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毒宣傳無處不在,但禁毒委卻很神秘,許多人都不知道禁毒委的大門朝哪兒開。
事實上禁毒委像一個背景強硬、規模龐大的公司。
董事長和總經理由市領導兼任,政法委、宣傳部、公安局、法院、檢察院、司法局、人社局等三十多黨政部門都是其股東。
經營實體是禁毒辦,禁毒辦設在公安局,主要由公安局負責運營。
上次在陵海開的總結大會有點像股東大會,各成員單位負責人都參加了。今天開的相當于公司內部會議,參加的全是各區縣公安局禁毒大隊或刑警大隊禁毒中隊的負責人。
席卡很有意思,在主席臺就座的領導有名字,其他參會人員面前打印的全是單位,比如崇港分局、陵海分局、思崗公安局等等。
市局來了一位副局長,應該是分管禁毒的。
支隊楊政委主持會議,先是請肖支傳達總結大會的精神,然后請局領導作重要指示……
領導究竟講了什么,韓昕沒怎么注意聽,凈顧著觀察參加會議的禁毒同行了。
支隊領導和支隊機關民警,平均年齡絕對在四十七歲以上。
各區縣公安局禁毒單位的參會人員也差不多,只有崇港分局那位虎背熊腰的二級警督相對年輕,但看著也四十出頭了。
可見在濱江公安禁毒系統,不但他是個如假包換的粉嫩新人,很可能連參加工作已經七年的藍豆豆都是新人。
跟一幫大叔一起開會真沒意思,好在領導很快就宣布散會了。
所有參會人員各回各家,支隊不管飯。
他收拾好會議材料,剛和藍豆豆一起走出會議室,就聽見剛才主持會議的楊政委喊道:“豆豆,你們別急著走。”
藍豆豆在中隊主要負責上傳下達,經常跟支隊打交道,對支隊情況很熟悉,回頭問:“政委,您有什么指示?”
“小韓不是剛加入我們禁毒系統的嗎,按老規矩辦,這還用得著交代?”
“政委,我是怕耽誤你們工作。”
“沒事,你先帶小韓去轉轉,特別是榮譽室。”
楊政委回頭看了一眼正在跟肖支談笑風生的那個二級警督,又交代道:“抓緊時間轉,轉完之后我讓小李帶你們去食堂吃飯。”
“是!”
支隊總共就八個正式民警,加起來也沒幾個辦公室,一會兒就轉完了。
領導們都很熱情,一位姓江的大姐,甚至放下手中的工作,陪二人來榮譽室參觀。
“小韓,這是我們支隊成立時的大合影,剛成立時我們人多,光緝毒大隊就有二十二個民警。你看看,韓部長當時多年輕,多帥氣!”
“是啊,是挺帥氣的。”
韓昕嘴上雖這么說,但事實上最不喜歡帥氣的男同胞。
藍豆豆不是一次來,但依然像個花癡,一邊舉著手機拍照,一邊嬉笑著問:“江大,拍這張照片時韓部長多大?”
“三十,跟你現在差不多大。”
“人家三十歲就副處,我二十九才副股!”
“這不好比,也不想想全國有幾個像老支隊長這樣的。”
“韓部長做了幾年支隊長。”
“你是說在我們支隊?”
“嗯。”
“滿打滿算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能干成什么事,好多案子一年都辦結不了……
韓昕心想那個帥氣的“本家領導”,當年一定是來支隊鍍金的。一個單位呆一兩年,也只有這樣才能刷資歷,才能蹭蹭蹭往上升。
江大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充滿自豪地:“這位是我們的第二任支隊長錢晉龍同志,已經退休好幾年了,他跟老支隊長的關系特別好。這位是我們的第三任支隊長……”
張口閉口不是“老支隊長”就是“韓部長”,這不是搞個人崇拜嗎?
韓昕有點聽不下去,忍不住問:“江大,支隊剛成立時那么多人,怎么變得越來越少。”
很多人來參觀時都有這個疑問,江大姐不但沒不高興,反而笑道:“何止變得越來越少,而且整個隊伍變得越來越老!你們看看,剛成立時全是朝氣蓬勃的小伙子,現在全成了大叔大媽。”
藍豆豆連忙道:“江大,您真會開玩笑。”
“沒開玩笑,我說的是事實,不但支隊人員年齡偏大,各區縣公安局禁毒部門的年齡也偏大,你們兩個可能是最年輕的。”
江大姐用帶著幾分羨慕的眼神看了看他倆,接著道:“人越來越少,隊伍平均年齡越來越大,這倒不是上級對禁毒工作不重視,而是禁毒形勢乃至整個治安環境,跟當年相比發生了巨大變化。”
“老支隊長奉命籌建禁毒支隊時,我們濱江雖算不上毒品泛濫,但禁毒形勢確實比較嚴峻,所以當時的工作重心是打擊各類毒品犯罪。”
藍豆豆噗嗤笑道:“韓打擊!”
江大姐下意識問:“你知道我們老支隊長的綽號?”
“我剛參加工作時來支隊認門,您給我講過。”
“想起來了,瞧我這記性。”
江大姐很夸張的拍拍額頭,接著道:“經過一輪接著一輪的持續打擊,以及整個治安環境不斷變好,毒品犯罪越來越少,就算想打也沒得打了,支隊的工作重心也從打擊,漸漸轉移到易制毒化學品管理和宣傳教育上。
而禁毒不只是我們公安一家的事,需要黨委政府的支持,需要全社會的參與,說白了就是要跟各局委辦、各社會團體和各企事業單位打交道。這就意味著需要比較成熟一點的、甚至需要具有一定行政職務的同志來做這些工作。”
藍豆豆笑道:“所以我們就從戰斗單位,變成了機關單位?”
“你個死丫頭,誰說我們不戰斗的,你們這次不是干的挺漂亮嗎。”
“江大,我跟您開玩笑呢。”
藍豆豆嘻嘻一笑,連忙換了個話題:“江大,您有沒有見過老支隊長。”
“沒有,我是他調走之后來支隊的。”
“肖支有沒有見過?”
“肖支也沒有。”
“那我們支隊有沒有人見過?”
藍豆豆想想又強調道:“退休的前輩不算。”
江大姐想了想,帶著幾分尷尬地說:“支隊機關人員都是老支隊長調走之后來的,都沒見過。支隊剛成立時的那些同志,有的退休了,有的退居二線,有的調到了其他支隊,有的調分局去了。”
“這么說我們支隊沒有韓部長的老部下。”
“支隊機關沒有,但我們禁毒系統有啊。”
藍豆豆好奇地問:“誰?”
江大姐笑道:“崇港分局禁毒大隊的任大,就是個子特別高、身體特別魁梧……就是剛才跟肖支說話的那位。”
“任忠年!”
“你認識?”
“開總結大會時我不是負責會務嗎,他找我簽過到,您一說大高個兒我就知道是誰了。”
“可以啊,認識的人挺多。說正事,有沒有興趣來支隊干兩年?”
藍豆豆急忙挽著江大姐的胳膊:“江大,您就饒了我吧,我哪兒都不想去。”
江大姐瞪了她一眼:“來市局都不愿意,別人想來還來不了呢。”
“借調又不是正式調動,再說我在陵海挺好的。我可不想兩地分居,一樣不想來回折騰。”
“你們陵海人是不是都不想來市區?”
“不只是我們陵海,興東也一樣。”
“不當自己是濱江人,有本事你別來開會啊。”
“要不是吃這碗飯,我才不會來呢!”
江南是“內斗”大省,濱江一樣是“內斗”大市。
陵海人和興東人對濱江沒什么歸屬感,甚至對陵海從好好的一個縣級市,變成了濱江的一個區很不爽。
雖然離市區不遠,但老百姓有什么事直接去東海,不會來市里。
普通公務員對能不能調到市里,同樣不感興趣。
韓昕正覺得好笑,肖支突然走了進來。
藍豆豆嚇一跳,連忙抽回挽著江大姐的胳膊。
肖支對她這個全市禁毒系統最漂亮的女警印象深刻,笑道:“豆豆也在,你跟江大姐接著聊。小韓,出來一下,跟你說點事。”
韓昕急忙道:“是!”
肖支把他帶到走廊盡頭,掏出手機一邊示意加微信,一邊低聲道:“海關的同志剛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們查獲十袋含有大麻的餅干。從加拿大寄過來的,收件人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女子,她是陵海人,收件地址也在陵海。”
韓昕看著領導剛轉發過來的資料問:“肖支,貨什么時候到陵海,我要不要跟海關聯系?”
“海關那邊我打招呼,估計下午就能發出去,最遲明天上午到陵海。你趕緊回去摸摸底,如果收貨人只是自己食用,就交給你們中隊查處。如果涉嫌販賣,那就由支隊和你們刑警大隊聯合偵辦。”
“明白。”
“趕緊回去吧,海關那邊一有消息我就給你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