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港分局轄區發生命案,程文明是中午十一點左右知道的。
不過他沒打電話打聽案情,也不會主動參與偵辦,因為在現在的技術條件下,根本不存在什么疑難案件,抓獲兇手是早晚的事。
更重要的是,中午吃飯時接到了一個南云打來的電話,事關一個公安民警的安危,他現在也顧不上過問拿起命案。
下午一點二十一分,市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崔濤和陵海分局副局長諶文軍、刑警大隊教導員楊千里,相繼奉命趕到警官培訓中心。
總共四個人,不需要去會議室,就這么圍坐在他的辦公室里,看著電腦屏幕,跟南云省新康邊境管理支隊陳有明支隊長,偵查隊民警呂向陽開起視頻會。
第一個議程是相互介紹。
“陳老板”沒想到濱江同行竟如此重視,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干脆讓呂向陽介紹情況。
“報告各位領導,昨天上午九點左右,我支隊芒井大隊接到一個舉報電話,舉報人稱晚上會有毒販運毒入境。時間、地點、人數、路線和運送的毒品數量,說得清清楚楚。”
“芒井大隊接到舉報后,第一時間向支隊匯報,同時組織警力秘密前去設伏。事實證明線索沒問題,昨晚九點四十二分許,芒井大隊偵查隊聯合邊境派出所,成功抓獲嫌疑人三名,繳獲冰毒十四公斤。”
呂向陽頓了頓,隨即話鋒一轉:“可通過審訊發現,有一個幫境外毒販運毒的嫌疑人,在即將進入芒井大隊預設的伏擊圈時,聲稱肚子疼要解大手。
組織運毒的嫌疑人見已經入境了,接應的車就在前面不遠,并且剛偷渡入境比較緊張,不想把動靜鬧太大,也就放松了警惕,沒再像在境外時盯得那么緊。
就這么讓他先解大手,帶著另外兩個嫌疑人繼續往前走,并讓他解完手之后趕緊跟上。而芒井大隊收到的線報正好是三個人,見三個嫌疑人都出現了,就果斷收網,導致第四個嫌疑人逃脫。”
崔濤這是第一次與南云邊防打交道,低聲問:“舉報電話是第四個嫌疑人打的?”
“芒井大隊剛開始以為只是個巧合,后來通過審訊,通過讓落網的三個嫌疑人辨認照片,發現漏網的那個嫌疑人,很像我們上網通緝的毒販吳守義。”
“呂參謀,吳守義跟我們濱江又有什么關系?”
“他的大兒子吳慶波,二兒子吳慶峰,連同他大兒子的老婆盛云麗,因涉嫌販毒被我們抓了,都已經被判了死刑,且已經執行了。為搗毀這個家族式販毒團伙,韓昕貼靠了兩個半月,在他大兒子吳慶波手下做了兩個半月馬仔。”
諶局就知道市局領導讓趕緊來警官培訓中心開會沒好事,沒想到竟與韓坑有關。
楊千里聽得暗暗心驚,以至于都忘了前不久剛被韓坑給坑過。
崔濤不但不認識韓昕,甚至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下意識問:“呂參謀,你說的這個韓昕來了我們濱江?”
諶局苦笑道:“崔支,小韓去年就調回來了,原來是我們分局的民警,市局今天剛下了調令,要把他調到禁毒支隊擔任毒品案件偵查大隊情報中隊中隊長。”
老部下被委以重任,“陳老板”很高興,抬頭笑道:“那小子都當上中隊長了,程支,你們對他真夠器重的。”
“強將手下無弱兵,他是你帶出來的兵,我們市局當然要重用了。”
程文明跟“陳老板”堪稱老朋友,又拿起支香煙,舉著打火機先點為敬。
“陳老板”也點上了一支,示意部下繼續通報案情。
呂向陽清清嗓子,接著道:“我們收到匯報之后,連夜趕赴芒井大隊提審落網的那三個嫌疑人,同時通過各種渠道驗證那三個嫌疑人交代的情況,最終確認漏網的那個就是吳守義!
我們了解到他在境外混得并不好,而且患有胃病,運毒入境前曾去小診所看過,稱肚子疼、惡心,嘔吐,小診所的醫生發現他還貧血,給他開了點胃藥,建議他來境內的大醫院好好檢查下。”
也正因為混得不好,甚至吃了上頓沒下頓,才鋌而走險幫人家運毒。不過他留了個心眼,來了個借刀殺人,把組織運毒和幫著運毒的三個嫌疑人賣了,還卷走了十二公斤冰毒。”
在濱江,繳獲毒品都是按克計算的,公斤級的就是大案。
可人家動不動就是十幾公斤,并且說得輕描淡寫。
崔濤楞了楞,又問道:“小呂,你是說這個吳守義,有可能來濱江找韓昕,對韓昕實施報復?”
“他肯定想報復,事實上他早在一年前就在境外揚言報復,甚至開出了一百萬的懸賞,但境外的亡命之徒又不傻子,誰敢跟我們對著干。”
“那他會不會過來?”
“去你們那邊的可能性不大,一是我們正在組織搜捕,他在這邊可以說寸步難行。二來他只知道韓昕是江南省人,應該不知道韓昕在濱江,更不可能知道韓昕現在的工作單位和家庭住址。”
呂向陽頓了頓,接著道:“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本著對戰友負責的態度,我們必須第一時間向各位通報。”
程文明回頭道:“諶局,局領導之所以通知你們,是因為把小韓調到禁毒支隊的調令雖然下了,但正式調動手續并沒有辦完,他現在依然是你們分局的民警,同時考慮到他家人都在陵海。”
“明白。”
“崔支,局領導的意思也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必須保證韓昕同志的安全,考慮到他是當事人,并且所擅長的只是緝毒,對市區乃至整個濱江的治安防控情況并不熟悉,所以這件事不但要對他保密,也要對肖云波等人保密。”
既然是當事人,肯定要避嫌。
至于肖云波和惲偉霆,搞搞禁毒還行,干這個他們不在行!
崔濤豈能不知道局領導的良苦用心,沉吟道:“只要掌握嫌疑人的身高、年齡和體貌特征,只要他敢來我們濱江,應該不難抓。”
“崔支,我這就把嫌疑人的資料發給程支。”
“謝謝。”
“不用謝,其實是我們給您幾位添麻煩了。”
呂向陽拿起警務通,把吳守義的基本信息轉發給了程文明,想想又補充道:“這個老家伙雖然沒什么文化,但非常狡猾,這已經是第二次漏網。
他知道他被我們通緝了,他真要是知道韓昕在濱江,真要是能避開重重關卡離開南云去你們那兒,肯定不會乘坐飛機、火車,只會在半路上搭乘大巴或乘坐黑車,甚至可能會步行。
他身患胃病,應該只敢去藥店買點藥,或去小診所治療,應該不敢去大醫院檢查。他也不太可能住賓館酒店,除非他能在短時間內將手中的毒品變現,找個沒前科的馬仔幫他打點一切。”
崔濤看著程文明轉發來的資料,低聲道:“行,我們研究下,然后有針對性的布控。”
“陳老板”不認為姓吳的老混蛋能找到濱江,但事關老部下的安危,還是覺得有備無患,干脆換了個話題:“程支,你剛才說惲政委他們打算讓韓昕搞情報?”
“嗯,他這幾天忙著呢。”
“忙什么?”
“跟著肖云波和惲政委到處調研,機場分局、海關緝私局、出入境邊防檢查站、長航濱江分局,鐵路公安,邊境管理支隊,國際郵件監管中心,幾個郵政快遞的集散中心,只要是對外的地方他都去過。”
程文明磕磕煙灰,又笑道:“據說還打算去海警局看看,以前是跟著你堅守國門,現在的工作性質雖然發生了點變化,但仔細想想他正在干的事,跟以前也差不多。”
這才是真正的知人善任……
老部下調回去之后專業對口,前途無量,“陳老板”很欣慰,不禁笑道:“這么說他現在不但堅守國門,也堅守你們濱江市的市門。”
“嗯,這個比喻很恰當。”
“程支,謝謝。”
“這有什么好謝的,說起來應該是我們要感謝你,幫我們培養了一個人才。”
程文明猛吸了一口煙,接著道:“陳支,還有情況忘了跟你說,其實這一切都是禁毒支隊的兩位主官極力促成的,我個人不希望他調到支隊,不希望他折騰來折騰去,又變成以前那樣。可我人微言輕,說了不算,只能眼睜睜看著禁毒支隊的那兩位,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陳老板”沒想到他會這么直白,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剛剛看到和聽到的一切,讓楊千里暗暗心驚,終于意識自己輸的一點都不冤。
諶局則不解地問:“程支,您怎么會這么想?”
“同樣是新同志,別的新同志需要的是成長,而韓昕需要的是盡快完成從戰場到職場的轉變。但陳支教得太好了,肖云波又推波助瀾,想讓他真正融入新環境,真的很難。”
“程支,我知道你是為他好,可我的兵我清楚,他這些年沒干別的,就會現在做的這些。你讓他干別的,還不如讓他辭職去送外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