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簾洞,桑老洞府、暗室內。
這暗室雖然四壁嵌有油燈,卻依舊昏暗。
當中有一圓形石臺,三面環水,一面同往緊閉的洞門。
而當中圓形石臺前,正有絲絲黑色死氣升騰,在這昏暗的洞室內叫人頓生詭異之感。
此刻,桑老正盤坐在油燈搖曳的暗室中央、平臺之上,顯得愈發萎靡不振。
其身旁,洛羽早已疑云滿面,望著桑老身前那漆黑如墨的死氣。
顯然,這是墨靈邪修所煉的陰煞死氣!
而水簾洞中為何會出現陰煞死氣,且還是在桑老的洞府暗室中,這著實讓自己吃驚不小。難道桑老...修魔?
可自己先前為其療傷時,并未發現桑老體內有邪氣。
似乎明白此時洛羽心中所想,桑老聲音低靡道:“小友莫驚,老朽并未修魔。”
洛羽不解地指向眼前正升騰的如縷死氣,問道:“那這...?桑老為何帶晚輩來此?”
桑老也不回答,緩緩伸出了枯手,竟在洛羽驚訝的目光下,觸摸向了眼前的死氣。
還不等洛羽出言阻止,只見那升騰的死氣竟然瞬間纏繞其指間,隨即被桑老吸納入體內。
眼前景象,已讓洛羽大驚失色。
顯然,從桑老吸納這死氣的一瞬間,自己明顯的感覺到了,桑老那萎靡的精氣神似乎好一些。猶如修士吸納靈氣,將之煉化成了靈力一般!
在吸收煉化了一縷死氣后,桑老又睜開溟蒙的雙眸,看向了一臉驚疑的洛羽,幽幽道:“想來小友應該知道,老朽所煉之氣乃是陰煞死氣。”
洛羽無言,微微點頭。
他自然知道這是何物,但修士又豈能煉化這等邪煞死氣?如此豈不是邪修所為?
見此,洛羽不解的詢問:“桑老,您為何能煉化死氣而不...而不...?”
“而不成魔?”桑老直接反問,遂解釋道:“老朽參悟不精,也只能煉化片縷死氣罷了。”
“參悟不精?”洛羽似乎抓住了桑老話中的重點。
桑老點頭,道:“對,參悟。”
說著,他指向了右側石壁。
定睛去看,只見燈火搖曳下,墻壁之上似書寫著密密麻麻的字跡。
當先兩列十三字曰:
「天地既演八元,暗可九乎?當鑒之。」
而后,又書曰五個水柔大字——《暗行九氣訣》
洛羽默默念出,遂不解地看來:“這是...?”
桑老滄桑聲隨之傳出:“這是老祖所創的暗行九氣訣。”
“老祖?”洛羽越發迷糊了。
可桑老則語出驚人道:“清燈老祖,或者是說青燈夜魔。”
此言一出,洛羽大驚失色:“清燈...清燈前輩她來過水簾洞?”
桑老并未有半點驚訝,反倒似陷入回憶般點頭道:“來過來過...在很久以前,老祖曾......”
聽著桑老一一道來,洛羽隨之心明。
原來,清燈前輩過去也流落到了神罰,歷經生死磨難,還一度修煉至圣堂中期,更成為了當時的水簾洞洞主。
但...在神罰大陸中,圣堂中期終究無法與墨靈邪族叫板。而唯一通往千山域海的星門,又在邪魔手中,有魔尊鎮守,可謂歸路斷絕。
那時的清燈前輩還未入魔,仍舊想著重歸千山域海。
遂在百般嘗試無果后,她萌生了一個恐怖的念頭,竟嘗試參悟暗源之力,甚至以自己為鼎爐,不斷吸納暗源死氣,妄圖以此提升實力。
自此之后,清燈性情大變,亦正亦邪。
桑老指著那墻壁上的字跡說道:“當年老祖在最后清明時,以燈油為墨,留下這《暗行九氣訣》之后,便消失無蹤了。
至百年后,墨靈邪族中,便多出了一位青燈夜魔,號令夜游衛,攻伐千山。老朽便是在那時,流落至神罰。
而救我之人...”
望著看來的桑老,洛羽難以置信的猜測道:“難道...桑老您是被清燈前輩所救?”
桑老微微點頭,卻又苦笑,盡滄桑:“許是那時的老祖還有一絲清明未泯吧?她不僅放了老朽,還告知這《暗行九氣訣》可吸納暗源轉為靈力。而這暗室自此之后,便只有歷代洞主才可進入。”
“這...!”對此洛羽是聞所未聞。
要知墨靈族正是因為吸納這暗源之力,才化身成魔,山海修士簡直避之不及。
沒曾想,這清燈前輩還真是異于常人,竟敢吸納這恐怖的死氣?
此刻,桑老聲音幽幽傳來:“老朽雖資質愚鈍,參悟數百年依舊不得大成,但吾敢斷定,《暗行九氣訣》的確可煉化暗源轉為靈力。老祖以身試毒,留此箴言,天地既生演八元,可為靈力,而暗源充斥浩瀚虛空,又為何不可成第九元?”
聞得此大膽的猜測,洛羽若有所思。
確如清燈前輩所言,修士雖以八元之氣,煉化成靈力,但并不代表這天地間就只有八種靈氣。
至少以自己的體質,就能感知到除八種靈元之外的一暗一明兩種迥異的元靈振動。
雖然這種感知相比八元要微弱些,但那兩種不明的元靈振動,在自己遇到這死氣時,其感覺便會極為強烈!
難道暗源死氣中真的存在元靈?
想到這兒,他若有所思,沉吟道:“...心沉靈臺,居暗而耀陽,則陰不受侵,而后納丹田!難道吸收暗源轉為靈力,...真的可行?”
桑老聽了之后,則贊嘆道:“小友悟性超凡,令人嘆服。老祖以身試死氣,入魔之前終成此煉氣法訣。想必以小友的悟性,當可參悟此訣。要知此訣一旦功成,不僅可以煉化暗源之氣,還可掩身似魔,迷惑人前。”
說著,他竟如一位慈祥的長者,關切自己的子侄后輩一般,叮嚀道:“在這兒永夜般漆黑的罪惡之地中,小友應該習慣周遭黑暗,甚至去擁抱黑暗,才能不被虎狼發現,不被傷害。
老朽命不久矣,不能給小友什么幫助,也只有此訣相贈,望你能暗夜...健行。”
洛羽自然明白桑老是希望他在這罪惡之地中,不要墨守陳規,心存仁慈,要學會用黑暗偽裝自己,隱藏自己。只有這樣,重歸神賜大陸才有一線希望。
而自己若能參悟這《暗行九氣訣》,或可在面對墨靈邪修時,避免許多的麻煩。
但...此訣畢竟是清燈所創,清燈留下此訣便化身成了魔,若是自己修煉之后,會否也......
想到這兒,洛羽心中難免有所顧及,便詢問道:“老前輩,您真的覺得修煉此訣后,可暗夜健行?”
顯然,洛羽的顧慮桑老心中了然,遂說道:“老朽并不喜歡黑暗,但也不喜光明,因為光明有時如烈陽太過耀眼,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正如清燈老祖當年選擇黑暗,那是因為黑暗無私地接受了老祖。
有人說這世界非黑即白,正如人性一半是光明,一半卻是陰暗。黑是象、明亦是,若不深處黑暗之中,又怎知光明為何物?而你是誰?是善、是惡?也只有你自己知曉。
至少,眼下看來,老朽依舊是老朽,而小友也說過,青燈老祖終歸清明而去。”
洛羽聞之,一霎心有所悟。
是啊~縱使修煉五行三奇之氣,亦不乏如泉山老人這等利欲熏心的險惡之輩,只要心念堅定,浩然于心,即便修煉死氣也不過是身外萬般幻象罷了。
正邪、黑白、善惡,皆一念而動,我心當持中庸之道,合乎陰陽之變,而左右不惑、不動。
此可為我道,入世萬象之心,守中不變。
想到這兒,洛羽感激行禮道:“老前輩所言有理,小子受教。這世間萬象啊,如夢如幻,如過眼云煙,心在人在,氣散人亡。無論黑還是白、善還是惡,皆一念如夢似幻,也是心之意境的修行考驗。”
見此,桑老頗感欣慰地點頭:“不錯,所以伽南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大悟言,老祖亦能在黑夜之中,保留一絲光亮,從而窺探暗夜獨行之法,相信小友亦能做到。”
說罷,桑老似乎再也沒了氣力,漸入虛靡,慢慢合上了雙目。
只有微弱的呢喃聲回蕩在這昏暗的暗室內。
“小友...且行...且珍重。”
洛羽肅穆持禮,向著垂首氣絕的桑老,深深下拜。
待起身時,桑老已然身化熒光流散入水中,只留下了一根雪白的鎖骨,正閃爍淡淡的磷光。
自己知道,這是水靈族人,應該說是山海衛自我葬禮的儀式,塵歸塵、水入水。
而這留下的一截鎖骨,將歸入那浩瀚的淚孤海,融入水靈族先祖的懷抱。
將鎖骨小心地拾起,貼身放好后,洛羽便看向了石壁上的《暗行九氣訣》。
隨之,默念而出...
「...神知氣神,而神不知不神,所以神也。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故,外有玄炁。炁有五行、三奇,唯失一者、既思九宜......」
此刻,洛羽一邊默念箴言,一邊牢記于心,開始沉心感悟。
夜幕降臨,天靈洞,洞主石殿內。
此刻的天靈童老,正高坐洞主寶座上,愛不釋手地把玩著手中的乾坤袋。
下手左右,正分坐著二人。
那左首端坐沉思的中年男子,斜披灰白斗篷,寸須白染,雙眉深鎖細長如飛雪,額前長發遮蓋一側面頰,顯得有些陰沉狠戾。
右側正坐著一位體壯如牛的褐膚巨漢,比之奔波兒那漢子還要雄壯幾分。他蓬松的長發正隨意捆扎,且在大口大口的飲著酒水,顯得幾分豪邁與粗曠。
此二人正是天靈洞的兩位凝星長老。
那長發遮面的長老,因其性格陰沉狠戾,眉須如雪,在這萬里大山中人送道號,雪戾真人,亦稱雪戾長老。
而那正在豪飲的褐膚鐵塔巨漢,則性情狂躁易怒,眾人皆懼其威,稱其巨怒長老。
此番,雪戾長老先瞥了眼豪飲的巨怒長老,隨即擔憂地看向了洞主,問道:“洞主,那小子前往水簾洞多時,會否生出變故?”
天靈童老精力都集中在了手中的乾坤袋上,只揮了揮手,隨口笑道:“有奔波兒與霸波兒兄妹在旁,料無差池。若有變故,他二人定會暗中告之,不必擔憂。”
那巨怒長老飲了一口酒,抹了抹大嘴巴,舒爽的‘啊~’了一聲,反取笑對面的雪戾長老:“我說雪戾老哥,你成天愁個啥?咱洞主向來運籌帷幄。那小子雖然修為了得,但閱歷卻是個雛兒,豈能逃得過洞主的五指山?”
天靈童老一聽,是點頭含笑,頗為受用:“正是。待兩日后,他歸來時,再設下豐盛宴席,加以美色,輔以墜靈液,哼~必叫他.....”
可就在天靈童老得意哼笑,話未說完之際。
石殿外,已響起了明俠的稟報聲!
“啟稟洞主、長老,先前派出打探的兄弟,已有水簾洞消息。”
兩位長老一聽,頓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了天靈童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