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天之橋上。
如今死衛已先登天之橋,其勢如狼入羊群,陷陣絞殺,瘋狂屠戮,血肉翻飛好不凄慘。
顯然,凡俗軍士即便再是勇猛、人數再是多廣,又豈能是邪修死衛的敵手呢?
此刻,那王三腿正和自己伍中袍澤跨坐上了躁動不安的戰馬。
他緊握長槍,望著前方不斷涌現正大殺四方的可怖邪影,咬牙不甘的啐道:“他娘的,可憐我王三腿就倆閨女,這還沒留個帶把的后呢,不孝啊!老子今日要是戰死了,我那婆娘可就得守活寡、遭人白眼了!”
一旁老軍頭則看淡了生死,還有閑心打趣兩句:“得了吧,你三腿要是死了,弟妹鐵定根別人四腿、五腿......”
“去你大爺!”王三腿那個氣啊:“老子這都要死翹翹了,就不能說中點聽的?”
伍長扣緊鐵盔,拉下鐵面罩,沉聲道:“嗯,那就祝弟妹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誒~這感情好!”王三腿正準備拉下鐵面罩,卻忽然驚得表情塌陷:“額...不對呀!老子都兩年不著家了,哪來的野種?”
伍長勒馬凝視前方,顯視死如歸之狀:“好了,弟兄們握緊長槍,準備上路嘍!”
聞言,左右驚望前方,步軍盾戈防線已死傷慘重崩亂不堪,而他們這些騎兵也該填上了。
果然,前方盾牌崩裂道道缺口!
人影飛散倒卷,殘臂斷兵四射間,一道邪影已手持戾氣烏刀,在腥風血雨中嘶吼如嗜血野獸般沖殺而來。
其后,更是森寒之氣如妖亂舞,凝霜凍墨雪,駭人至極!
其所過之處,人仰馬翻,鮮血飛濺,可謂所向披靡無人可擋,看得還未來及拉下護面的微胖軍士是瑟瑟發抖,滿臉冷汗如泉涌,牙齒‘咳咳’直響。
遠處大纛之下,鐵騎營主將見邪影近前,步軍鐵甲防線已然告破,竟悍勇的斷喝左右:“我大趙鐵騎,無畏天下!”
喝罷,他已率先勒馬揚蹄,挺起長槍奮勇當先:“陷陣~沖鋒!”
“喝!”
霎那間步軍陣后十余丈外,大趙鐵騎在這狹窄的天之橋上,挺槍如林地向著前方極速暴增的邪煞死衛,發起了死亡沖鋒。
轟隆隆~!
鐵蹄奔踏,猛烈的撞擊聲與長槍崩斷之音,正夾雜怒吼與慘叫貫徹天之橋南北脆弱的防線上。
雖然天之橋狹窄不利趙軍鐵騎沖鋒提速,必然導致威力大減,但戰馬依舊奔騰如電潮,看著倒也氣勢驚人。
遠遠望去,不少鐵騎直接撞在了死衛身上,帶著一二嘶吼的邪影飛躍出天之橋,墜入已是黑壓壓的東海冰面,被無數前仆后繼的死衛無情淹沒。
此刻,王三腿三人正在伍長的帶領下沖入亂陣,可剛一照面,手中槍頭竟然齊齊被快得眼花繚亂的邪影斬斷!
顯然,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對戰,是一邊倒的屠殺。
與此同時,左右寒芒刀影揮斬如群魔亂舞,已裹挾森寒的戾氣向著他們砍殺而至!
“完了!”
王三腿...心涼涼!
而就在此時,他們忽聞似有劍鳴高亢振聾發聵,只覺著眼前突然銀芒如絞,快如閃電縱橫似流光劃過!
本以為性命休矣的眾趙軍將士,只見得四周劍影灼灼縱橫穿梭,正不斷收割著那一個個恐怖的邪影,銀芒所到可謂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就連那散落在地的殘兵斷刃都如被神力召喚一般,劍影經過之處,殘兵斷刃紛紛震顫如渡上一層銀輝,似飛劍般激射向一個個兇悍暴戾的死衛。
頃刻間,邪影如被霹靂亂刃分尸,四散于震驚失色的趙軍眼前。
天之橋,竟為之一清!
而就在此時,天之橋后方夜空已傳來了似龍吟虎嘯般的斷喝。
“誅魔!”
霎那間,死里逃生的眾趙軍將士紛紛驚愕回望。
“劍仙!”
“是劍仙...我們有救了!”
但見夜空之上,一人青衫長發飛蕩踏劍影,八方飛懸無量劍光似璀璨星河。其右側一颯爽女子已飛身奔圓月化皎月銀裝,舞動月輪化殘影,勢如電閃俯沖而下直貫東海死衛浪潮之中。
轟~!
漆黑的冰晶爆裂炸空,數以百計的邪影被震裂絞殺于夜空。
一時間,皎月身影左突右進恍若千重麗影,劍氣縱橫如月又若銀電貫掣烏云,四射照亮八方。那些先前看似還不死不滅的可怖邪影一經觸及銀芒,便頃刻被斬殺化為云煙,簡直如劍神下凡,不可抵擋!
與此同時,夜空之上一道嬌小殘影轟然落下。
轟!!
她雙足穩穩著地,踏立在了驚魂未定的三軍將士之前,俯望冰封的東海之上那戾氣沖天的魔潮。
離得近的軍士一眼便望見,這小女娃兒身著一襲紅衣勁裝,脖頸兒上纏著飄蕩的御風圍脖兒,看著年歲不大,可那腳下的巖石卻已被其雙足踏得崩裂不堪,竟深陷其中。
此人正是阿奴,而那正在魔潮中大開殺戒的皎月身影自然就是洛羽的劍侍霸波兒。
邪風過,吹動著夜空中洛羽那飄逸的長發。
他俯瞰天之橋外,見數以萬計身披燕軍殘甲的死衛潮涌不絕而來,心中暗驚不已。
顯然這些死衛都是往昔的燕軍將士所化,自己原以為墨靈圣主已將他們全數送往異界,卻不曾想還留了不少隱藏在這星辰瀚海之內!
若非自己及時趕到天之橋,恐怕此間數萬趙軍將無一生還。
見又有漏網之魚企圖攻上天之橋,他沉聲喝令道:“阿奴,霸波兒誅殺死衛,不可叫其躍雷池半步!”
“諾!”
霸波兒領命抽身閃立于橋中,雙臂一開如舞,祭無量劍罡成壁抵擋絞殺著敢于沖上天之橋的死衛;
而阿奴則揮舞著駭人至極的人屠巨刃,不斷奔躍如箭,大開大合的四處斬殺著漏網之魚。
此刻,洛羽已掃視向了趙軍大纛所在,開口朗聲傳音道:“今魔修重現山海,爾等請即刻退出天之橋,此地自有山海衛接替防務。”
那趙軍主將聞之,猶豫地拱手道:“多謝劍仙出手相助,然...末將奉天子皇命鎮守天之橋,縱使萬死也不可......”
可話音未落,淚孤海上已是千帆龍艘破浪逆風而來,更有震天金鼓之聲回蕩八方。
咚...咚咚!!!
但見一清古老者已昂立當先龍艘之前,大袖一開,便是煙雨法旨如金芒遮天幕,同時聲蒼勁而出。
“奉煙雨閣法旨,天之橋防務由我山海衛接替,趙軍速退東州!”
聲落,老者已乘風踏浪而至洛羽的身后側,躬身行禮道:“清九仙率山海衛來遲,還望道子恕罪!”
洛羽依舊望著眼前,蹙眉微微抬手,現凝重之色。
因為此刻他隱約能感知到,在前方遙遠的千里之外星辰海上,正有兩股強大的力量正在爭鋒抗衡!
“道子...?”
此刻,那主將聞老者聲先是一愣,隨即驚呼:“是...是天機道子!”
天之橋上的趙軍瞬間炸開了鍋,他們沒想到眼前救了他們性命,且還如此年輕的劍仙,竟然就是傳說中的天機道子,他們大趙國人王玄之師,當年的狀元郎文青侯洛羽!
一時間,數以萬計的肅立軍禮,面青衫御劍身影而拜。
“拜見文青侯。”
洛羽聽了文青侯之稱,心中一時恍惚倍感親切,遂抬手微笑道:“都起來吧,此地兇險諸位親眼目睹,已非人力可抗,眾將士請速往東州邊境駐防,去吧。”
那站在望臺大纛上的趙軍主將,已向御劍懸空的洛羽崇敬地行了一個軍禮:“末將領命。”
見趙軍開始有序撤離,山海衛也陸續登上天之橋。
洛羽便回頭看向了夜空,見八方如流星破空匯聚而來,他知道這是山外山馳援的修士們正在陸續趕來。
遂與清九仙道:“霸波兒與阿奴會在此助清老您一同鎮守天之橋。”
清老乃太一之境,自然也感到了星海千里之外,正有強大如潮般的劍氣與一股陰煞至極的邪力在抗衡。
再加上烽火狼煙海島上傳來的消息,那如潮劍氣定是河上公無疑。
想到這兒,他驚疑道:“道子難道欲往東海擊魔?此...萬萬不可!今閣老坐鎮星門結界,墨靈圣主豈能輕易戰勝?不如等劍圣、界王等前來,再一同前去也不遲!”
洛羽顯露擔憂之色:“我神賜大陸這些年雖引界力加持,烽火連天,但天之橋、乃至北地大部仍未完善。今墨靈圣主自山外虛空重返山海,既然河上公能與之激戰至此時,想來魔頭該是于山外虛空中實力遭受重創。
故,為免魔潮從此侵入山海荼毒生靈,我當乘此千載難逢之機拒魔于九州之外!
還請清老轉告界王前輩盡快起大陣,務必死守天之橋壁壘以防萬一。
此番前去羽若事成,則魔潮無慮,九州無憂;若事不成,天之橋便是我山海最后一道防線。這就拜托給清老了。”
說罷,他持禮相托大事。
清九仙見道子心意已決,且說得也有道理,便肅穆躬身還禮:“但有清某在此一日,定不叫邪影踏我山海!”
殘月高掛,若隱若現于陰云之中。
如今的天之橋并沒有因為趙軍撤下防線,而變得漆黑一片。反倒燈火通明,恍若一條蓄勢待發的火龍。
因為四面八方正有山外修士不斷趕來。
而在天之橋東沿,列列山海衛正嚴正以待而望東方暗沉無光的星辰海,因為魔潮又一次洶涌而來。
界王子桑牧雪已趕到了天之橋,正與天后等一眾界修開始布置防御大陣。
風師未能前來,因為他即將突破至小乘五層,正在千山道場中躲避天劫。所以此刻界王負責防御大陣,而劍圣云照夜則與一眾強者靜立于望樓之上,奉命鎮守天之橋。
天之橋地勢狹長,向東是島嶼稀少的汪洋大海,所以在這甲子六十載歲月中,煙雨閣與界王等強者雖然耗盡心力奔走神賜大陸,將界力引陣擴于神賜大陸之外,但依舊未能盡善盡美。
所以天之橋以及北地大部都依舊沒有任何防護,畢竟當時的他們都認為墨靈圣主即便能重返山海,也應該從云州奈何池下的入口出來才是,所以中心自然偏向南地。
可卻不曾想,魔頭巧不巧的竟然于神賜大陸東極現身,且還早已陳兵死衛無數于東海之下,欲一舉破開側翼防衛薄弱能連通南北的要地天之橋!
若天之橋一失,有如九州南地缺口洞開,魔潮便可一舉侵入東州,從而席卷南部人口密集的六州之地,如此六十載辛苦構建的界力防御也將土崩瓦解,蒼生必殘遭荼毒...。
所以,無論如何天之橋都不能失,哪怕痛失北地三州...!
而最開始天之橋東部海域海島上的烽火狼煙,為河上公一劍橫跨千里所點燃,如此才叫九州狼煙四起,預先知曉了魔頭已重現山海。
若非如此,恐怕此刻的魔潮死衛早已傾覆了天之橋,席卷而入九州大地。
如今,玄天宗已率北地各方勢力和山外云云散修,負責鎮守蒼州沿海,防范魔潮自蒼州侵入九州大地。
因為如今魔潮死衛雖然被他們抵擋在天之外,但蒼州之地也不得不防。
此刻,天之外冰封如墨的東海上,無數黑壓壓的邪影涌動,還在不斷沖擊著天之橋壁壘,試圖攻破山海衛與各宗門世家組成的防線。
戰事正酣,山海衛拋射而出的‘飛羽’流光,與修士的神通、法寶光華正在夜空中交織成網。
當然,不時也會有倒霉的人被瘋狂沖上的死衛或重創或斃命,但隨著左右及時增援,倒也未叫死衛突破防線。
見越來越多的修士自八方趕來馳援,劍圣云照夜已將目光投向了東方漆黑的夜空。
此刻千里之外隱現紊亂暴戾之態,顯然正有至強者在大戰。
他劍眉如鋒,眉宇間微現憂鎖,問道:“道子也應該到了吧?”
身旁清九仙點頭:“以道子之神速,該是趕到了,希望河上公與道子連手之后能擊殺魔頭。”
“擊殺?”云照夜嘆息一聲:“~墨靈圣主于我山海界中可謂無敵于天下,且今番能從山外虛空歸來,可見此獠已是不死不滅之身,道子縱使有真龍左右為爪牙,但終究未能大成己道,恐怕天仙之下無人能誅殺魔頭啊~”
清九仙則驚疑道:“可...還有河上公呢?他可是炁玄大乘半步天仙之境,一人便擋那魔頭不得進犯我山海半步多時!”
云照夜身為小乘尊者,自然比清九仙更加了解,他神色凝重道:“炁玄大乘只有到了最后一刻天門洞開時,才能徹底沐罩仙光,洗煉凡軀化身天仙。雖看似半步可比地仙,卻與天仙差之千里啊。
河上公能拖延至此時,恐怕還是依仗氣秋水劍道觀水成勢之利吧。”
對于秋水宗的劍道精髓,同為劍修的云照夜自然頗為了解。
秋水宗建宗于四面環海的瀛洲,好觀海潮變化參悟劍道,其宗內弟子也喜沉海于亂流之中修習神通。
故而秋水劍道在陸地和在海上所發揮出的威力,可謂天壤之別。
然而,上古圣戰之時亦曾有借助五行地利的炁玄大乘者,但也沒有誰能戰勝當時的墨靈圣主,可見炁玄大乘并非魔頭之敵手。
所以,河上公僅憑半仙之姿一己之力,能拖住墨靈圣主至此時已是奇跡。
如此說來,局勢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