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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主任亮出通緝令,點開韓昕昨天中午發的可疑女子照片,輕輕放到聶廣俊面前。
聶廣俊倒吸了一口涼氣,終于意識到為什么會被叫到這里,意識到這事真不能怪“人形緝毒犬”,完全是自己坑了自己……
就在聶廣俊追悔莫及之時,韓昕在隔壁辦公室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回答督察大隊翁大的問題。
在如此嚴肅的地方,他一心二用。
換作別人,早被嚴厲批評了。
但他不是別人,他是分局唯一的專用緝毒民警。此時此刻,他正通過手機遠程參與偵辦一起毒案。
“嫌疑人已經進去了,直接上樓的,沒辦理入住。”
“我們的口音容易暴露,已經請山城同行跟上去了。”
“她到了六樓,她進了605房間,山城同行正在查詢入住記錄。”
“查詢到了,開房的是一個四十三歲的本地男子,高中學歷,已婚,沒有前科。”
林麗紅出門了,打車進了一家快捷酒店。
如果是買貨的,現在采取行動就能來個人贓俱獲。
如果不是來買貨的,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全白費。
汪宗義和王偉沒了主意,楊千里一樣下不了決心,在群里問:“小韓小韓,你是班長,到底抓不抓,趕緊說句話!”
韓昕神情篤定:“不抓,繼續監視。”
“小韓,你要想好了!”楊千里患得患失。
“不用想,再等等。”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楊千里話音剛落,汪宗義就急切地說:“山城同行說了,他們只按規定提供必要的協助。再這么下去就是協助偵查,就是聯合偵辦了!”
韓昕輕描淡寫地說:“他們如果想走,就讓他們回去。”
“人生地不熟的,我們連本地話都聽不懂,他們走了接下來怎么盯?”
“放心吧,他們不會走的,他們還等著跟我們談進一步協作、談聯合偵辦呢。”
“小韓,你就這么有把握?”
韓昕正準備開口,楊千里就笑道:“老汪,小韓說得對,他們不會走的,你們不要著急,一定要穩住。”
箭在弦上的行動就這么取消了,楊千里那么強勢的一個人,居然對眼前這位言聽計從。
翁大覺得很奇怪,見他們結束了群視頻,好奇地問:“韓昕同志,如果開房的男子是毒販,他正在跟女嫌疑人在房間里交易,因為你的猶豫導致戰機延誤怎么辦?”
韓昕猛然想起這里是很嚴肅的紀檢監察室,連忙道:“報告翁大,就算他是毒販現在也不能抓。”
“為什么?”
“如果開房的男子是慣犯,他不可能一手收錢一手交貨,十有八九會把毒品藏在房間里的某個地方。比如電視機后面,又比如衛生間里。要是現在采取行動,我們就算能搜出毒品,也很難作為他販毒的證據。”
“都已經搜出來了,怎么不能作為證據。”
翁大之前一直在政治處工作,沒辦案,對這些是真不懂。
韓昕耐心地解釋:“如果女嫌疑人拒不承認是來買毒品的,毒品的外包裝上又沒那個男子的指紋或DNA,我們就不能證實上家接觸過毒品。
而賓館又是一個十分具有流通性的場所,不能排除毒品是之前入住的人留下的,至少不能排除這種合理的懷疑。”
“兩個人都在房間里,毒品也在房間里,這都不能算?”
“如果沒其它強有力的證據支持,真不能算。所以遇到這種情況,檢察院一般會作不起訴處理。就算起訴了,法院也會作無罪裁判。”
翁大又問道:“那你憑什么斷定山城同行不會走,肯定會留下來協助的?”
韓昕無奈地說:“因為我們掌握了線索,如果案情比較復雜,那對我們而言偵辦難度會非常大,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財力。
但他們有主場優勢,這些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問題,就等著我們主動請他們提供進一步協作,甚至主動提出跟他們聯合偵辦。”
“他們對這個案子感興趣?”
“如果他們來我們這兒辦案這樣的案件,我們一樣會感興趣。”
看著翁大若有所思的樣子,韓昕接著道:“因為這不只是能不能完成任務那么簡單,而且涉及到繳獲。”
“如果聯合偵辦,就要跟他們分?”
“不只是聯合偵辦要分。”
韓昕笑了笑,如數家珍:“對于毒品案件異地偵辦請求協作,上級有明文規定。如果聯合偵辦,所追繳的毒資財產,辦案單位在取得罰沒返還之后,要拿出百分之四十給協作方。
沒有成立聯合專案組,只是請在異地同行提供偵查方面的協助,取得罰沒返還之后要給協作方百分之三十;
請異地同行協助查封、凍結、追繳毒資財產的,取得罰沒返還之后要給對方百分之十。”
出多少力,分多少返還,明碼標價……
翁大禁不住笑道:“還有這個規定?”
“有啊,如果根據異地同行提供的情報線索,立案偵查并成功破獲的毒案。繳獲的毒資財產依照有關法律和規定取得罰沒返還之后,要拿出百分之二十給人家。”
“那這個案子,接下來要不要請求山城同行提供進一步協作?”
“這要看情況,要看偵辦進展。”
聊到這兒,韓昕突然想起到一個問題,趕緊拿起手機跟楊千里語音:“楊所,我認為我們需要做最壞打算。”
“什么最壞打算?”
“要做林麗紅的女兒沒人管的最壞打算。”
“這個不是考慮過了嗎,實在不行就給她辦就地取保。”
“要是上家還有上家呢?”
“小韓,你能不能說具體點。”
韓昕急切地說:“如果上家只是一個小毒販,并且案情錯綜復雜,往上打的難度比較大,我認為不如把林麗紅連同其上家一起‘賣給’山城同行。
對我們而言不但甩掉一個麻煩,而且照樣算完成了一個任務。等山城同行打掉整個網絡,有繳獲罰沒返還,我們還能多多少少分享點,畢竟線索是我們提供的。”
楊千里苦笑道:“這個問題我早想過,可人家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讓我們坐享其成。”
韓昕笑道:“他們有主場優勢,我們一樣有我們的優勢。”
“我們的優勢不就是線索嗎,但有時候線索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吸毒必查販毒、販毒必查團伙、團伙必查通道,人家就在這兒等著我們呢!”
“除了線索之外我們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有錢。”
“小韓,你別開玩笑了,我們真要是有那么多經費,用得著擔心怎么往上打嗎?”
“但人家覺得我們有錢,我們也要表現出我們有錢。區里的GDP一千多億,全市GDP破萬億,我們分局怎么可能沒錢?”
楊千里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問道:“小韓,你是說如果偵辦難度確實很大,就跟他們虛張聲勢,讓他們以為我們不在乎花多少經費,我們就是想在他們的地盤上破大案、立大功?”
跟聰明人合作就是痛快,韓昕笑道:“合伙的買賣不好做,他們想聯合偵辦沒門兒,除非打包‘買走’,等將來有繳獲罰沒返還,給我們百分之二十。”
“這個主意不錯,我們是要做最壞打算,我這就向李所匯報。”
他們居然想把麻煩甩給人家,居然想把嫌疑人和線索打包“賣給”人家!
這哪里是民警,這分明是兩個大忽悠。
翁大聽得目瞪口呆,楞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韓昕同志,連楊千里同志都尊重你的意見,可見你的禁毒非常經驗豐富,眼力、判斷力和隨機應變的能力,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都是‘在線’的。”
“翁大,我只是……只是見的比較多,接觸的比較多。”
“所以說你禁毒經驗豐富,所以我想問問你,昨天中午發現傅麗蓉可疑,你為什么不及時果斷地采取措施,比如攔下來盤問,或者向你們中隊乃至大隊領導及時匯報?”
“我拿不準。”
韓昕放下紙杯,尷尬地說:“不怕您笑話,可能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只要見著萎靡不振的人,就會想他是不是吸毒人員;只要進入一個陌生的空間,我就會想哪里有可能藏毒。”
翁大笑問道:“職業病?”
“可能真有點職業病,至于沒及時向隊領隊匯報,主要考慮到我們劉隊和藍指都很忙。”
韓昕想了想,繼續道:“而且在毒品案件偵辦這一塊,我們主要是與兄弟單位聯合。所以我就請城東派出所的聶隊,幫著安排個輔警去摸摸她的底。”
“為什么請城東派出所幫忙,而不是請重案中隊或者城區中隊?”
“我調回來時間不長,跟兄弟中隊接觸不多,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再就是考慮到在摸排人口這件事上,轄區派出所具有優勢。”
“平時不怎么跟兄弟中隊接觸?”
“是。”
作為刑警大隊的民警,居然不跟兄弟中隊打交道,翁大覺得很奇怪:“為什么跟轄區派出所經常接觸?”
“我們中隊人少,要對全區的戒吸人員進行抽檢,只有請派出所的同志幫忙。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做這項工作,正在偵辦的這起毒案線索,就是通過抽檢發現的。”
“你聯系過聶廣俊之后,他遲遲沒有回復,你為什么不打電話問問。”
“我倒是沒忘,主要是顧不上。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要搞清楚轄區內每一個戒吸人員的情況,所以昨天下午我要去城北派出所參與抽檢,抽檢完之后接到緊急命令,參與抓捕躲在我們陵海的殺人犯王寶城,順便抓了個賭……”
情況基本搞清楚了,跟楊千里一樣狡猾的小伙子,在這件事上不但沒責任而且有功。
翁大不想影響他偵辦毒案,確切地說不想影響他和楊千里那個老狐貍一起坑山城同行,勉勵了幾句,讓他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