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罰大陸,雪谷冰峭禪洞。
此刻的禪洞內,那通往地下的入口,早已在洛羽進入后自行關閉。
而在冰峭禪洞的地底,則有一蜿蜒曲折而下約莫千丈之遙的冰封隧道。
此通道狹窄而丈高,兩面洞壁光滑,通道地面更是冰滑如鏡,叫人難以立足。且四周堅實無比,至百丈左右便可阻擋一切神識的窺探。
而在這曲折蜿蜒向下的通道極深處,則有一無數冰刺犬牙交錯,密布如林的冰晶巖洞。
此洞幽暗而冰寒,成不規則菱形,冰晶熒光斑斕閃耀,棱角折射著微弱的光暈,隱約可見當中有一座冰霜凝結的三角空門,正屹立于高臺之上。
這三角空門,正向外噴吐著金戈般的利刃寒流,發出如獅虎般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空間內寒流紊亂,肆意縱橫炮烙,竟將那冰晶高臺四周給摧得一片狼藉,如被萬千利刃蠻橫地劈砍過一般,三丈方圓之內,不見一根完好的冰刺。
忽然!
巖洞上方,竟傳來了硬物劃踏冰面的摩擦聲,且越發響亮、越發的急促。
一道殘影,正自巖洞斜上方的一面未完全凝結封閉的透明冰晶內,撞破了層層冰晶,如疾風掠影般,帶起漫空閃亮的冰霜碎片,出現在了洞頂半空!
他弓背曲膝,腳登‘冰刀’,長發激蕩,其疾如風,雙手似雁落平沙向后展翼,恍若飛踏星河,好不飄逸灑脫。
如此穿冰疾掠而出,仿若率先抵達終點紅線的神俊身影,自然是亡命奔逃的洛羽。
所謂,生死事小,勝敗一笑,美型才是王道啊!
此刻,洛羽飛馳于半空,依舊擺著這滑行的騷包姿勢。
他那一雙銳利的星目,一眼便叨見那不遠處的星門高臺,已是大喜過望:“果然有門,天助我......!”
可這話還未說完,他便雙目陡然暴睜,竟發現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此巖洞,除卻那中央高臺所在的三丈之地外,八方盡是犬牙交錯的尖銳冰晶利刺。而自己此刻身處半空,正慣性飛縱向前,看這疾馳的架勢恐怕是要直接躍過高臺啊!
此刻自己沒有半點靈力,身體又暫時陷入虛弱,根本無法催動五行洞天遁入其中。
如此,豈不是要被那極速放大,如林般的一根根尖刺,給扎成篩子?
電光火石間,洛羽已發現了不妙之處。
可任他如何不顧形象的舞動雙臂,也無濟于事,依舊如期而至地劃過了高臺上空,向著不遠處的根根冰刺自殺式俯沖而去。
“盈盈!姑奶奶啊!快快快救我...!”
看,這危機關頭,求生欲爆表的洛羽,竟沒有任何底線地向欲擒拿他的游盈盈,不知羞恥的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吶喊。
望著眼中正在極速放大,寒芒閃爍的根根冰刺,洛羽知覺三魂七魄都跑了七七八八,從腳底板直接涼涼到了天靈蓋!
這冰刺一看便知堅硬如鑌鐵,即便自己再皮厚耐操,也架不住這一氣猛扎啊,恐怕就是疼也要疼死!
而就在他即將與根根冰刺來個親切接觸,看看到底是誰更堅挺時。
一聲嬌喝已如最美妙的天籟之音般從身后響起!
洛羽瞬間化喜色,如癡如醉。
隨即眼前冰刺被道道凌厲劍氣根根斬斷,同時閃現而出一道面含怒容的皎潔倩影,抬指將他定在了半空。
此刻,洛羽打心底里覺著,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可人兒,就是這般惱怒的俏麗模樣,都看著無比可愛動人。
可還不等他咧嘴準備恬不知恥的說些什么,只見堪堪閃現趕到的游盈盈,已展臂一抽,便將保持著笑容的洛羽,給抽得如同陀螺般翻砸在了冰刺間的堅硬地面上。
咔的一聲!
洛羽一屁股砸裂了一根粗壯的冰刺根部,這才止住了自己滑不溜秋的身形。
他像屁股著了火一般,齜牙咧嘴的一手按著臀部,一邊單臂抱著冰刺忸怩站起!
那憋紅了的臉龐,如嚼了一顆青澀的酸梅一般,顯得酸爽而囧然。
待稍事緩和,他便匆忙地解開了‘冰刀’,同時齜牙咧嘴道:“嘶~你這下手也忒沒輕重。”
說著,他便一瘸一拐地轉身,一邊向著中央高臺方向走去,一邊揮手道:“看在出手相救的份上,就算了哈。你我兩清,后會無期。”
這說著說著,他的步伐竟明顯加快了不少。
而游盈盈又豈是空氣,怎能叫其遁走?
果然,眼前已閃現而出一道面色不善的殘影。
正是游盈盈。
見自己借故遁逃不成,洛羽則尷尬一笑,隨即無力的嘆息了一聲。
他耷拉著肩膀,靠在了一旁冰柱上,瞅了眼虎視眈眈的游盈盈,隨即打起了感情牌:“盈盈,你我情同兄妹,如此又是何必...?”
游盈盈手中釘刺劍,已友好地落在了洛羽的肩頭,威脅意味十足地貼上了某人的脖頸。
洛羽霎那收聲,避之不及道:“哎呦~涼、涼!”
但見游盈盈面沉似水道:“誰和你情同兄妹?不要臉!今日你就是說破了天,我也要將你擒見主人。哼~再敢反抗,休怪劍下無情!”
見游盈盈一點兒也不念舊情,洛羽反倒仰起頭,送上脖子,一副視死如歸的鏗鏘喝道:“好啊~來!我今兒就吃軟不吃硬了,跟我說軟話,我就是謙謙君子;你要來硬的,哼~大不了玉石俱焚!”
見游盈盈譏諷含笑,洛羽覺著有些帶不起節奏,便先軟了下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道:“游盈盈啊游盈盈,虧我還擔憂你徹底覺醒血脈,一直念著你的安危,不愿與你爭斗。沒想到,你卻如此的絕情,真是令為兄寒心如這冰棍棍啊!”
說著,洛羽竟可憐兮兮地抱著冰柱,一臉悲涼,可謂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別提有多難過了。
而游盈盈則依舊無動于衷,正斜眼靜靜地看著某人的精彩表演。
偷偷瞅了眼,見這小姑奶奶竟然還是一點兒也不配合,洛羽表示有些尷尬。
他尷尬地摸了摸冰柱子,隨即松開,索然無味的問道:“你真的要逼我出手?要知一旦我喚出黑巫,你即便覺醒血脈也萬難擒我,到那時豈不壞了性命?”
游盈盈悶哼不屑:“~是嗎?那你方才危及,為何不遁入五行洞天?”
“額...這個...!”見洛羽支支吾吾,她篤定道:“哼~恐怕你已無力為之了吧?狡詐、奸滑、不要臉!還偏要給自己臉上貼金。怎么?想打動我,放了你?”
說著,她又悶哼了一聲。
而洛羽則隨之一笑,已伸手自懷中掏出一物,隨之打開手掌。
游盈盈瞥見此物,頓時睜目暗驚:“中品靈晶!你...?”
洛羽望著略顯驚容的游盈盈,面帶微笑道:“盈盈,你說的不錯,我此刻確實連遁入五行洞天的力氣都沒了。可一路至此,你也應該知曉,我有無數的機會吸煉這靈晶中的精純靈氣,也足以讓我打開五行洞天,叫黑巫逼你覺醒血脈......”
正如洛羽所言,有此中品靈晶在手,其內精純的靈氣,足以恢復一些能夠打開五行洞天的靈力,從而擺脫眼下的危機。
可洛羽明明有機會,但他卻沒有這么做,為什么?難道他真的對我......?
想到這兒,游盈盈面露猶豫與不解:“為什么?我可是活死人!”
洛羽肅穆以對,鄭重強調:“你...在我眼中,一直是我認識的那個,總是笑盈盈的游盈盈。”
游盈盈怔在了原地,隨即猛然驚醒,提劍再次指向了洛羽,眼神顫動道:“不!我是主人的眼睛,拿你...是我的唯一使命!洛羽~你休要再想花言巧語騙我!”
“主人?”洛羽笑了:“你的主人如今被我暫困在神隕之地,他現在不過是一個瞎子,而你還有機會選擇,選擇成為真正的自己。”
游盈盈暗中凝神化念,竟然發現自己與主人的聯系似乎正被一股無比強大的云霧遮蔽!
她忽然看向了洛羽,眼中竟顯驚疑與絲絲期許:“我...真的能自由嗎?”
望著面露期許的游盈盈,洛羽點頭:“嗯~我想,應該可以。”
游盈盈有些難以置信:“真的?”
洛羽喃喃道:“盈盈,你該明白,畢竟對自由意志的渴望,是每一個想要掌控命運的人,所必須面對的問題。
無論是上天注定的宿命,還是你無法左右的活死人枷鎖,或者你心中那掩埋已久的自由吶喊?這你應該要問自己。”
“問我自己?”游盈盈黯然神傷:“身為活死人,還有自己嗎?”
洛羽似感同身受的篤定道:“有!萬事萬物,哪怕是一粒看似微末的塵埃,都有自己的意志!
你應該清楚,我曾在無盡輪回中生生死死、渾渾噩噩;亦曾在水天一色中,看見日月易變的答案。
首先,盈盈你要明白,存在先于本我,因為人剛生下來是沒有意義的,也沒有自己的本我。所謂的意義和本我都在于你的選擇,選擇不同,所走的道也就不同了。
人的本我不是命運賦予的,也不是環境決定的,更不是洛賦給予你的活死人枷鎖,它僅僅是因為那個最真實的你的認知選擇,才導致了當下你存在的本質。”
游盈盈靜靜地聽著洛羽這生澀難懂的話語,這與自己以往的認知,幾乎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反差。
這個世間,任何事物不應該都是為了完成某種使命而存在嗎?
想到這兒,她搖頭無法接受道:“不~,一株花注定要開出鮮艷的花朵,而后走向凋零;一只笛子注定要演奏出優美的樂曲,才有它存在的意義;而一個人的存在也被賦予了某種特殊的意義,就像我是沒有選擇的活死人,必須為主人的意志所驅馳!”
“不。”洛羽顯得頗為堅定,他坦然地注視著游盈盈的雙眼:“命數并沒有賦予人特殊的意義,所謂的意義都是自我選擇后的賦予。你選擇了善或者惡,你的意義便由此產生了。
所以,存在先于本我,因為本我本來萬千象,未來是何象,那是你的心選擇后的外象顯現。”
游盈盈難以置信道:“荒謬,我若可選擇,又怎會是沒有自由的活死人?自我來到這如地獄一般的世界,我的體內便流淌著無法選擇的血液,那是命運的枷鎖,是詛咒!”
洛羽嘆息道:“有時候,世界是絕對荒謬和痛苦的。有人曾說過,他人即是地獄。”
“他人即是地獄?”游盈盈極為費解。
而洛羽則點頭道:“對,因為當下的你,認為世界給你的只有無盡的失望、苦悶和痛苦。舉個例子吧,不管你從哪個角度論道自己的觀點,只要聽的人足夠多,總會有人來詆毀你。再比如,我說伽南最仁慈的修者,也有人會說那是軟弱愚昧。
所以,他人即是地獄,我想伽南尊者大愿普渡眾人,難便難在這吧。”
“巧舌如簧!”游盈盈倔強爭辯道:“既然我和他人都成了彼此的地獄,那被詆毀、相互攻擊豈不就是我的宿命,那么這個宿命又因何而來?豈非前后矛盾、南轅北轍?”
洛羽則反問道:“我在禪洞內和洛賦所說的話,你也應該聽了些吧?”
見游盈盈遲疑著微微點頭,他接著道:“我曾說過,世界是‘我’的外象,從每個個體來看,世界都是‘我’觀后的萬千象,是‘我’的外象,是真實存在,亦是夢幻泡影。
但...他人也是獨立的主體,他人也要從自己的角度觀察、理解他們的世界,所以你的觀點干擾了他們對自己世界的認知,甚至是一種顛覆。
因為他人對各自世界的理解和你不同,所以爭執、矛盾等等就產生了。
彼此難以說服,難以認同,更難以感同身受。
所以,他人成為了你的地獄,而你也成為了他人的地獄。
每個人都陷入了彼此地獄的漩渦中,有的甚至迷失了自我,失去了真正的自由,不是嗎?”
“你說的很對!”游盈盈緊握釘刺劍,沉聲道:“所以你也是我眼中的地獄!而我的使命,就是拿你!”
“不,不是。”洛羽搖頭道:“爭執、矛盾是相互的。而我,對你沒有不認同,只有觀自在后的感同身受。”
“為什么?”游盈盈突然顯露恨意,劍指洛羽咽喉,緊咬銀牙道!
“就因為你也姓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