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留置管理中心組織特情培訓有兩個好處,一是“教官”多,二是伙食好。
從外面請來解讀文件順便講課的民警,平時沒什么機會來這兒,估計他們也不會想來這兒,但只要來了當然要請人家吃一頓自助餐。
陪反電詐中心的徐大吃完飯,感謝了一番,把徐大送到大門口,韓昕把柳貝貝叫到辦公室。
柳貝貝一坐下就壞笑著問:“老板,早上來的那位王姐,是不是跟你的師傅有仇?”
“你怎么知道的!”
“老板娘告訴我的,她讓我見著王姐,千萬別提你師傅。”
藍豆豆經常打電話發視頻,有一次視頻時她正好在辦公室,還跟藍豆豆聊過天。
三個女人一臺戲,古人誠不欺我。
韓昕徹底服了,不禁笑道:“柳總,你跟我老婆的關系真好,簡直無話不說。”
柳貝貝得意地說:“當然了,你老婆不但請我幫著照看你,還全權委托我監督你,防止你犯錯誤。”
“別瞎扯了,說正事。”
“我沒瞎扯,你是有前科的,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能再犯錯誤,更不能做對不起小悅的事。”
姜悅竟然什么都告訴她了,韓昕一肚子郁悶,立馬板起臉:“柳貝貝同志,工作時間,能不能嚴肅點?”
柳貝貝知道再說他真會惱羞成怒,噗嗤笑道:“好好好,談工作。”
“沒個正形,就你這樣還當指導員!”
“我當指導員怎么了,你還當大隊長呢。”
“你敢不尊重上級!”
“老板,別這樣,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對你尊敬。”
“真的?”韓昕笑問道。
既然他不該知道的姜悅都已經告訴他了,而且他一樣有黑歷史,柳貝貝也不怕互相傷害,吃吃笑道:“你以前是大頭兵,我現在是輔警。你以前不可以追小姐姐,只能暗戀,結果不但被人家嫌棄,還被人家騙去消費。
我一樣因為工作不好,被渣男嫌棄,被欺騙了感情,差點還被騙色……仔細想想,我們真的很像,難怪你對我這么好呢,原來是同病相憐。”
這丫頭,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韓昕被搞得很沒面子,一邊收拾著辦公桌,一邊嘀咕道:“誰跟你同病相憐,就算有過不堪回首的過去,但我現在也苦盡甘來了,不但有了好工作,而且找到了真愛,可你還在苦海里撲騰呢!”
換作別人這么說,柳貝貝會覺得很扎心。
但韓老板不是別人,她禁不住笑道:“什么好工作,不就是個公務員嘛,那點工資本小姐根本瞧不上。至于……至于那個渣男,看本小姐怎么收拾他!”
她可以罵指揮中心的那位是渣男,韓昕不能跟著一起罵,立馬話鋒一轉:“說正事,從現在開始,你依然是我們中隊的指導員,不過是第二政治指導員。”
“為什么是第二,第一是誰?”
“我老婆的師傅,就是你早上見過的王姐。”
“我們又不歸紀委管,她憑什么來當第一指導員!”
她對工作真的很負責,不但很快就解決了市區辦公室的問題,甚至注冊了個公司,還讓她爸公司商務部的技術人員,幫著做了一個高大上的網站。
突然來個人擔任第一政治指導員,她當然不會高興。
韓昕能理解她的心情,微笑著解釋道:“貝貝,你知道王支和劉政委為什么遲遲沒同意咱們培訓結束之前去市區辦公嗎?”
“為什么?”
“在我們看來這算不上什么事,而且有利于工作,但領導有領導的顧慮,在上級看來讓我們自立門戶,跟放羊差不多。萬一出點什么事,領導是要擔責任的。”
柳貝貝急切地問:“那怎么辦?”
“王支建議我請程支兼我們中隊的榮譽指導員,而且程支退居二線了,有的是時間。”
“開什么玩笑,請他來做什么,他年紀那么大,還是個瘸子,真要是把他請過來,會影響我們公司形象!”
不把村長當干部,說得就是她這種人,就算局領導也不敢說“程瘋子”是個瘸子。
韓昕徹底服了,緊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很認真很嚴重地說:“沒有程支,就不會有我們這個中隊!”
“什么意思?”柳貝貝撲閃著大眼睛問。
“看來你是真沒聽說過程支的事跡,他是非常值得我們尊敬的老前輩,是我們濱江公安系統唯一活動的一級英模。”
“他是一級英模?”
“嗯。”
韓昕點點頭,接著道:“他當年為了偵破一起命案,千里走單騎,一個人騎著自行車,風餐露宿,奔波幾千公里,抓獲了一個殺人犯。”
柳貝貝不太相信,忍不住問:“為什么不開警車,而且辦案不是應該兩個正式民警一起嗎?”
韓昕突然想起一個成語:何不食肉糜?
可想到她這么年輕,不了解那段歷史很正常,只能耐心地解釋道:“那會兒公安經費很少,聽說當時明知道通緝犯躲在哪兒,辦案單位都沒錢去抓捕。程支當時那么做,完全是為了節省經費。”
柳貝貝愣住了,楞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他的腿就是抓那個殺人犯時瘸的?”
“不是。”
“那是因為什么?”
“后來他調到市局擔任刑警支隊,在偵辦一起爆炸案時,查獲一倉庫雷管,而那些粗制濫造的雷管很不穩定,突然發生爆炸,他為了保護戰友被炸飛了,別說能站起來,甚至連能搶救過來都是個奇跡。”
“他是真正英雄啊!”
“當然了,跟他一比,我這個二級英模真算不上什么。”
柳貝貝不敢再嫌棄那個油膩的老瘸子,低聲問:“那他愿不愿意過來當我們的榮譽指導員?”
韓昕輕嘆道:“他不喜歡無所事事,也不喜歡總是幫局領導出席各種活動,更不喜歡總是幫局領導去開會。我知道他想過來,也喜歡跟我們這些年輕人玩,但還是拒絕了我的邀請。”
“既然想過來,那他為什么不過來。”
“他不想搶我們的風頭,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他真要是接受邀請,那不管我們將來能干出多少成績,在上級看來都是他領導有方。”
“原來他是好人……”
“這不是廢話嘛。”
韓昕瞪了她一眼,接著道:“沒想到小悅的師傅被借調到了黨風政風監督室,并且就負責與我們中隊對接,對我們來說是好事,這么一來就好操作了。”
柳貝貝反應過來:“老板,你是說請王姐兼我們的中隊的第一指導員,王支和劉政委就會同意我們去市區辦公?”
“真要是有什么責任大家一起擔,就算天塌下來還有高個子頂著,她是市紀委監委黨風政風室的干部,請她兼任第一指導員,這比請我們市局紀檢監察組的執紀民警來兼第一指導員都牛,領導有什么不放心的?”
韓昕笑了笑,又意味深長地說:“更重要的是,我們只是掛靠在指揮中心,培訓結束投入實戰之后,主要是跟辦案單位合作,不可能讓指揮中心做中間商賺我們的差價,所以我們非常需要這么一塊擋箭牌。”
柳貝貝醍醐灌頂般明白過來,竊笑著說:“以后那個渣男再給我打電話,問我們在做什么,或者要給我們下達什么任務,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讓他滾遠點!”
“什么渣男,什么讓人家滾遠點?人家是上級領導單位的民警,我們對人家要尊重。”
“明白,是要尊重,不過我們更要尊重紀委監委。”
“這就對了嘛,他要是問我們在做什么,就說我們在協助紀委監委辦案,具體怎么協助的需要保密。他要是不相信,就讓他打電話問王姐。”
“陳主任要是問呢?”
中隊現在跟指揮中心的關系很微妙,為了隊員的“錢途”,在業務上必須“扁平化”,不能增加中間環節,不能讓中間商“賺差價”。
仔細想想,領導真不好當。
韓昕暗嘆口氣,無奈地點點頭:“一樣,總而言之,只是掛靠,不可能真接受指揮中心領導。”
柳貝貝別提有多高興,興高采烈地問:“那我們到底接受誰領導?”
“我們只聽王支和政委的,但又不能讓別的領導覺得我們只聽王支和政委的!而這個‘別的領導’既包括你的老東家陳主任,也包括紀委監委的領導。所以我們以后在工作上要特別注意,要……要……要拿出點工作藝術。”
“老板,你是說要讓黨風政風監督室和審查調查室,乃至留置中心的領導,都以為我們是在死心塌地幫他們干活,但事實上我們并不是,我們只是打著他們的旗號應付陳主任,順便賺他們點小錢錢?”
“可以這么理解,但不能這么表述……”
這些事只可意會不能言傳,韓昕話鋒一轉:“王姐晚上會過來,等她來了,我們三個人先開個小會,好好研究下怎么協助她們黨風政風室工作,爭取盡快干出點成績,也只有干出點成績,她才能理直氣壯地幫我們跟領導要獎金。”
柳貝貝終于明白了老板的意圖,激動地說:“涉槍涉爆涉恐涉毒涉黑的情報線索不好找,但貪污腐敗分子的情報線索不難收集,我知道的就有好多。”
韓昕嚇一跳,連忙提醒:“這種事沒八九成把握,可不能瞎說。”
柳貝貝拍拍桌子,胸有成竹:“放心,肯定不會搞錯,貪污腐敗分子我見多了,保證一查一個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