
韓昕反應過來,沒有再問。
吃飽喝足,送走表妹和表妹夫,幫著丈母娘收拾好碗筷,小兩口回自己的小家。
沒想到剛進門,程文明竟打來電話。
因為有“前科”,總擔心女友誤會,韓昕習慣性地點開免提,走到茶幾前笑問道:“程支,這么晚了還沒休息?”
“年紀大了,睡眠不好,不像你們年輕人,能睡一下午。”
“對不起對不起,我主要是夜里沒睡好,剛才……剛才沒注意看手機,不知道您下午打過好幾個電話,忘了給您回。”
程文明才不會相信他的鬼話,但也沒不高興,畢竟對年輕人要求不能太高。
晚上住的這個賓館客房禁止吸煙,他只能躲在衛生間里打開排風扇點上一支,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舉著手機笑道:“沒關系,也沒什么特別重要的事,只是想問問你和小悅想不想去看春晚的。”
“春晚有什么好看的,我已經有好多年沒看。不,今年除夕在黨校臨時隔離點看了一會兒,看著看著睡著了。”
“我是說去現場看!”
“現場看也一樣,沒什么意思啊。再說為看一場文藝演出跑那么遠,看完之后要趕回來,說不定要做核酸,搞不好回來之后還要隔離,折騰個什么勁兒,有這個時間還不如陪陪家人呢。”
“程支,程支,怎么不說話了。”
厚著臉皮幫你小子要來兩張寶貴的春晚門票,你小子居然不感興趣。
程文明別提多郁悶,很想給自個兒個耳刮子,愣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春晚的門票,而且是位置比較靠前的票,花錢都不一定能買到的,你給我想好了,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韓昕對看文藝晚會是真不感興趣,下意識回頭看向姜悅。
換作以前,姜悅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但現在家里有個親戚是歌舞團長,幾乎每個月都要參加幾次文藝演出,只要想看就能要到票,她一樣審美疲勞了,不想湊這個熱鬧,禁不住問:“程支,我姜悅,您剛才說有兩張票?”
“嗯,幫你們小兩口要的。”
“謝謝程支,我……我跟他一樣不太想去,能不能讓我爸我媽去,他們喜歡看春晚,他們肯定感興趣。”
現在的年輕人怎么變成這樣了,不知道能去現場看春晚是一件多么有意義的事嗎,程文明心中奔騰起一萬匹……
姜悅意識到有點不識好歹,小心翼翼地問:“程支,門票是不是實名制,不可以改簽?”
“你以為是車票機票,還改簽。”
“那怎么辦?”
“你們再想想,想好盡快回復我。”
大過年的,跑首都去做什么?
那邊又沒什么熟人,看完春晚就回來,真沒什么意思。
換作別人還能拍幾張照片,發朋友圈炫耀炫耀,可現在成了英模的家屬,真要是那么干,一定會被領導同事笑話。
有那個時間不如在家睡睡懶覺、追追劇,或跟小韓露逛逛街、吃吃火鍋,看看電影。
姜悅實在不想去,微微跟韓昕搖搖頭。
“程支,不用想了,我這些年都沒好好在家過過年,今年春節我想在家好好陪家人。”韓昕想了想,又一臉不好意思地說:“謝謝啊,有好事總想著我。”
一番好意居然就這么錯付了……
程文明終于明白什么叫代溝,悻悻地說:“不用謝,你們不想去沒關系,我有好幾年沒去首都了,正好借這個機會帶老林去玩幾天。”
“對對對,您可以帶嫂子去啊。”
韓昕終于松下口氣,跟姜悅對視了一眼,又笑道:“對了,明年不是建黨一百周年嘛,如果明年有閱兵,而且能搞到票,那個我感興趣,我想去看。”
程文明啼笑皆非:“想得倒美,你以為你是誰?”
“跟您開玩笑呢。”韓昕知道過分了,急忙換了個話題:“程支,聽王支說您親自帶隊去東海辦案了,東海那邊怎么說,這次能不能把他們抓的那幾個嫌疑人押解回來?”
聊到正事,程文明心情好了許多,打開龍頭放水沖滅煙頭,忍俊不禁地說:“把人家抓的嫌疑人押解回來,用腳指頭想也不可能!”
“談不攏?”
“涉及到管轄權,怎么談?”
“可問題最終要有個解決啊!”
“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先按程序協商。我們現在要全面跟人家對接,所以我們要主動點。明天上午,徐市長會親自帶隊過來參觀學習。”
明明是談判的,居然美名其曰參觀學習,韓昕忍不住笑了。
程文明也覺得搞笑,接著道:“我知道你小子擔心什么,放一百個心,局領導已經做了兩手準備。楊局這會兒應該快到江城了,連夜去省廳匯報案情,這么大案子,肯定要逐級上報,申請公安部督辦。”
“人家呢?”韓昕好奇地問。
“他們沒說,不過我敢肯定他們也上報了。”
“這么說官司最終要打到公安部?”
“有這個可能,楊局和劉主任讓我做好隨時帶著案卷材料去首都匯報的準備。”
濱江這邊的戰果越來越大,涉及到實實在在的成績和利益,局領導當然會寸土不讓。想到許支這會兒還在加班,韓昕不禁笑道:“看來許支他們要爭分奪秒。”
程文明笑了笑:“他必須爭分奪秒,只有掌握的嫌疑人和證據足夠多,我跟人家談起來才有底氣。”
“全靠您了。”
“什么全靠我,是你手下的那個小耿干得漂亮,不但發現了線索,還能當機立斷請示對嫌疑人采取強制措施。如果晚幾個小時,就真沒咱們市局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