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賜大陸,谷影宗。
谷影宗地處影州邊陲,西極之地。
其宗,東向八百里碧波悔過池,高冠林木成梳,坐落于斷云山與連綿如屏的流影山山脈之間的幽靜峽谷中。
而谷影宗的西面,則是一片貧瘠的開闊高地,這高地東低直通峽谷內的谷影宗,向西地勢漸高,可登高崖而望浩瀚無垠的星辰大海。
這里海風蕭瑟,荒涼廣袤,巨大的殘柱、斷壁,正散布于望海高地之上,似在傾訴著無盡歲月的滄海桑田與日月更替。
顯然這是一處上古大戰后,所遺留的荒涼廢墟。
風過,塵埃遡起,浪潮擊飛崖。
就在高地廢墟的盡頭,那面朝西面大海上空,正有一道拱形飛崖,如斷橋般延伸而出。
這飛崖空懸于汪洋大海上,離奔騰的海面相距達數百丈,唯有最前端處有一座充滿歲月痕跡的圓形陣基。
這圓形陣基啊,似乎沉睡了許久許久,正布滿塵埃與隱約可見的遠古銘文,如呼吸般律動著明黃之光。
而在陣基的四周,則紛立有五面三角狀的星門。
其中四面早已崩塌破損,唯有向南一面的火紅色三角星門,依舊在赤火銘文的閃耀下緩緩運轉著。
傳送星門,共兩分類。
三角形態的星門,自然只能單向傳送。
而成圓環陣基狀,雖然可兩點一線雙向往來傳送,但卻需要兩點都能正常運轉,缺一不可。
顯然,這圓形傳送門雖然依舊完好,但卻陷入‘沉睡’了,該是另一端失去了效用。
也就是說,這飛崖之上的殘破星門,至少還有一座赤色三角星門是完好的。
此刻,在這荒涼貧瘠的高地上,正有數之不盡的赤甲人影,無聲地跨坐著魂火骷髏戰馬匯如長龍,蹄踏幽藍火苗地向著飛崖列隊而去。
他們皆面帶兇獸鐵面,內里幽深的雙眸那藍色火苗搖曳,渾身絲絲死氣蒸騰,一看便知乃是那如同行尸般的魔道死衛。
在這臨海高地的廢棄高臺上,玉障正迎風傲立其上,而望這不斷進入三角星門的死衛大軍,他露出了志得意滿的陰冷笑容。
正望飛崖上的星門隧道,幽幽似自言自語:“無盡歲月了...本圣一直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在這牢籠般的山海之外,冥冥之中...似有一遙遠的意識在呼喚我,呼喚我沖開這虛妄的天地,擁抱宙宏的無垠...永夜....”
而就在他笑容還未持續片刻,其臉頰便開始猛烈地抽搐了起來,似怒非怒,又似笑非笑,幾近怪張扭曲。
持續不過片刻,他已咬牙悶哼:“~陶德!怎么?見得本圣大軍,進入那拱衛山海的火靈星,你...很憤怒嗎?”
說著,他似幸災樂禍的叮嚀道:“放棄吧~我親愛的陶德...你的殘魂都這般虛耗了,再這樣沒有意義地掙扎下去,只會泯滅得更快...”
忽然,玉障面容掙扎,幾近憤恨沉吟:“邪...魔~我不會讓你得逞...”
顯然,陶德殘魂猶在,更未盡滅,他也因此知道墨靈圣主這魔頭的一些陰謀詭計。
其實,在山海之外的虛空中,有金木水火土五大星或大陸環繞。
而這五大異界自十萬年前,便得天機耗盡宏力設下無上結界。才得以保山海界域免除傾覆崩滅之禍。也是自那時開始,五大異界便負責起了拱衛山海結界的重任。
這五大異界可令中心所在的山海界域隱匿于虛空宙宏之中,而不被天外天所輕易察覺。
同時,還能阻擋大部的暗源侵襲,至日月昆侖永泰持恒,靈氣泱泱不絕。
也就是說,那火靈星乃是守護山海的屏障之一,可謂重中之重,猶如大廈之擎柱。
如今谷影宗之所以相助北燕,暗地阻撓山外山道延隆興,至南北大小戰事死傷不絕,正是一場可怕的陰謀!
如此兩方僵持之下戰事不斷,死傷不可計也。而這些死去的將士則與那十五萬北燕鐵騎,皆被墨靈邪主暗中煉化成了死衛,正源源不斷地通過星門送往了火靈星。
數十萬死衛風卷殘云般自天而降,席卷火靈異界,可見天地浩劫不遠...
若火靈星就此不保,那...山海結界也將從此蕩然無從,山外山更將徹底暴露在虛空中,受暗源籠罩侵襲,靈氣也將慢慢稀薄....
到那時,沒了靈氣,修士還是修士嗎?
又有誰能阻擋墨靈邪族,荼毒天地蒼生?
顯然,陶德深深的明白,這能與上古眾大能者叫板的墨靈圣主,棋下的很大,大到令人不敢難以想象。
這是一場籌謀萬古,以天為盤,以界為子的乾坤棋局。每走一步都是天塌地陷之險,每思一略都是生靈涂炭之危。
什么太一、尊者,在這乾坤棋局內,都是卑微的螻蟻,甚至連一顆小卒都算不上。
這魔頭一面隱匿行蹤坐鎮山海,削弱山外山內部的勢力,欲引邪族出神罰而侵神賜;一面又行釜底抽薪,意圖自外部敲開山海結界的堅硬蛋殼。
如今看來,無論是哪一步他都勢在必得,甚至山外山都沒有察覺到墨靈圣主就在他們的眼前。
這是一個智近乎于妖的恐怖存在,也難怪當年他能憑借一己之力攪動山海,至天地腥風血雨,乾坤欲傾!
此刻,不等陶德意志占據半息,玉障似人格分
裂般,又換做邪笑模樣,傲然挺立:“上次秘境中,你竟妄圖借螻蟻之手,擊殺你我...這具完美的肉身,可惜反助本圣一舉蕩平了百里氏。呵呵呵~放心,什么莫家、云家、幻天之流,還有你那小師弟的五行宗,都會一個個消亡。”
說著,他聳了聳肩:“當然...在這之前,你得聽話...”
不得不說,陶德的元魂之體確實強大,墨靈圣主奪舍之后,竟不能將其殘魂完全煉化蠶食,且還會尋機滋擾...,可見陶德之姿,勢同天縱。
可...現實卻十分殘酷。
天縱之姿的陶德,卻為命運所戲,如一顆失去自由的棋子般苦苦掙扎,每每以為將見曙光時,卻又發現仍處黑暗,而無能為力。
但...那曾今憨厚耿直的鄉野書生,卻依舊試圖以自己這卑微似浮萍般的渺小赤心,執著地想要去擎天之蓋。
也許,自書生義無反顧地踏出桃花村的那一刻起,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心聲。
那是一個曾今不愿滿足當下的少年,想要功成名就的進取學子,想要證明自己...我非一介布衣的英武背影。
猛然間,玉障竟面露驚顫,其右手竟顫抖著抬起,正在凝指如錐刺向著自己的腦門緩緩刺來!
他面容不斷變換,忽如陶德堅毅昂揚、忽如玉障邪異猙獰,口中卻鏗鏘有力:“我陶德本為鄉野小子,卻受仙師教誨,豈能助紂為虐?魔頭~天地不察爾邪,我自戕身,可也...?”
墨靈圣主沒想到陶德這區區螻蟻,竟然有如此頑強的意志,還能在被自己奪舍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影響自己的言行!此刻甚至還要自戕肉身,讓自己圣魂無處寄存。
若叫其得逞,自己即便再尋得其它肉身,也無法與這完美的元魂之體相媲美,必將實力大損!
但...這一切終究是徒勞的。
此刻,他已慢慢占據主導,面容猙獰道:“我的陶德啊,你竟然...還想殺本圣?呵~”
哼笑聲出,但見不遠處,正有三人被幾名陰森的死衛押解而來,蠻橫地推向了殘石高臺下。
見得來人,玉障那震顫欲點刺向自己的手指,竟猛然怔住!
其面容更是隱隱幻現過去的樣貌,震驚道:“婷...婷諾!?”
來人正是那離開桃花村,踏上尋找夫君之路,對陶德一往情深的發妻,趙婷諾。
當然趙婷諾左右還有二人,乃是陶成文與陶成武兄弟。
只是此刻三人,烏發凌亂,似帶有一些傷痕,顯然曾有過一番抗爭。
玉障這一聲呼喚,趙婷諾已抬頭癡望而來,她懷抱一嬰孩淚眼婆娑著:“夫君...”
陶成文兄弟見眼前之人,一會兒玉障模樣,一會兒又似陶德的模樣,他們已顧不得許多,霎那雙雙跪地,哭拜請罪道:“主公,我等無用,未能保主母與小主安危....”
“小...小主!?”聞得兄弟二人之言,玉障已驚顫著化定陶德容貌。
他望向了趙婷諾懷中,那還在襁褓中正在啼哭的嬰孩,似驚又似癡惘:“我...我的孩兒?”
趙婷諾含淚點頭:“我們的女兒...”
可就在這時,陶德竟周身魔氣升騰,似成魔影而顯圣!
他渾身僵直,唯有頭顱搖動,難以置信道:“不...不可能!”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當年雖然與趙婷諾結發成婚,但卻相敬如賓,從未碰對方一下,為的就是不將這癡女子卷入其中...
可為何,婷諾還會誕下...!
想到這兒,他猛然看向了身旁已霎那乍現,禁錮自己行動的魔影:“是你...!?”
魔影無相亦無面,卻雙眸幽芒,桀笑不休:“~是不是很驚喜?很意外?當年你意圖鎮壓本圣于方寸山內,以為本圣就看不出...其實你的心里已有了她?”
此言一出,趙婷諾猛然悲喜抬頭,似無憾此生...。
此刻,墨靈圣主已嘖嘖感嘆:“人啊~!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你將自己摯愛的師妹,拱手讓給了自己的師弟,卻又不敢去愛、去碰自己的發妻。真是悲哀...
哎~誰叫本圣最是仁慈,便只得幫你買醉,也好撥開你心中那壓抑的欲望之火,好美美享受人間這美妙絕倫的男歡女愛...”
桀桀的怪笑聲起。
陶德似剎那憶起當初自己在府中書房內,那夜悶酒...莫名買醉的畫面。自己醉意朦朧中,似曾有人推門而入,身若輕蟬,語似柔水...
頃刻間,陶德已明白了一切。
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皆在這可惡的魔頭掌控之中,如盤中棋子任人擺布!
想到這兒,那仿佛早已被抹去的記憶霎那于眼前,自己...終究還是留下了兒女情長。
此刻,他如挖心之痛一般,含淚而視正梨花帶雨的趙婷諾和其懷中啼哭的嬰孩,心如刀割地搖頭悲切而笑:“呵~不該有她...不該啊!”
趙婷諾本就不笨,自然明白了夫君的話中深意。
她含淚微微點頭,神色決絕,雙眸中盡顯剛烈:“夫君且安,我母女來生再與君見~”
話音未落,她竟將襁褓中的女嬰高高舉起,同時極速催動丹田,猛然泣淚摔下!
顯然,趙婷諾不愿自己和女兒成為陶德的牽絆,更不愿自己的夫君受魔頭要
挾,想以死絕邪魔陰毒之計。
可見這一向溫柔賢淑的癡女子,也有其不讓大丈夫的剛烈一面!
此刻,陶德已面露慘笑,淚光劃落。
趙成文兄弟已大驚失色,同時疾呼:“主母不可~!”
二人竟同時跪撲向那即將呱呱墜地的女嬰。
但詭異的是,四周卓甲死衛卻并沒有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而眼見著女嬰即將墜地,趙婷諾也將爆體而亡之時。
突然,一股無形之力竟在陶氏兄弟之前,將那離地只一寸距離的嬰孩穩穩托起,隨即一縷黑煞封指向了趙婷諾紊亂的丹田處!
霎那,丹田回歸平靜,漆黑的幽影已自地面之下,如鬼魅般乍冉升起。
出現之人,正是谷影宗宗主,魔修四大尊者之一,影氏。
見得自己的女兒已落于影氏的懷中,陶德萬念俱灰,未能自爆的趙婷娜亦悲愴欲絕。
此刻,墨靈圣主的魔影已自陶德身旁,烈展而現于二人之間。
他左右顧盼看向二人,如見精彩的表演一般,驚嘆拍手連連:“這可是你們的親生女兒,是你陶氏的獨苗呀!你們...竟然這般不喜?真是精彩啊~”
陶德面露憎恨地怒視魔影:“呵~魔頭!收起你那假仁假義的丑陋嘴臉,你囚我妻女,無非是想要脅迫于我放棄抵抗,好徹底被你吞噬罷了。”
說著,他慘淡而笑望已跌坐在地,泣不成聲的趙婷諾:“呵~我陶德本就是殺父、弒師之惡徒,早已心如鐵石,豈會受兒女情長所累?哈哈哈...”
“好...很好!”墨靈圣主瞬間掠至陶德面前,雙目對視,咧嘴如血盆獰笑:“也罷,誰叫本圣對你最是仁慈呢。”
他煞氣凝指影氏懷中,那正在啼哭的女嬰:“既然你這生父不要她,那本圣要,如何?”
“你...!”陶德癲笑立止,驚怒而視。
這次,則換做墨靈圣主仰天大笑,遂看向陶德:“陶德啊~快為我們的女兒,取個名諱吧。你知道...這是本圣能給你的最大恩賜了...”
陶德望向了影氏懷中,那正瞅著自己,眨著水靈靈大眼的女兒,慘淡而笑:“好...好,我取...。”
悲思不過片刻,他眼中已滿是溫柔:“愿...星河予你溫柔,落幽毋濁淤貉,我兒星河...毋憂、毋幽啊~!”
此言一出,那襁褓中的女嬰,竟咯咯而甜笑。
陶德一見,頓時橫淚,仰天大笑。
不等陶德淚笑片刻,墨靈圣主已魔影呼嘯而入其體內。
霎那間,陶德面露痛苦掙扎,卻依舊目視幼女:“毋憂...毋幽...”
不過片刻,他便重新幻做玉障模樣,且邪笑傲立,而視正垂首影氏懷中的嬰孩。
他桀笑低吟道:“自此之后,她...哦~應該是星河便是你的弟子,更是替本圣行走于火靈異界的高貴愛女,去吧。”
說罷,他大手一揮之際,已桀笑于九天。
“遵,我主圣命。”
影氏竟抱著女嬰,勁直地向那通往火靈星的三角星門而去。
此刻的陶成文與陶成武兄弟,再是遲智,也已然看出了端倪...
但見主母悲痛欲絕,他二人在相視一眼后,還是做出了決定。
只見二人對著魔頭的化身玉障,竟叩拜道:“主公,星河小主年幼,還請允我兄弟二人與主母同去,也好有個照應。”
玉障邪笑而視二人那不斷跳動的眼簾,幽幽道:“倒是忠心,就去吧。”
二人心中暗喜,他們自然明白了當下局勢。
如今自家主公已被這魔頭所制,主母留在此地便是質人無疑。
況且,小主又被那鬼影般的邪人收做弟子帶往異界,那等小主成人后...還能得好?此等骨肉分離、歹毒至極的誅心之舉,簡直如那刀俎時時鱗身般痛苦煎熬...
試問但良知的父母,又豈能見兒女染污成邪?
與其如此,還不如試著看,看能不能一同前往那什么火靈星,或許還能不叫小主近墨者黑。
但,墨靈圣主又豈能看不出二人的粗淺心思呢?
此時,不似陶家兄弟般天真的趙婷諾,自然知道這看似大度的魔頭,絕計不會叫她同往。
她萬念俱灰地靜坐在了斷柱上,癡望飛崖方向,含淚決絕與二人:“你們去吧,好生護衛夫君的骨血。”
顯然,這話中之意是在告訴二人,我若去恐怕都去不成,只能靠你們二兄弟教其向善了。
陶成文還算聰明,已明白了主母之意。
見二弟還要勸說,他行禮道:“主母放下陪伴主公,我兄弟去了。”
不多時,陶成文便拉著陶成武,消失在了飛崖上。
此刻正傲立臺上的玉障,已調笑看來:“夫人為何不同往?”
趙婷諾依舊盤坐在石臺旁的斷柱基上,似陷往昔珍稀的回憶,癡望著飛崖:“緣來緣往,緣聚緣散,雖曇花一現剎那,但此生能遇夫君終是婷諾之良緣......緣起終有緣滅。”
說著,她雙眸清冷而視玉障:“待到那一日,夫君總需一至親...來安葬。”
桀笑聲起,回蕩于高地遺跡之間。
“~真是一位有情有義的癡女子,令人敬佩啊!本圣...允你在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