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云起,塵飛揚,黃沙蕭瑟掠斜陽。’
——春去秋來,轉眼半載已過。
北地沙州,那一望無垠的什戈大沙漠,正斑斕于云影流淌之間。
一道如劍般挺立的蓑衣身影,再一次的立在了星辰海崖邊。
他收回看向身后茫茫沙漠的目光,轉頭直視向浩瀚的星辰大海,如右側不遠處的比熊山峰一般,巍峨屹立于山海之間。
此人,正是黑刀木閆邪。
木閆邪在完成了云劍南所托之事后,他便再次回到了比熊山北,星辰海畔。
他知道,一旦踏入那極北重水之地,便意味著自己將如云劍南一般與世隔絕,但這不正是他心中想要的嗎?
只見他望茫茫星海,緊握劍柄,目光如劍:“我道有進無退,不至絕地,焉能涅槃重生?云劍南,我木閆邪來了。”
說著,他已自海岸斷崖上縱身跳下,腳下一葉扁舟乍現,泊于浪花之間。
而就在木閆邪準備立舟北上之際,忽然一道傳音小劍遁空飛來!
只單手并指一抬,在收了傳音劍影之后,木閆邪頓時皺眉。
他回頭看了眼南方,在沉思片刻之后,最終還是決定向北而去。
可還不等他行出一里,便是一男子自舟前空間憑空響起:“邪兒?”
此聲余音未落,紫竹小舟之前空間竟然虛幻而動!
嗡~空間竟在波動幻化之下,顯露而出一略顯頹廢的男子幻象!
幻象雖然半透虛幻,但其五官卻極為清晰。來人烏發披肩,未有半點扎束,其身著黑色寬松長衫,膚棕鼻挺,似乎帶有極重的黑眼圈。他眉尖而細、唇薄略帶人畜無害的淡淡微笑。再襯以尖細的下巴處,那留有鋼針般的寸須,給人一種頹廢之中隱現狠辣的觀感。
木閆邪一見來人,頓時按劍單膝跪下:“弟子,拜見師尊!”
此人正是,秋水宗宗主——秋水煌!
當然,這只是秋水煌的一道神識幻象,顯然是追蹤傳音飛劍而來。
秋水煌嘴角微翹,看向了木閆邪,溫和且關切的詢問道:“邪兒,你這是要去哪啊?”
木閆邪遲疑片刻,微微垂首:“弟子在尋找云劍南。”
“哦~?”秋水煌笑得極為燦爛:“然后呢?”
“然后...”木閆邪正要開口,卻不曾想秋水煌已接著微笑如是:“然后,你就可以無視宗門之命?”
木閆邪頓時心驚,他連忙換做雙膝拜倒,敬畏地抬頭:“弟子不敢!只是...”
“哼~!”秋水煌悶哼了一聲:“若再敢恃寵而驕,你這黑刀可以自折了。”
木閆邪瞬間怔在了原地,以往他一人在外獨行慣了,偶爾也會不遵宗門之令,師尊也從未動怒過。反倒會鼓勵他多多歷練山海,增加見識閱歷云云。而如今師尊幻象前來,定是有大事發生,看來此次師尊是真的動怒了!
果然,秋水煌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喝令道:“據聞這北地沙州之西,最近時有極光反古輻照,似秘境開啟的征兆,傳聞乃一上古秘境。然圣堂之上皆不可靠近,你先行前去察看一番真假,若有機緣,我秋水宗務必占得先機!”
木閆邪哪稀罕什么破秘境機緣,他此刻只想前往重水,潛心修煉與云劍南一分高下。可師尊當面,他又如何能拒?
如今也只能先完成師命,再前往重水了。
見此,他只得黯然接受:“弟子遵命,即刻就前往。”
說著,雷厲風行的木閆邪便準備動身了。
可秋水煌則補充道:“此刻洛羽雖然仍舊藏身后山藥園,可若他萬一出現...”
木閆邪自然知道,自家師尊想要得到那飛升之術的心思,于是他干脆利落的回道:“弟子明白。”
他之所以答應的如此干脆,那是因為自己與洛羽壓根就沒什么交情可言。嚴格來說,在斷龍池中,二人之間還有不少嫌隙。若真能遇到洛羽,他也不建議出手...。
當然,他也不相信洛羽會冒險走出藥園。
見自己的真傳大弟子,答應的極為干脆,秋水煌頗為滿意。
此時,他雖然已是空冥期,但幻象卻持續不了多久,不消片刻便自行消散來。而北上未能付出于行動的木閆邪,則半路折道向西而去。
青丘山北麓。
在連綿縱貫南北的青丘山北部中,五行劍鋒正如龍角一般,沖天拔云,屹立九天之上。
此刻,在這五行劍峰的外室山腳下林蔭山道處,正有一行身著云白羅裙,外罩流云綾霞披的年輕女子止步山間。
她們姿容不一,或聚或散,各個都似飄落人間的仙女一般,舉手投足間都帶有絲絲出塵之氣。
尤其是當先一頭戴輕紗翠竹笠的女子,她容貌雖然遮蓋在薄紗曼妙之下,卻更多出了幾分朦朧之美。尤其山風徐徐而過,輕撫搖曳衣裙、帖服勾勒著她那絕世婀娜的身姿,讓人一見頓生無限遐想。
只嘆‘人間落無塵,閉月羞百花’。
此絕艷婀娜女子,正是那閉月仙子——呂音蓉。
而在其臂彎懷抱中,正有一看似不過金釵之年,粉雕玉琢的嬌小可人兒,正昏睡在坐于石上的閉月仙子懷中。
“娘親~?”小丫頭虛弱地睜開了寶石般的雙瞳,看向了呂音蓉。
呂音蓉則收回了仰望五行劍峰的目光,愛憐地撫摸著懷中愛女發絲:“月兒,我們到了,這就是五行劍峰。”
顯然,這可人的小少女,正是云劍南的女兒,云遮月。
云遮月乃心體,這雖然是一種絕佳的修煉體質,但上天也是公平的!心體自出生之際,便陽虛陰盛,因此其體質必然虛弱。最詭異的是,心體會自行吸取,百花母體的陽元來維系自己的成長,直至母體徹底凋零...。
陽元乃生生之氣,過損流逝則壽元稀薄。這也是百花母體為何一旦誕下心體女嬰,便只能壽百年的主要原因。
可想而之,心體是一種會反噬其母的霸道體質。這就好比自然界中,‘花開艷一時,只為蕊果生’,這是一種如自然法則般,不違逆的現象。
讓人不禁感嘆,‘殘酷的自然法則之下,同時亦充滿著美麗無私的母愛’。
但...云遮月似乎并不止于此,因為此刻的她不僅僅是虛弱,更似一種昏睡無力的病態之狀。仿佛轉眼之間,就會香消玉殞一般。
而足不出望月宗竹林的閉月仙子呂音蓉,為何會攜女出現在此地呢?這自然是因為木閆邪轉達了云劍南之意的緣故。
呂音蓉在得知云劍南音訊后,是悲喜交加。雖然木閆邪只字不提云劍南所在何處,但她卻得到了一個好消息,那便是愛女的虛疾之癥有了康復的希望。所以,她才會前來五行劍峰,尋找那山海的風云人物洛羽,已期救治愛女。
這時,一名為首的望月宗女弟子,正領著眾師妹來到了呂音蓉身前,微笑道:“大師姐,五行劍峰到了,我們也要繼續前往沙州了。”
呂音蓉見云遮月又昏沉的睡去了,她便站起,看向了一眾圍來的師妹們,點頭囑咐道:“此去若真有上古秘境,需注意安危,小心...。”
不等呂音蓉叮嚀完,一眾望月宗弟子,便笑靨如花,你一句我一句說著。
“大師姐放心啦...”
“師姐,相比秘境機緣,我們更喜歡月兒呢~”
“希望歸來時,月兒能活蹦亂跳,嘻嘻...”
“是呢,是呢!”
一番鶯鶯燕燕之后,眾仙子已向北而去。
望著消失在視線中的師妹們,呂音蓉收回了目光,仰望云霄劍峰喃喃:“劍南,洛羽他...真的能救月兒嗎?”
說著,她已懷抱著昏昏沉沉的云遮月,腳側坐瑤琴流光之影,伴琴瑟之音御空直向劍峰。
金燦燦的朝陽,如簾般灑進了幽靜的桃花山谷。
秋色繽紛如畫,映照于青山懷抱之間;屋舍點綴如墨,霞光渲染于薄霧輕纏之下。
鳥鳴幽幽旋,水潺律律仙。
獵戶打扮的陶氏兄弟,在經過荷塘小筑籬院外時,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眼院內那紋絲不動,正端坐石桌前的白衣身影。隨即,他們是強忍著心中笑意,極速向后山撒狂兒狂奔而去。
而荷塘小筑內,趙婷諾則端著一杯熱茶,蓮步來到了石桌邊。
輕輕地將茶盞放在石桌一側,望著眉頭緊縮,目不轉睛盯著一副殘局的燕飛雪。
趙婷諾微微蹙了下秀眉,似有不忍道:“燕公子,你已連續...連續參悟此棋局足足一月了,還是先喝盞熱茶,歇息片刻吧?”
燕飛雪聞之,身體微微一顫,這才緩過神來身旁有人。
隨即他木然抬頭,見是溫和待人的趙瑛諾,他僵硬的一笑。
可燕飛雪這一愣、一抬頭、一呆笑,只把趙瑛諾給看得心中咯噔一下!
因為此刻的白衣燕飛雪,再也不是數月前,那面如冠玉的俊逸男子模樣。而是白衣之上枯葉散落,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尤其是那一雙黑眼圈,還有那眼白中隱隱密布的血色,無一不在說明這位青云翹楚有點疲勞過度了!
只見燕飛雪渾然不覺,頂著一雙‘熊貓眼’,開合著干澀的嘴唇,中氣不足的不以為然道:“呃...一月光景又算什么?想我燕飛雪閉關最長時近十載...”
說著,燕飛雪又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棋局,點頭伸手感嘆道:“此棋局越看越發玄妙,只覺眼前如幻如見天地旋煌,似能沉入其中。況且,若不是因為參悟此象碁,我又豈能在月前突破呢...?”
不錯!燕飛雪已在一月前,從凝星八層,終于突破到了凝星九層。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根本與象棋沒半毛錢關系。而是因為他本就是在八層巔峰,只是一直為心境所阻,無法晉級罷了。如今他已和洛羽‘化敵為友’,自然心結盡去,水到渠成...。
但燕飛雪自然不會這么認為,他已經先入為主的將自己突破的原因,歸結成了參悟象棋的結果!
想到這,他那本該探向茶盞的手,又忽然收回,迫切道:“不行...我得繼續參悟此局!”
哎~趙瑛諾輕輕嘆息了一聲。
這半年觀景下來,自己也在丹藥的輔助下,邁入煉氣二層。再加上有燕飛雪這么個青云榜天才在,她自然明了許多修煉知識。
此刻,她也不得不噓唏感嘆。那燕飛雪口中所謂的閉關修煉十載,修士自然能保持精力充沛,尤其是無垢已上,日夜不息都不為過。畢竟打坐修煉,煉氣的同時,也是在凝神,可以緩解精神疲勞。
可你燕飛雪此刻...這能一樣嗎?
自一月之前,洛羽出來與燕飛雪殺了幾局,在大賺一筆之后,便留下這一殘局,再次閉關了。而可憐的燕飛雪,竟然像著了魔一樣,在此枯坐參悟至今!
趙婷諾心中無奈,這枯坐一月是尋常人能承受的?一月不休不眠,也不修煉,精神又豈能恢復?要不然你燕飛雪怎得滿眼血絲,頹廢至此?這也就是你燕飛雪底子好,要是換作他們這些煉氣士,估計早就猝死了。
可燕飛雪愣是當事者迷,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甚至是如癡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