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邪笑聲驟然響起。
任風華竟拍了拍衣衫,毫發無損地站起身來,低首,贊許道:“真是精彩啊...不曾想,你的主子竟然會派你這山精前來!”
說著,他眼若狼顧,斜視左右,咧嘴、聳肩、攤手:“不裝了,攤牌了,不錯~我就是你們要找的‘眼睛’。”
見任風華承認,奔波兒已是勃然大怒,兇神惡煞道:“任風華!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
好娃則較為冷靜許多,他沉言問道:“你...幕后之人是誰?”
邪笑聲再次響起,性情大變的任風華已白眼看人,不屑地喝斷道:“哼~閉上你們的臭嘴吧!”
隨即,他傲氣十足地掃視二人:“呵~爾等螻蟻,愚昧無知,畜耳犬輩豈可聞我主之名?”
此言一出,眾人已怒目而視,眼見著就要動手了。
而黑少則伸手制止,輕哼凝視任風華,沉言道:“~我主早已料定是你,故有話問你。”
任風華邪笑側目:“哦~?說來且聽聽。”
黑少接著道:“活死人乃代代相傳,你既然是活死人,那汝祖父泉山老人應該亦是,卻為何會與我主為敵...?”
...正如黑少所言,洛羽命他前來找出活死人前,便已詳細地告之了霸波兒等人的情況和過往。
從黑少所描述那黑市中出現的活死人體態高矮來看,身材高大威猛的奔波兒與阿奴首先可以排除,霸波兒為劍侍自然不是。而游盈盈與自己早已相識于五行,可信任。剩下的就只有好娃與任風華。
好娃相處日久,洛羽自然不大相信他是活死人。
可任風華若是活死人,那便又會生出許多蹊蹺之處。其中讓人費解的是,若任風華是活死人,那其祖父泉山老人也應該是。
既然泉山老人是活死人,那為何會與自己為敵,且完全就是一副想要貪圖他寶物的嘴臉。
遂,才有此一問。
不等黑少說完,任風華已仰天大笑,充滿譏諷之意。
隨即,他挑眉擠眼,玩味地看向了黑少:“真是愚蠢至極!
泉山老兒不過是我的護身符罷了,我與他毫無半點血親。老家伙幾次三番欲殺洛羽,險些壞了我主大事,你們不殺,我都想結果了那老東西!
若非因此結仇你主,我何至借口遁逃魔地,苦苦等候你們到來?又何至于今日,被其懷疑?”
顯然,其祖父并非活死人,如此這也就說通了泉山老人為何會貪圖洛羽之物,反被洛羽擊殺的原因了。
而任風華身為活死人,自然早已知曉了洛羽的身份,所以他在遇見洛羽初時,才會表現的與眾不同,‘相對友好’...
當初洛羽被霸波兒兄妹劫了胡,他未免引起洛羽懷疑,這才請泉山老人出面。卻不曾想,泉山老人不僅沒能奪回洛羽,且還死性不改惦記財貨,來了個半路殺回......送了性命,壞了自己大計。
如此關系徹底僵化,他已無法再接近洛羽,只能選擇進入鬼門川,好守株待兔。
且,當時的任風華求洛羽帶他一起北上時,眼中、心中毫無殺意,正是因為他那活死人的身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不僅是洛賦散在山海的眼睛,還有暗中保證洛羽不叫其身死的重任!
因為,洛羽一旦死亡,便意味著又要輪回從來,這是其主最不愿看到的結果。
加之任風華‘漂泊’在魔地,看似無家可歸,理由也極為充分合理,演技更是炸裂,所以當時不知這些的洛羽才會同意,眾人也勉強接受。
如今,霸波兒等人雖然對什么活死人不甚了解,但黑少卻是明白。
聞聽此言,黑少抬起了手中晶刀,指向了任風華,聲音森寒道:“很好,你...可以閉眼了。”
眾人知道這是要動手了,霸波兒與游盈盈已按劍在手,準備與黑少前后夾擊。
畢竟她們二人已從洛羽的玉簡中,隱約感覺到了這任風華實力應該不弱。加之任風華能無視那析木的手段,一路相隨洛羽至黑山,便可說明任風華的隱藏實力,絕對在圣堂之上!
果然,任風華目空一切:“可笑~就憑你們這些螻蟻,也想殺我?難道就不怕死嗎?”
黑少則一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模樣:“哼~你逃不了,即便你徹底覺醒血脈,殺了我等。但活死人血脈一旦覺醒,便只有片刻的壽元,此...我之愿也,亦...我主之興也。”
顯然,黑少這是個不怕死的狠角色啊!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了,你是活死人,若不徹底覺醒血脈,便只有被擊殺的份。可一旦徹底覺醒,你就算殺了我們,也活不了多久,如此自己此行‘閉眼’的目的就達到了。
至于什么生死,呵~若怕死,也就不會站在這兒了。
當然,黑少即便不怕死,洛羽也不會叫其前來白白送死!
果然,只見黑少譏諷道:“其實,我主還有一言相勸。”
“哦~何言?”任風華神色陰晴不定,顯然黑少的話刺中了他的軟肋,正在權衡利弊。
他在黑市中與這沉著冷靜的黑少交過一次手,也略知其性。
此刻的他自然也看出,這是個亡命之徒,根本就不把自己的生死看在眼中。
顯然,如今的自己要么被誅,要么徹底覺醒血脈,但即便是這樣,自己也不過旦夕可活。
所以,無論從哪一點來看,好像都如這黑少所言,橫豎都是死!
也許...這就是活死人的宿命吧?
一個活在陰影中的人,一旦暴露陽光之下,便意味著消亡。
只見黑少那一張冷臉,竟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此間洞府內外,已然為我黑水所隔絕,而你的主子也不會知道這發生的一切。”
見任風華目光探向自己身后通道處,黑少料定其心,接著道:“你也休要想著闖出此地,我敢保證,你在踏出前將必死無疑。
所以,我主恩威,特允你...自戕。”
此言一出,不僅是任風華怔住了,就是準備動手的霸波兒等人,都有些懵了!
暗道,怎么就叫人家自殺呢,這是什么路數?
難道對方是你的木偶傀儡不成,你說啥就是啥。
與此同時,周遭驚變突起!
兩側腐朽死水驟然翻騰,冰寒刺骨的黑水正‘汩汩’而出,甚至連石壁縫隙中都開始不斷滲透而出絲絲黑水,凝結成鬼符怪印,鎖困八方。
見得周遭空間果真被隔絕,任風華扭曲的面容已陰晴不定,似有掙扎之色,同時凝視著含笑的黑少。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自己即便不惜一切強行沖出,恐怕也不可能在命絕之前,離開這地陰之氣濃郁成界的此地。
正如任風華所憂一般,這黑少所施的黑水鬼符,正是那黑山水牢中的寒潭腐水所化。
活死人乃至陽之體,而這黑水則受五行云氣所孕,實乃至陰之物,正可克制活死人!
此刻,黑少語氣平淡,接著補上了一刀:“你應該清楚,你的主子不會允許你傷我主。”
“那又如何?”任風華神色冰冷,面沉似水,咬牙切齒:“哼~至少我可以在死前,將你們像這些螞蟻,輕而易舉地捏死在掌中。”
黑少毫無懼意:“的確可以,但你殺了我,殺了我主的劍侍,那我主身邊將無人可使,可護?恐怕北行不平啊...”
此言一出,任風華瞬間面容扭曲至抽顫。
正如黑少所言,他身為活死人,首要目的就是引導洛羽走向自己主公的布局之中,同時還要在洛羽命危之時,不惜一切的出手相救。
如今自己的身份完全暴露,任務...己然失敗,對主公來說自己已經沒有了半點價值。若是再泄憤剪其羽翼,致使洛羽日后生危,恐怕會壞了主公的大事。
想到這兒,他嘴角竟微微翹起,猙獰邪笑著掃視前后眾人,決然道:“很好~很好!”
說罷,他竟然抽出了長刀。
見此,霸波兒眾人還以為其要暴起動手,紛紛戒備,黑少卻古井無波地對視著。
但見此刻的任風華已渾身赤紅,筋脈噴張如蚯蛇盤踞,一股強大無匹的威壓正瞬間席卷洞室之內。
四方黑水鬼符一遇這陽烈之氣,霎那震顫而立,環伺圍攏...
此刻,除卻震驚失色的霸波兒與黑少外,還能勉強在黑水鬼符的減負下站立承受,余者皆面露痛苦,難堪重負之色,已被死死壓迫在地。
顯然,任風華已徹底覺醒了活死人的血脈之力。
霸波兒難以置信道:“神...神影嗎?不...又好像是空冥!”
驚聞空冥太一,游盈盈等人早已色變。
他們何曾想到過,這平時看似貪生怕死,不過煉氣期的任風華,其真實實力竟然堪比空冥太一!
活死人之奇,簡直...匪夷所思。
難怪任風華能視他們如螻蟻一般,言語之間充滿不屑之意。
此刻,正徹底覺醒活死人血脈之力的任風華,其勢已如泰山壓頂,傲立當中,雖有黑水符咒封困抗衡,但他那強勁的威壓依舊肆意席卷八方,至天地色變!
可就是這般強大的存在,卻于自己視為螻蟻的眾人眼前,渾身筋脈寸寸崩斷,丹田烈焰驟然破體焚身!
與此同時,他獰笑著握刀,竟直指自己的印堂要門,緩緩逼近,不甘嘶吼:“我主......無處不在,無所不能!哈哈~”
噗~猙獰的笑聲戛然而止。
鋒銳的長刀猛然貫刺而入,直透腦后,血濺五步,鮮血淋漓,汩汩而下!
‘嘶’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皆面露驚駭。
直至任風華的身魂皆化為灰燼之時,他們這才晃過了神來。
霸波兒等人萬萬沒有想到,任風華如此之強橫的實力,竟然會真的自戕!
如此生猛果決,簡直比那揮刀自宮,也不遑多讓啊!
可在黑少看來,這一切都在洛羽的預料之中。
畢竟任風華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活死人,雖然其擁有自主的意識,但其主的無上意志,他斷然不會違逆,哪怕面對死亡,也將毫不褪色。
只是那句‘我主無處不在’的不甘嘶吼,卻叫人聽著隱隱不安。
此刻,活死人已滅。
黑少收刀,看向了眾人:“我主有命,汝等切勿出此洞府。”
眾人對于洛羽這陌生的護衛,且還是山精鬼怪的黑少,產生了好奇之心。
遂,紛紛圍攏而來,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詢問了起來。
“黑道友有禮,可否告之公子現況如何?”
“我主在圣山。”
“那洛師兄朝圣有危險嗎?”
“有危險...”
“黑兄弟,你怎么這么黑?”
“嗯?......天生的。”
“那你是龍人、還是蛇人、或者妖人?”
“額~抱歉啊...吃了嗎?”
“不~吃!”
圣山,第十二宮,星兆宮。
此宮側望之雄偉,如仙神側臥,仰吞北斗。
俯瞰成十字形狀,中央穹頂鏤空,上浮藍色北斗星耀,灑照宮內中央之處,光影婆娑幽藍而深邃。
此刻,洛羽正踏足于星兆宮內,沐照在這幽藍星光之下。
而他的身前兩丈外,這宮殿的中央處,正盤坐著一位身形隱沒在雪白披風下的垂目男子。
男子面白無須,雖如僵尸一般毫無血色,但其容貌卻是不錯,可見其生前該是一俊美男子。
他雙眉如鋒,額前北斗點印,藍色長發飄蕩柔如大海起伏,神色莊重不怒自威。
顯然,此人就是鎮守這第十二宮的,星紀冥衛!
他雖是閉目,卻似乎早已知曉了洛羽的到來。
其聲如浮波般潺潺而動:“入座,聽問。”
洛羽看了眼星紀冥衛身前的一方空置蒲團,無聲上前,盤膝而坐。
他早就聽聞析木冥衛曾重點提及過,這星紀冥衛實力最強。其異度空間宏力極為強大,若叫其籠罩,則瞬息卷入虛空亂流,后果自知啊。
但,星紀冥衛速來‘先文后武’,你若如實回答五問,便可安然而過。可若是欺騙有假,則立刻睜目‘翻臉’!
也就是說,只要文試不過,北斗星兆之力便會顯露,也就意味著死亡。
你也別想著取巧,什么他哪知道我所言是真是假?只看這星兆宮穹頂之上的北斗星耀,便可照你真假虛實。
幽藍之光若在,便是真。
若藍光轉緋紅,便是假。
此刻,洛羽正盤坐蒲團,與星紀冥衛對坐半丈之遙。
不消片刻,但見星紀薄唇輕動,聲出發舞:“汝...為何而來?”
洛羽似早有意料,不假思索的說道:“為圣女而來。”
片刻,見幽藍之光依舊婆娑,看來這問答只需擦邊即可,無須具細。
一時間,洛羽心下放松,星紀冥衛依舊閉目次問。
“汝修何系?”
羽答曰:“內修煉體。”
星紀又問曰:“可否具體?”
洛羽曰:“無難妖體。”
星紀追問而出第四問:“無難為巨靈,人族何以修?”
顯然,天下皆知,無難妖體其他上古靈族都不可修,就更別說中庸的人族了。
洛羽坦然曰:“機緣得一血丹,煉化涅槃重生,故得無難體,與本源無難妖體有所不同。”
沉寂片刻,星紀最后一問終于道出:“天地黑白之間,若論正邪之道,那淬靈之修是正,還是納陰煉魂之修為正?”
洛羽心中咯噔了一下,顯然這個話題在此刻、此地,便有些敏感了。
魔修自然認為自己才是正、是天道,而玄修也自然認為自己才是天地浩然正朔。
略一思量,遂心神緊繃的想了想,而后直言道:“兩者道眾,其內良莠不齊,不可一概而論。故相對而言,兩者內部各有正邪。”
此刻,幽藍星光依舊,洛羽心中大石漸漸放下。
果然,星紀冥衛依舊閉目,聲音威嚴而洪亮,傳動星兆宮內外,宣告曰:“洛羽,五問五答皆真,過星兆,進圣殿。”
此言一出,洛羽自然是要行禮:“多謝...”
可還不等他說完,只見星紀冥衛的聲音,已低沉而來:“然...你為異端,斷不可生。”
驟然聽聞,只覺自己被戲耍了一般,猛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