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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季卿的心情頗有些沉重的樣子，賀章笑了笑，“當年季老太爺可是在你洗三禮上就一定要給咱們定親，可見季老太爺一定是覺得我那時就有做大事的樣子，現在我去季老太爺靈前祭拜，老太爺還不知道得有多高興呢！”
明明說著沉重的事，但聽到這里，季卿卻是被賀章給逗樂了。
“這話說的，可真是不遺余力的給自己的臉上貼金，你那時也只有四歲而已，一個四歲的孩子，走路能走穩了沒，還從你身上看出有做大事的樣子呢！”季卿啐道。
賀章笑了笑。
兩人由此也就定了下來，中元那日要一起去龍隱寺。
接下來的這幾日，季卿都在準備中元祭祖要用到的東西。
香燭紙錢，還要親手折紙錠，不僅給自己折，也給還未回京的劉氏等人折。
劉氏等人還沒回來，但她如今既然知道了祖父他們葬在了何處，自然也要替自己、替還未回京的季家其他人盡一份心。
至于將來劉氏等人回來了，祖父他們的要遷墳到何處，自然就要由劉氏作主。
季家是沒有祖墳的，季太傅出身貧寒，季太傅的父母當年與家人一起因為躲避天災而不得不背景離鄉，但這一路上季太傅父母的家人都先后離世，只剩下季太傅的父母僥幸留下了一條性命。
再之后，季太傅的父母找到了地方定居下來，這才有了季太傅的出生。
等到季太傅長大成人，兩位老人也先后撒手人寰，季太傅是安葬了父母，又守足了孝，然后才進京趕考的。
后來季太傅考中了進士，這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原是想回鄉祭拜父母的，卻不想那一年季太傅的家鄉突發山洪，季太傅的父母墳冢所在的那一整座山都塌了，季太傅又悲痛又無奈，最后也只能取了父母往日的舊衣，在京城立了一個衣冠冢。
也許，等劉氏回京確認了要將季太傅幾人的墳冢遷往何處，那季家就有了祖墳吧。
在家里折了幾日的紙錠，等到中元這日，賀章過來接季卿一起去龍隱寺時，季卿親手折的紙錠已經堆得跟小山一樣了，單是這些紙錠，就得用一輛馬車來裝了。
賀章看著這些紙錠，也并未多說什么，只幫著將紙錠往馬車上放。
將所有東西都放好之后，季卿和賀章登上同一輛馬車，朝著龍隱寺而去。
龍隱寺是皇家寺院，名下有著許多的田產，而龍隱寺的后山，就是龍隱寺的私產，隆泰帝能將季太傅等人葬在龍隱寺的后山，說起來也確實是費了心思的。
今日是中元，龍隱寺的香客極多，有許多人都是為了過世的親人來龍隱寺點上一盞蓮花燈的，季卿也給季太傅等人點了一盞，點好之后才跟著賀章一起前往后山。
看到季太傅等人的墳冢時，季卿的眼里又是一陣酸澀。
六個小小的墳包，前面只立了一小塊石碑，石碑上面連季太傅等人的名字都未刻，看在季卿的眼里，自然是格外的凄涼。
不過……
至少也讓季太傅等人免于了無葬身之地的凄慘下場。
這其實，已經比季卿之前一直擔心的最壞的情況要好了許多了。
賀章之前雖然說季太傅見著他來祭拜，一定會很高興，但他并沒有真的跟著季卿上前，而是在離著六座墳冢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停了下來，給了季卿和逝去的親人們單獨相處的空間。
看著季卿跪在季太傅的墳前，低聲絮語幾句之后，就取了香燭紙錢以及她折好的紙錠焚燒，賀章的心里也不由嘆息一聲。
失去親人的痛，賀章其實也明白。
當初他就是在年少之時先后失去了自己的至親，那時的悲與痛，一直到現在賀章都仍記得十分清楚，更何況，季卿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失去了她的親人。
賀章一等就是一個時辰，直到季卿帶過來的香燭紙錠都燒完了，他才上前。
微微鞠了一躬，賀章輕聲道：“老太爺，季伯父，我是賀章，我和如意一起來看您們了……”
四歲時的記憶再次浮現在賀章的腦中，回想起那時的熱鬧，就仿佛是在做夢一樣。
頓了頓，賀章又道：“老太爺，季伯父，您們放心，我和如意會好好的，一定不會辜負了您們的期望，季家的其他人也一切安好，而且很快就能回京了……”
賀章的話并不多，卻自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就算季老太爺等人還在世，聽到他的這些話，也一定會相信他與季卿將來定會過上安穩日子。
季卿原本心中極為悲痛，但聽著賀章這一點點的絮叨，她心里的悲痛便似是被人用手輕輕撫平了一般。
有人陪伴在身邊，縱是悲痛，也不是那般難捱了。
等賀章說完話，季卿這才起身。
只是，她先前一直是跪在墳前的，雙膝其實早就已經麻木了，只不過方才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沒有注意到而已，現在這乍一起身，立即就感覺到了腿上傳來的似是針扎一般的疼痛，要不是賀章及時伸手扶了一把，說不得就要摔在這里。
賀章扶著季卿的胳膊，“如意，小心些。”
季卿一直等到腿上的疼痛緩解了些，這才松了口氣。
隨后，她的目光落到了賀章扶在她小臂上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的十指修長，明明是時常拿筆的，看著卻是格外的有力量，被這樣一只手扶著，季卿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似乎也有了歸處，整個人都為之安定了下來。
接下來的這大半輩子……
若是能一直緊握著這樣一只手，那樣的感覺，一定會極為美好吧？
想到這里，季卿看了看長輩兄長們的墳冢，再偏頭看了看賀章，心中悲痛尚未完全退去，但她的心情卻已經好轉了許多，唇角更是輕輕勾了勾。
祖父，父親，二叔，哥哥們，你們看到我身邊的這個人了嗎，如無意外，往后余生，他就是與我相伴的那個人了，你們放心，我會過得很好的，季家的所有人，也都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