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州,地貌多變。
北起蒼茫的云火高原,東阻冰霜風雪的慕寒山山脈,中有遼闊無際的蠻山大草原,東南之地則是連綿如海的原始森林,直延東南臨海之濱。
半個時辰后。
此時殘月當空,夜黑風高。
海岸懸崖如斷壁連絕,其下礁石密布如繁星,奇形怪狀高聳如野獸獠牙,梳浪排潮矗立于空。
而在這延綿密布的礁石群中,則有一烏發盤簪的錦衣身影,正腳踏如芒石巔,獨立于呼嘯如雷滾的驚濤駭浪間。
夜空烏云流淌,遮住了月光,讓這本就為夜色籠罩下的海岸邊,變得越發的暗沉。
他雙手背后,似空望南方無垠的淚孤海域。
隱約可見其皮膚白質,像是中年男子的模樣,看著身型倒也氣質不凡。
只是這夜色幽暗,細看不清是何人,更不知此人沒事深更半夜在這兒吹得什么西北風?
嗖~的一聲。
其身后長空漸漸傳來了疾馳穿梭之音,一舉打破了暗夜的寧靜。
轉瞬一道七彩流光已劃過天際,懸停于海畔上空。
但見這七彩流光法器之上,正有三人分先后而立,當先一人正是那谷影宗的七戒長老。
只見她遠眺風平浪靜的身后遙遠處,隨即長出了一口郁氣。
站在最后的弟子步樂義,見長老突然停下,他不解的問道:“長老,不是要去煙雨閣嗎?何故停下?”
此刻,七戒長老心弦稍松,她看向南方一望無際的茫茫淚孤海,略顯擔憂的惆悵道:“雖然谷寒霜那邪魔還未追來,但我等亦不得不防啊。”
說著,她思量權衡道:“一路至此,本長老思前想后,還是兵作兩路的穩妥。”
那只說半句的大師兄奕高幸,頓時作了驚容:“長老的意思是...?”
七戒轉頭,在二人身上打量一眼,便吩咐道:“此地離煙雨閣最近,邪魔定以為我等必會前去報信,如此你二人可分道向東,一路前往五行宗,而煙雨閣則由本長老親往。”
“這...!”奕高幸面露驚容。
師弟步樂義當即失色道:“若如此,邪魔追來,長老豈非兇險萬分!”
正如二人所憂,若是如此行事,那他二人固然危險大大降低,可七戒長老幾乎于孤身誘敵,必定兇險至極!
大師兄奕高幸也勸阻道:“長老萬萬不可啊!弟子等修為低微不說,更是人微言輕。在世人眼中,那玉障魔頭可是高高在上的青云客卿,縱使弟子等到了五行宗,五行宗又豈能輕信?”
步樂義也跟著附和道:“正是,不如就由弟子二人前往煙雨閣!”
七戒長老則揮手,斷然否決道:“本長老主意已定!此路唯有我在,方可引開邪魔。況且五行宗乃天下泰斗,天機道子之神宗所在,此等事關山海之大事五行宗又豈能不思量?我料其定會報之與煙雨。”
說罷,她便要催促二人速去。
而就在師兄弟二人堪堪準備御空,無奈向東而去時。
忽然,下方竟傳來了如死神般幽冷的譏諷聲!
“呵~你們誰也走不了。”
此聲一出,雖顯低沉微弱,卻猶如一把利劍,直刺入三人耳中!
七戒霎那警覺,瞪目俯視而下:“何人...?”
話音未落,更不等七戒長老有所反應,但聞海岸礁石群中,竟一連乍現三道冰魄寒芒,驚退四方浪潮,帶起‘嗖嗖’裂空爆音,賽如三寸指箭,向著三人面門洞穿而來。
只聞這空間爆裂之聲,便知來人修為了得,實力強大恐怕不在圣堂之下!
奕高幸二人如今也不過凝星后期,又如何能招架得住這突如其來的冰魄指箭?
他們甚至都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那三道犀利無匹的指箭寒芒,已裂變了身前空間,迫入三尺之內!
與此同時,七戒長老已挺身而出,同時大喝一聲:“金光咒!”
只見她右手掐印,左手大袖一展,便叫身前倉促而成金色梵文輪陣,恍如明鏡罩護身前。
砰......!!
爆裂碰撞之音頃刻炸響。
那犀利無匹的三道指箭寒芒,在這金光咒下,第一道竟然頃刻崩散。
御空在七戒長老身后兩側的奕高幸二人,霎那面露驚喜慶幸之色。
可還不等二人笑容顯現一霎,那緊隨其后的第二道寒芒,已爆擊在了金光咒上。
如琉璃般破裂之聲,頃刻響起,金華伴冰魄皆裂散于半空。
與此同時,那第三道冰魄指箭已穿過層層漫空光華,一舉洞穿了大驚失色的七戒長老左臂,帶起一道殷紅的血箭,蠻橫地刺入了笑容未散的步樂義眉心正中!
步樂義那凝固的表情,霎那冰霜擴散凝結,隨之爆裂而成四散的冰渣,身墜大海。
“師弟!”奕高幸被飛濺而來的鮮血,侵染了滿面,已睜目悲呼。
“樂義~!”抱住已冰寒刺骨,覆蓋淡淡冰霜左臂的七戒長老亦隨之驚呼。
她沒想到,來人竟然如此之強!
這區區三指寒芒凝箭,竟然輕松破開了自己的金光咒!
要知這金光咒在伽南小乘法門中,防御可最為強大,居然就這么被輕易的告破了?且還威勢不減,擊殺了樂義!
這來人到底是何境界?又是何方神圣?
此刻,她的目光已鎖定向了礁石群中,那正獨立望南海的獵獵背影。
同時,警惕萬分的吩咐道:“本長老牽制此人,你速速離去。”
身后悲憤交加的奕高幸頓時搖頭:“不~弟子不懼生死...。”
不等其說完,七戒長老已急喝道:“你我生死事了,山海眾生何安?還不速去~”
說罷,她已一掌推出,便起綿柔無量狂風,將驚呼失色的奕高幸推送向了東方。
與此同時,她已展臂收了腳下的七魄鎮魔釘在手,閃現俯沖而下,直向欲凝指箭的神秘身影。
那神秘身影見七戒長老擋在了自己的身前數丈外,他悶哼凝指道:“螳臂當車!”
話音未落,便一氣順勢甩出七道冰魄指箭,發出裂空暴虐之音。
而七戒長老早有準備,她手中七魄鎮魔釘只行云流水一轉,便隨之斷喝:“蓮開七破!”
霎那間,七魄鎮魔釘所畫之處,頃刻勾勒而成七道巴掌大的金蓮,散開金波似漣漪,封罩了四方。
只電光火石間,那七道冰魄指箭,便被神通‘蓮開七破’所悄然化解。
見此,那神秘人微微抬頭,露出一副面白英朗的中年男子相貌,顯得氣度不凡。
他那獰笑的面容上,七分嘲弄之中,留有三分贊許:“七魄鎮魔釘不愧為伽南驅魔上古法器...果然不俗啊!”
顯然,這神秘的中年男子只夸贊法器如何如何,卻只字不提七戒本人,分明是在指七戒長老若無這地階法器,啥也不是。
七戒長老素來清心寡欲,又豈會在乎這譏諷之言?
她在看清對方樣貌后,已顯露驚疑之色:“閣下是...?”
說著,她睜目間猛然想起:“你是寒谷山莊莊主,慕容滄!”
正如七戒長老所言,此人正是寒谷山莊莊主慕容滄!
她雖一直身居谷影宗內,但這慕容滄,在不久前曾到訪過谷影宗一次。那時雖然是谷寒霜接待,但自己也曾遠遠的望見。
不曾想,這慕容滄竟然與魔為伍?
只見她落足于慕容滄對面的礁石之上,顯得有些困惑不解道:“慕容莊主身為山海玄道,豈能與邪魔為伍...?”
可慕容滄則含笑,不以為然:“山海宗門世家鼎力已久,豈有我慕容氏伸展之空間?與其夾縫中求生存,無立錐之地,不如破后而立。屆時,我族擁影州一地,何愁不盛?”
“破后而立?”七戒震驚醒悟,已譏諷道:“閣下與邪魔交易,豈有善果?”
大笑聲,驟然響起。
慕容滄展臂,神影強者之力已肆意宣泄而出。
他傲然挺立,凝視向了鎖眉的七戒長老:“呵~本莊主短短數載已是神影二層,位列神君之尊!我寒谷山莊更是一舉棲身山外世家之列,如此豈非造化?”
感受著慕容滄那宣泄而出的神影之力中,似隱隱含有陰煞之氣,七戒心中已然明了。
顯然,這慕容滄能在短短數載中境界得以飛升,也并非全是外界傳聞的于秘境中得到了機緣,恐怕其已入邪,為魔所染。
見此,她再不勸說,涇渭分明道:“既然如此,正邪不兩立。不過,閣下之造化與我看來,不過是自墜魔道的笑話,亦是貴氏族覆滅之果的緣起之始!”
慕容滄則不屑一顧:“我族將來如何,本莊主不知。可道友之果,倒是一目了然。”
說罷,他已雙目乍現寒芒,單臂一展,手中已多出一桿白骨幡!
此幡一出,但叫八方鬼哭狼嚎,天地色變,狂風大作,陰森逼人。
七戒長老見之,剎那震驚失色:“上古兇器...定魂幡!”
正如七戒所言,這定魂幡乃上古兇器,正是慕容滄于秘境中所得機緣。
此幡神鬼莫測,可定人三魂,幡動間能吹血風陣陣,至人骨肉離消,掠其元神,從而煉化為己所用,快速提升修為。
恐怕慕容滄能至神影二層,亦有此幡之邪功。
故,定魂幡介乎于亦正亦邪之間,為兇器之列。
若是此幡在浩然之士手中,倒也能鎮其兇煞,為一犀利的殺伐之器;可要是落入邪魔之手,則難以想象。
此刻,慕容滄獰笑執幡,贊許道:“好眼力!今日汝能死在吾之定魂幡下,該是道友的榮幸。”
見慕容滄墜入魔道,又拿出這等兇煞之器,七戒深知自己今日兇多吉少,若不全力以赴,恐怕就連拖延時間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兒,她已搶先發難,雙手掐印于胸,祭七魄鎮魂釘于前,催靈執念力喝曰:“七魄鎮魔歌!”
此聲一出,仿佛有梵音頌歌,聲出四方天地,七彩流影一一乍現。
「一魄天沖,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七象小乘——喜、怒、哀、懼、愛、惡、欲...」
一時間,七魄鎮魂釘七彩流光大作于前,七戒長老更是身現金輝如蓮花般綻放,竟于八方乍現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象伽南圣影。
這七象伽南圣影各個手持一色流光鎮魔杵,形態各異地向著當中傲然執幡而立的慕容滄,便是一氣鑿擊而下!
八方金光梵文環繞,鎮魔歌如九天垂降。
與此同時,七影封鎖四方,各個皆如羅漢降魔,神威赫赫。
反觀慕容滄,則依舊笑看對面的七戒長老,盡是譏諷。
待得七影七彩流光各持驅魔杵罩下,他只‘砰’的一聲,一震手中定魂幡,便叫四方鬼哭狼嚎,天地如墨,血色狂風大作。
那七道看似強大的伽南圣影,竟然隨之定身如靜止!
他凝視向了催靈顯驚色的七戒長老,譏諷道:“區區圣堂,也敢鎮本神君?”
此斷喝聲一出,便有神君威壓宣泄而出,七戒長老剎那被壓制得無法動彈!
隨即,慕容滄如萬軍統帥般目空一切,斷喝八方:“看吾定魂幡,掠汝三魂七魄!”
話音未落,他一掄手中定魂幡,便叫咧咧聲如鬼差咆哮,盡起萬魂血影如狂暴妖風!
呼啦啦~
八方七道金光圣影在這腥風血雨摧殘下,剎那破散,如遭電擊的七戒長老更是頃刻雙目暴睜驚顫抽搐,隨即體內元神竟被血風強掠出,一舉收入幡內!
與此同時,其肉身竟在這如刀刃般的血色妖風下,被割戮得只剩下一堆血淋淋的白骨,散落墜入咆哮的浪濤之中。
解決了七戒長老后,慕容滄陶醉般的吸納著幡間溢散而出的血腥之氣。
待志得意滿的煉化了七戒長老的部分元神后,他大手一揮,便收了腥風咧咧的定魂幡,看向了那奕高幸遁逃的遙遠東方夜空。
不久之后,驚濤駭浪般的海礁石群中,響起了恣意的狂笑聲。
隨即,一道流光掠影,已射向了東方。
而那染滿殷紅鮮血的礁石,亦在寒風海浪的沖刷下,淡了血色,去了腥味。
仿佛這兒...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