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雪花紛飛的冰峭禪洞一角。
洛羽一張血糊糊的老臉,正老臉皮厚的聲情并茂著子虛烏有的‘兄弟情義’。
只看洛賦那跳動的眼簾,便知這兄弟情一文錢不值。
聽著刺耳的聲音,感受著話鋒間赤裸裸的占便宜意圖,洛賦已隱怒欲爆!
他萬萬沒想到,這洛羽竟然如此皮厚,且不知死活。如今都死到臨頭了,卻還想著占嘴上便宜。
見洛羽還在逼逼沒完,他已喝阻急斥道:“你給我閉嘴!”
望著一臉懵逼,驚訝看來的洛羽,他怒極反笑:“本少對你客氣,稱你一聲兄長,是希望你乖乖道出本道感悟,而不是來看你表演,得寸進尺!別把自己當個數了,把你的位置,掂量掂量!”
洛羽則在虛影大腳下,艱難喘息道:“你...踩著我啦,怎么...掂量?”
這話聽在洛賦心中,仿佛自己的威嚴,收到了極大的無視!
他一腳,便將洛羽踢得直接砸擊峭壁上,沉吟道:“你在本少眼中,不過是煉就大道神丹的鼎爐!什么‘...我不存在,我悟之道亦將不復存在’,狗屁!簡直愚不可及,愚蠢!只要本少取了你的道機,你的一切都將為我所有,我...就是天道主宰!”
“呵~愚蠢嗎?”洛羽嘔血,靠坐峭壁下,嘆惋含笑:“二呆賢弟啊,你可是我的血脈,應該不呆呀?更應該能明白我先前在說什么。所謂絕對存在的主體,‘我’就是意志!
我們對自己的存在,其實都具備或強或弱的意志,即情感的欲望、繁衍的欲望...乃至求生的欲望。”
說到‘求生的欲望’時,他竟然在賦二代驚疑的目光下,踉蹌著站起!
要知自己方才幾次看似輕描淡寫的攻擊,其內可是含有界力法則,這肉身凡胎的家伙,又是如何做到重新站起?
猛然間,賦二代竟發現洛羽傷痕累累的低賤肉身,竟然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快速的修復著!
“這是...!”
還不等他開口,洛羽左右雙臂,已是游龍神影浮動玄、白二色,猶如粼光波動,神妙無極!
賦二代自然知道,那是本該屬于他的真龍神印,卻不曾想如今已成了氣候!
此刻,洛羽依舊望著一旁飄落的雪花,同時緩步走來,接著說道:“...這個意志啊,才是大千世界的本源,它們超越時間、超越空間,沒有原因,也沒有目的。它們大多是盲目的、強烈的,而自我存在的意志法則。”
說著,他隱隱帶笑來到了洛賦的身旁,看向了有些色變的賦二代,伸出了手掌。
其上一顆晶瑩剔透的水滴,正在緩緩凝結冰花。
他同時說道:“就像,所有的水在結晶的時候,都會形成絢麗的六邊形;所有的星河都會形成浩瀚的螺旋狀;植物的葉子會成為美妙的曲線形。
因為...這都是萬物的自我意志法則在無形中驅動著。”
賦二代霎那掃開了洛羽掌中那懸浮的冰花,孤傲不屑道:“哼~一粒微末的冰花,焉能有意志?又豈能有法!?身體和意志本就是一體,何來主次,又何來外象一說?”
望著眼前孤高的賦二代,洛羽搖頭嘆息:“所以,你終究尋不得自己的道,只能卑微地借用、竊取他人的果實。可...若不認同我道,你今日又何必站在我的面前?”
“這...!”賦二代霎那怔在了原地。
洛羽則報之一笑,接著說道:“其實過去,我一直與你、與所有人一樣,認為身體和意志屬于同一種東西,但慢慢的...我發現,我錯了。
我的身體只是我意志的外象,而我的意志才是我存在的本源。”
說著,他于飛雪中,轉動自己的手掌,五指感觸著雪花的柔寒,喃喃道:“我們的指尖有靈敏的神經,因為我們有感觸世界的意志...!”
洛羽話音忽然變得鏗鏘高昂起來,左右真龍靈印隨之乍現!
其傷勢竟愈合大半,步伐穩健踏出,逼近賦二代尺許之內,同時說道:“我們的雙腿有強健的肌肉,是因為我們有奔跑的意志;我們的眼睛之所以明亮,是因為我們有觀的意志!
不僅僅是高高在上的你,世間萬事萬物都一樣,草木、頑石也有其意志,只是它們的意志太弱,并沒有到你我的覺知程度。
你...懂~?!”
洛羽再次逼近之下,孤傲不可一世的賦二代,竟然莫名其妙地驚退了兩步!
對于自己為何會對一個凡胎肉身退步?洛賦此刻連自己都不知為什么!
畏懼?絕不可能!
那又是什么?
望著嘴角微微翹起的洛羽,一股從未有過的屈辱感襲上心頭。
可不等他怒火再次燃起,卻恍惚間感覺洛羽的雙眼,似乎變得
無比深邃,深邃得由如浩瀚星漢般流淌,又似能洞穿萬古,覽盡歲月滄海桑田!
這眼神,很熟悉,熟悉得讓人難以自制的心生敬畏......
忽然!
眼前似乍現而出一道身著白衣,白發白眉的垂釣老者背影,似在與洛羽緩緩重合!
他猛然睜目,再次驚退數步,望著眼前依舊紋絲不動的洛羽,驚疑道:“不...不可能!我為何會從你身上,感到他的氣息?他明明已經隕滅了......!”
洛羽自然明白洛賦口中‘他’是指誰。
他嘆息一聲,一步踏出,彎腰拾起了那尾枯朽的魚竿,眼中滿是眷念:“也許...是因為我才是他真正的血脈吧?”
顯然,這話中之意,是在說我洛羽才是天之子,你洛賦不過是螟蛉之子罷了,啥也不是。
只見他輕撫著魚竿,感受著魚竿上的竹節紋理,幽幽道:“眾生求索,尋修萬千,其實都是在按照自我意志的求存法則運轉。
所以,萬物有靈,這并不是你我所獨特的意志,一朵花、一片冰晶、一塊石頭,都有自己的意志,這種意志是萬事萬物的求存法則,是這天地大道的萬千演變。
而意志是無法滿足的,它不斷驅使我們去獲取求存的資源,得到自己更大的發展空間,又或者說存在感。
所以對眾生而言,意志永遠不可能得到滿足。
因為一旦滿足,意志即刻會感到厭倦,存在感會不斷降低,‘滿足’也將無法獲得長久。”
說著,他望向了驚疑思量的洛賦:“因此,人才會永遠在痛苦和厭倦之間徘徊,痛苦的桎梏便由此不斷輪回產生了。
比如,你幻想著成為我,當真的成為我后新的痛苦便產生了新的桎梏,你又會感到厭倦。
所以人生一半是得不到的痛苦,一半是得到后產生厭倦的痛苦,這是無法回避的作為人的一種必然輪回法則。”
聽了洛羽一番言論后,賦二代更覺心中一團亂麻!
他嗤之以鼻道:“一派胡言!我是神,是天之驕子!豈是凡人可比?”
洛羽皺眉,微微側首打量了下洛賦,顯得頗為好奇:“二呆!你還不明白嗎?沒有自己的道,你我在求存法則面前,都只是順道而行的凡人罷了。
無法擺脫意志求存的欲望漩渦,便無法悟出只屬于自己的道!
我不在是過去的我,即便你真的奪我道機,你也不可能是你想的那個我。
懂嗎?我可憐的二呆賢弟啊!”
聽著洛羽自詡長兄的口氣,和那氣定神閑的說教嘴臉,洛賦霎那長發無風自動,激蕩怒憤道:“別用長兄的口吻對本少說話,你不配!高高在上的天之子,竟然自比低賤的凡人,這就是你悟的狗屁大道嗎?可悲~至極!”
“可悲嗎?低賤嗎?”洛羽不以為然,且安然自若:“我從未認為凡人比你我低賤在哪,反而覺得這樣很好。”
洛賦不屑的悶哼了一聲,目光漸漸冷利冰寒。
他掃視向了洛羽左右兩側浮光掠影的真龍靈印:“很好...待本少成為你后,我會替你繼續保持的!”
說罷,他便要動手。
顯然,是不想再等下去,聽洛羽沒完沒了的廢話了。
其實洛賦還真有些誤會洛羽了,因為洛羽所言,還真是陰陽易道、心外萬象的感悟。
此刻,見自己這便宜弟弟,又起邪念,欲大逆不道的弒兄!
洛羽頓時伸手,再次急喝道:“且慢!”
洛賦一臉厭煩,譏諷道:“怎么?想本少給你時間,喚出你的真龍靈來護駕?”
說著他不屑輕笑,伸手傲慢至極道:“請吧,也好叫你知曉,你我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正如賦二代所言,如今玄、白雖然能化真身,現人形,但卻未得道音池水洗禮,其實力斷然無法與地仙相提并論,就更別說和更加強大的洛賦相抗衡了。
再者,在玄、白過去記憶不全時,可是當過洛賦很長一段時間的真龍神印。以洛賦對玄白的了解,恐怕二人就算出現,也是挨揍的份。
“額...不是。”
此刻,洛羽在賦二代的眼中,言行顯得有些遲疑。
只見他伸出枯朽的魚竿,困惑的問道:“二呆賢弟,我意思是,你為何將這魚竿棄之如敝屣?這可是父親的本道寶物啊!”
對這莫名其妙,盡說廢話的狗屁‘兄長’,賦二代似有些忍無可忍。
他氣極反笑:“呵~洛羽啊洛羽!天機已隕,道音池封,真我大道早已淡然無存,沒有定命器靈要這朽木何用...?”
話音未落,洛羽反而搖頭感嘆,恬不知恥的自夸道:“你雖是我血肉凝化的螟蛉之子,卻終是沒有能繼承我的智慧呀!哎~可悲...可嘆啊!”
“找死!”見洛羽又言語羞辱,洛賦霎那興怒。
可洛羽卻再次厚臉皮地伸手:“慢著!為兄我還有話要說......”
這一次,賦二代可再也不想聽洛羽叨叨了。
他已元神席卷而來,同時斷喝如驚雷:“說你大爺!”
“嘿~這倒和我很像!”見此,洛羽頃刻驚呼爆退。
同時單手一招,便叫右手青影華光閃耀如燈火,隨即‘刺啦’一拉左手緊握的枯朽魚竿。
剎那間,青芒掠神影,耀射八方冰晶峭壁,如神光落人間。
在洛賦震驚的目光下,洛羽玉面肅穆,其右手握炫光,所過之處,本該枯朽的魚竿,竟然流光溢彩,如枯木逢春般,竟幻化綠意盎然!
見此,賦二代已如見鬼一般,驚魂迭起:“真我定命器靈!”
只見洛羽猶如手執天地定命之數青竿的神祇一般,威加內外,聲聲蕩震八方:“真我本道若不存,汝又何以立山海?!”
此聲皇皇天威,直驚醒了洛賦!
是啊~若真我本道不存,這山海又為何還在?界力法則為何依舊存天地?
顯然,他已發現自己竟然忽略了這最重要的一點!
不是天父的真我本道不存,而是已傳承給了洛羽。而自己這可笑的半子,竟然還傻傻的將青竿帶來,拱手送給了對方?
想到這兒,洛賦已悲憤交加,仰天怒吼:“為何?為何您到死,都只有他?難道我在你心中...就這么不堪嗎?!”
“不是你不堪...”此刻洛羽淡漠的聲音傳來。
洛賦悲恨相續,怒視洛羽。
洛羽則接著道:“...用你方才的話來說,父親給你的一切,是希望你能感悟自己的道,而不是看你表演,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進尺!別把自己當個數了,把你的位置掂量掂量!
若聽話,你便是天之子;不聽話,則是逆子。”
此刻的洛賦豈能聽得進洛羽說教?
他嗔恨至癲:“天之子?逆子?哈哈哈~說得多好聽啊!我若不掙扎,難道坐以待斃,成你成就大道的爐鼎嗎?”
洛羽沉面肅穆:“路在自己的腳下,一念康莊,一念深淵。須知,當你的道撐不起你的野心時,那你就應該靜下心來參悟,先想想自己的問題。
父親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而是你自己不知珍惜!
若你一心求索己道,以你之姿,未嘗不果,可你卻齷齪的只想著去窺伺別人。
父親鎮你于神隕,卻不滅你元神,便是對你留有一絲期望,難道...你還不知悔改?”
洛賦霎那怔在了原地!
可不過片刻,他便被憤怒沖滅了最后一絲清明,長發激蕩如魔:“一派胡言!”
話音未落,他已驚掠而來,欲奪洛羽雙生道機。
而此刻,洛羽身后陰陽映輝,同時在玄白真靈印的全力加持下,已傾盡所有揚起了青竹魚竿:“冥頑不靈!”
一時間,洛羽似抬釣起鉤,拉起流光溢彩的定命絲線,至冰峭禪洞內如幻似虛,恍惚星河流淌,腳下云海萬里,已對著狀若瘋狂的洛賦甩拋而出。
同時斷喝如天神敕令十方天地,威震‘星空云海’!
“吾以真我之力,敕定命九分成索,錮山海洛氏賦,令歸神隕~!”
霎那間,定命絲線如捆仙神一般,自天而降,竟真的將洛賦綁定在了原地!
此刻,賦二代卻在最初的瘋狂后,冷靜了下來。
他竟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譏諷笑容。
洛羽見之微鎖眉頭之際,定命絲線已神光流轉,真我之力隨之引動!
一線沖天無極,下縛洛賦元神殘影至模糊拉伸,轉瞬縱虛而去!
當啷~
周遭幻象消散,一顆銀色寶珠滾落于地。
正是那婁白神尊的左目,虎目睛珠!
而就在洛羽心有余悸地撿起虎目睛瞳之時。
忽然!
斜里一聲嬌喝,銳利劍氣已猛然刺襲而來。
洛羽險之又險地順地打滾躲開,連滾帶爬地退至通道一側,氣喘吁吁地望向了已然趕來的游盈盈。
方才,自己勉力施展出定命絲線,將‘二呆’暫時送返神隕之地,已耗盡了所有力量,甚至連玄白都陷入虛脫。
如此四肢無力之下,又豈能是這來勢洶洶的妮子的對手?
如今之際,還是三十六計,跑為上策吧!
想到這兒,他狼狽地倒拖著青竹魚竿,已頭也不回地沖入了通道內。
“哪里跑!”
游盈盈自然也看出來洛羽的外強中干,她沒有任何猶豫,拔起插在地上的釘刺劍,已緊隨其后沖入。
勢要乘其虛弱之機,將其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