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姜立民趕到科瑞咨詢,坐在韓老板常坐的老板椅上,看著幾臺電腦顯示器接過指揮調度權。
從這一刻開始,特情中隊自動切換為特勤中隊,進入協助紀委的工作模式。
隊員們接下來到底要忙什么,徐海斌不好奇,更不會去打聽,帶著幾分尷尬地跟姜立民辦完交接,就收拾東西回單位繼續加班。
柳大小姐說如果工作干不好要負責任,仔細想想是有一定道理的。
昨天張主任和陳主任讓調研室研究特情中隊的情況,以便制定一套績效考核制度,研究完發現特情中隊獲取情報線索的成本非常之高!
要不是有協助刑警支隊、禁毒支隊和崇港分局破獲的那起毒案,以及繳獲的那三點二公斤毒品墊底,那情報中隊上個月所取得的成績其實是“賠本”的。
八個特情每個月的工資、補貼和養老醫療等保險加起來就五萬多,算上每天在外面收集情報線索所產生的費用,以及科瑞咨詢的物業費、水電費,一個月下來要投入七八萬,一年下來需要投入近百萬。
平均下來一個民警一年才多少辦案經費?
難怪局里寧可花大筆經費上各種系統,也不愿意多招聘點人。外面的那些企業寧可花大錢上自動化生產設備,也不愿意多招聘點工人,其實是一個道理,因為用人成本太高了。
總而言之,人家花大錢收集到的情報線索,你必須認真對待。
徐海斌在公司呆了一下午,越想壓力越大,赫然發現自己竟稀里糊涂成了“把關”所有情報線索的第一責任人!
如果人家收集到的情報線索有價值,到你這兒卻無法查實,最終不了了之,到時候就算韓大和柳大小姐不會興師問罪,陳主任也會大發雷霆。
讓人更頭疼的是,柳大小姐這個指導員儼然像在主持中隊的日常工作,把現階段拿不準、沒什么把握的情報線索,一股腦全移交過來了。
她這是挖了好大的一個坑,一不小心就會掉進去!
參加工作好幾年,徐海斌很清楚九十九加一等于零的道理,不敢不當回事,喝了幾口濃茶,繼續用大數據分析研判起那個網吧老板的情況。
姚彥軍,男,三十三歲,高中文化,已婚,無前科,戶籍地址長州區石亭鎮同壩村十二組。
2017年4月,在崇港區城東街道五一路126號開設了一個網吧,證照齊全。但因為對上網人員的身份登記不嚴格和有上網人員違反消防法規抽煙等原因,被崇港分局治安大隊和崇港分局城東派出所多次查處過。
名下有一輛價值一百多萬的奔馳轎車,今年違章四次,其中兩次超速都發生在前往東海的高速公路上,兩次違停均發生在其經營的網吧門口。
他妻子姓譚,叫譚麗萍,今年三十歲,全職太太,同樣沒有前科。
可能現在農村戶口比城鎮戶口值錢,他的戶口一直在老家的村里。她妻子的戶口從石亭鎮遷到了崇港區鐘秀街道城北社區,戶籍地址所在的小區所在的學區,是全市區最好的學區,不用問都知道是為了孩子的教育才把戶口遷過來的。
譚麗萍名下也有一輛奔馳,不過是一輛四十多萬的小奔馳,他們家絕對是奔馳的忠實用戶。
兩個人所用的手機號都不存在異常,至少幾個系統里都沒有與他們有關的異常記錄……
他父母都是農村,直到現在仍在老家務農。
通過“藍天衛士”監控平臺,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老家的二層小洋樓,蓋的很漂亮,收拾的也很干凈。
今天是元旦,他們兩口子帶著兩個娃回老家了。
大奔停在院子里,能清楚地看到一個小朋友在院子里跑,一個女子在后面追,一個中年婦女坐在院子里的井邊像是在摘菜,實時監控的畫面給人感覺很溫馨,能想象到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再查詢耿萬雨提到的那幾個點卡所對應的國外游戲,發現那幾個游戲不但沒什么可疑,并且成了一個解決就業的途徑。
有不少年輕人從事代練,有不少人打裝備在平臺上賣錢,甚至有專業玩家組建戰隊去國外打比賽,還有人通過在視頻平臺上直播打游戲,這也算搞新媒體。
要不是耿萬雨中午在電話里解釋,要不是耿萬雨提供的那些鏈接,平時根本沒時間玩游戲,對玩游戲也不感興趣的徐海斌,真不懂這些。
現在雖然了解一些,但沒發現可疑!
他不知道運用大數據研究分析了多少次,依然一無所獲,只能再次撥通長州分局石亭派出所民警老楊的手機。
“小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所里就三個人值班,有點忙……”
“沒事沒事,如果今天沒時間,那就明天。”
“有時間。”
老楊剛出警回來,帶上辦公室門笑道:“我是今年剛調過來的,雖然同壩村也歸我管,但對村里的情況不是很熟悉,只能找家住同壩村的輔警和駐村輔警問了問。”
村里是熟人社會,了解村里人的情況要比了解小區居民的情況容易,徐海斌連忙拿起筆。
老楊解開掛滿裝備的腰帶,掏出筆記本,一邊翻看著,一邊介紹道:“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才知道這個姚彥軍是同壩十二組的風云人物。戶籍資料上顯示是高中畢業,其實上的是職中。
職中畢業之后就去東海打工,好像是做網管的,反正干了幾年沒賺到什么錢。后來回到鎮上租了門面賣手機,因為生意不好干了幾個月就關門了,又去東海打工。”
徐海斌追問道:“知道他在東海打什么工嗎?”
“他媽跟人家說是搞互聯網,誰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再后來又回來了,去市區開網吧。據說開網吧的本錢全是借的,可能生意不太好,前年甚至有債主找到了村里。”
老楊頓了頓,接著道:“這兩年干得不錯,又是買房又是買車的,連老家的房子都推到重蓋了。在市區買第一套房子的時候,還租了一輛大巴車,把老家的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接到市區吃了頓飯,連村干部都請了!
現在有錢就風光,他父母以他為榮,尤其他母親,每次去村衛生室看病拿藥,只要見著人就顯擺她兒子多有本事,兒媳婦多孝順,孫子孫女多可愛,反正在村里比較有名。”
農村婦女都這樣。
徐海斌不覺得奇怪,而是好奇地問:“楊哥,他在東海有沒有親戚朋友?”
“有啊,我們這兒的人都往東海跑,學習好的大學畢業之后在東海工作甚至落戶,有本事的在東海做生意,沒本事的去東海打工,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人在東海。”
老楊看了一眼筆記,繼續道:“他不但有個堂哥在東海,還有個遠房表哥把東海的房子賣了,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
“知不知道他這兩個親戚的情況?”
“這你得給我點時間,小徐,明天回復怎么樣?”
“行,麻煩楊哥了。”
“不麻煩,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
兩年時間,從債臺高筑,到飛黃騰達,錢有那么好賺嗎,而且他只是一個職中畢業生,想想確實很可疑。
但不能因為人家有錢就認定人家違法犯罪,并且就現在掌握的情況,根本不具立案偵查的條件。
想到耿萬雨提過前天中午姚彥軍在市區最高檔的金石酒店預訂過房間,下午兩點左右曾去金石等過一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朋友,而賓館旅社住宿記錄里又查詢不到,徐海斌干脆給轄區派出所打個電話,驅車去金石跟派出所民警一起調看監控。
就在他連晚飯都顧不上吃,忙著核實情報中隊轉來的情報線索時,韓昕和姜悅跟著韓總、葛素蘭以及老丈人丈母娘一起走進陵海賓館三樓宴會廳。
華燈初上,高朋滿座。
雖然表妹和李亦軍這婚結的很倉促,但婚禮現場布置的比侯文結婚要浪漫得多,并且請的賓客也是侯文中午請的幾倍。
韓昕正好奇地看不斷播放表妹和李亦軍照片的大屏,諶局、楊彪悍和老黎竟迎了過來:“韓總,我們都到了,你這個姑父怎么能遲到,等會兒要罰酒!”
“不但要罰酒,而且要給新郎新娘個大紅包!”
“沒問題沒問題,諶局,楊教,黎大,好久不見啊。”
“韓總,現在不是楊教,現在是楊大了。”
“哦,恭喜恭喜。”
因為有個當警察的兒子,韓總從之前被江城公安查處過的涉賭人員,搖身一變為老家公安局領導的朋友,緊握著楊彪悍的手,跟諶局、楊彪悍和黎杜旺談笑風生,韓昕和姜悅根本插不上話。
藍豆豆和李亞梅笑盈盈地走了過來,韓昕迎上去問:“師傅,李姐,我的位置在哪兒,我今天到底算男方親友還是女方親友?”
藍豆豆噗嗤笑道:“我和亞梅肯定是男方親友,你和小悅究竟是男方親友還是女方親友,我就不知道了!”
“要不我出去問問新娘子和新郎官?”
“你首先想問的是新娘子,這說明你是女方親友,你倆坐那邊去,這是男方親友的位置。”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女方親友那邊的陣容遠比男方親友強大。
舅舅和舅媽忙得不亦樂乎,正跟許琳琳的閨蜜、陵海歌舞團的幾位大姐姐跑前跑后招呼客人。至于歌舞團的小姐姐們,今天全是伴娘,這會兒應該在為等會兒上臺做準備。
見韓昕這個女方親友似乎對女方的賓客不太熟悉,藍豆豆眉飛色舞地說:“許老師太厲害了,你看看,政協、宣傳部、統戰部、文廣新局、文聯、融媒體中心……文化宣傳系統的相關負責人幾乎全來了,剛才聽說王常委今天也會來。”
“是嗎?”
“她是歌舞團長,市里只要有重大文藝活動就要請她幫忙,各局委辦各街道想搞文藝活動也離不開她,她結婚這么大事,人家能不給面子能不來嗎?”
陵海就她們這一套搞文娛的班子,精神文明建設又很重要,哪個單位不用求她們?
去年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只要是個單位都要搞活動,她們根本忙不過來,只能讓人家“排隊”,下午一場、晚上一場,一場接著一場,前前后后搞了近兩個月。
明年是黨的100周年華誕,她們又有得忙了。
能唱歌跳舞唱到跳到這個份兒上,想想確實挺厲害的。
韓昕正感慨萬千,李亞梅掩嘴笑道:“諶局本來不打算來的,可女方親友的陣容太強大,要是不來幫著撐撐場子,李亦軍估計會更沒家庭地位。”
娶許老師壓力的很大。
看著對面的那么多“女方親友”,姜悅忍俊不禁:“他不在乎這些,不但不在乎還樂在其中。”
韓昕自然不會錯過這個調侃藍豆豆的機會,忍不住笑道:“師傅,李亦軍難道沒請師娘?”
“請了,他今天要值班,來不了。”
“太可惜了,他真應該來的,應該借這個機會好好向新郎官學習學習,怎么做一個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藍豆豆也忍不住笑了:“他現在挺乖的,很支持我的工作。”
女方親友那邊有好多人不認識,韓昕干脆坐在比較熟悉的男方親友這邊,笑看著好久沒見的藍豆豆問:“這么說師娘已經調整好了心態,擺正了位置?”
“他必須調整心態擺正位置!”
藍豆豆嘻嘻一笑,隨即話鋒一轉:“坑貨,聽說王曉慧跟班學習結束之后沒去城管局,好像被借調去了黨風政風室?”
就知道她會問這個,姜悅立馬借口去看新娘子和伴娘起身跑了。
韓昕跑不掉,只能笑道:“好像是。”
“什么好像是,聽說她現在還跟你搭班子,兼你們支隊一個中隊的指導員。”
“師傅,你怎么知道的?”
“她告訴趙素素的,趙素素告訴我的。我就不明白了,她都已經考到了紀委,還跑過去兼你們中隊指導員做什么。”
“掛名的,再說我們支隊就在紀委的留置管理中心里,本來就是為她們提供服務的。”
“那你現在跟她好了?”
“師傅,這話可不能亂說,她是有老公有娃的人,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我怎么可能跟她好,亞梅姐,你說是不是?”
李亞梅憋著笑,連連點頭。
藍豆豆覺得孽徒不能跟王曉慧搞到一塊,湊到他耳邊:“我跟肖支打聽過,肖支說你籌建了個特情中隊。王總和蔣支對你很關心,前幾天還問過我你身體恢復的怎么樣。回去之后我要向王總和蔣支匯報下,尤其是要向蔣支匯報,他們支隊肯定需要特情,說不定有機會合作。”
談到“生意”,韓昕這個科瑞咨詢的老板很感興趣。
但蔣支是省廳禁毒總隊緝毒支隊的支隊長,他們支隊的業務沒那么好做,韓昕可不敢拿公司員工的安危當兒戲,急忙道:“師傅,我們團隊還在磨合鍛煉階段,業務能力還沒達到跟蔣支合作的程度。”
“你不想跟我們合作?”
“我當然想了,做夢都想,主要是能力有限,至少一年內我不會考慮。”
藍豆豆打定主意不能讓王曉慧“趁虛而入”,輕描淡寫地說:“你們幾號上班,我想去看看。”
韓昕笑問道:“去看什么,我們那兒有什么好看的?”
“關心你,了解你的近況,本來就是上級交給我的任務,我去看看怎么了,不歡迎?”藍豆豆冷哼了一聲,又竊喜道:“你要是不歡迎,我直接去找肖支,請肖支安排我去。”
她現在是總隊的禁毒宣傳科副科長,只要找肖支,肖支肯定會幫著安排,說不定會讓江大姐甚至惲政委陪她去。
韓昕沒辦法,只能笑道:“我怎么可能不歡迎,我明天值班,你明天有沒有安排,要是沒安排就一起去看看。”
藍豆豆嘻嘻笑道:“明天不忙,就這么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