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還是留下吧...。”
那蠕動如墨染一般的烏云中,竟隆起一道模糊的身影,其內如枯木斷裂之聲,幽幽響起。
聲微微,沙啞而低沉,卻似能攝人心魄!
見眼前詭異的一幕,水萬行與君不惑幾乎同時喝問聲出!
“誰?”
此刻的他們,以圣堂初期三層的實力,神識竟然感知不到對方的修為!也就是說,來人最少也是圣堂后期。而能無聲無息地來到他們眼前,那此人就絕非圣堂之境了!
神影神君?空冥太一!
忽然,他們想到了一個人!鬼面生那位神秘的‘太一師尊’!
此刻,二人已神色大變,身形更是驚覺爆退!哪還敢有半點的猶豫?
可來人真的是洛羽那位假師尊,黃老嗎?
顯然不是!
只見那隆起的人形墨云,在見得二人瞬移遁逃后,竟發出了一陣低沉的怪笑聲。
濃墨身影,似展臂指向了閃遁的二人,低沉道:“定!”
一字箴言出,如同神明法旨一般!那本該瞬移逃遁的二人殘影,霎那間便顯露而出真身,定在了虛空之中。
二人身形顯露,見自己竟動彈不得分毫,頓時大驚!而就在這時,只聽得身后再次傳來了,那似法旨般的低沉輕喝聲:“去!”
此聲余音未罷,似有一把漆黑的折扇,環繞旋動著沖出濃墨身影。于剎那間便化作十六把裹挾黑氣的寒芒長劍,震亂八方空間,呼嘯如鬼泣一般,一躍閃現繞旋于二人身前!
見得這十六把流光般,飛梭至眼前的黑劍!
君不惑與水萬行幾乎同時,驚懼而呼。
“八方六合扇!”
“書生劍,郭頌!”
‘郭頌之’三字還未說完,那十六把黑色劍影流光,已發出鬼泣一般的劍嘯聲,于瞬息之間便洞穿了驚懼萬狀的二人身體。
直到同歸黃泉的那一刻,君不惑與水萬行都不明白,明明已經身死道消的五行宗老祖郭頌之,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當然,這個問題,他們只能去問地府閻羅了。
十六把劍影何其犀利,瞬間便戮散了二人的身體,更于剎那間絞滅了,他們那欲要遁逃的如星河一般流淌的元神!
修士一入圣堂,不僅下丹田處儲存靈力的星辰,會變化為星河流淌狀,就連其元神也將脫變,依附于星河之上,受精純的靈元滋養,璀璨如圣光霞照,映射丹田。圣堂之境,也是因此而得名。
而圣堂強者的元神,已經十分強大。即便肉身隕滅,其星河狀元神亦可暫時脫體存活。只要有合適的身體奪舍,圣堂強者仍可重獲新生。
當然,這也是萬不得已之下,才為之事。畢竟奪舍有傷天和,對自身道運有損。再者新體也并非自己原來的身體,難免會有諸多弊端,甚至為心魔滋擾,修為停滯不前也是常事。這也是圣堂強者,不愿輕易舍棄舊體,去尋找資質更好的身體的緣故。
所謂,‘修真有風險,奪舍需謹慎’,便是這道理了。
此刻,那十六把漆黑劍影,將君不惑與水萬行身魂俱滅之后。便裹挾黑煞之氣,重新穿梭而回,梯次收縮化為一把展開的黑色折扇。
一只枯朽的手掌,穿過濃墨煙云,抓住了折扇,隨即緩緩莫入了濃墨身影之中。
砰~!
濃墨身影瞬間驚散,消失于滾滾烏云的海洋之上!一切回歸如初,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般。有的只是狂風呼嘯和那烏云之中,不斷閃爍電光的滾滾雷音...。
天雷滾滾,銀光如龍,貫通天地,裂變八方。
于天之橋外,東方數十里處,正有零星幾處礁石,散布于浩瀚的星辰海域上。
仰望電閃雷鳴,烏云壓頂的夜空,面色煞白的薛冰兒,收回了疑惑的目光。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遭受重創,又因強行施展龍蛇九變神通而反噬,此時正是除掉她的最好時機,君不惑與水萬行又為何不趕盡殺絕?
放下心中疑慮,薛冰兒望向懷中的師弟。
他擔憂地探了探洛羽的脈搏,見竟然比先前好了許多,薛冰兒便放下心來。
她伸出如玉纖指,輕輕撥開洛羽臉龐上,那濕漉漉的亂發,從未有過的溫柔喃喃著:“師弟,師姐恐怕保護不了你了,不過你放心,你不會有事的。”
說著,薛冰兒便拿起掛在洛羽腰間的乾坤袋,在強行抹去烙印后,便召出一顆閃爍霞光的梨形果實。
此刻,雨勢見小,她正握著閃耀璀璨霞光的陽果,看向烏云蓋頂的夜空。
薛冰兒收回了目光,抱起洛羽:“師弟,陽果可化腐朽為神奇、延年益壽。只要吃了陽果,師弟,你定能在須臾之間恢復...。”
她一邊勉強為洛羽打出一道稀薄的靈力盾與神識結界,一邊說著:“有了這靈力盾與神識結界,你隱匿在星辰海下就安全了。師姐會為你引開他們”
說著,薛冰兒便準備將陽果送向洛羽口中,助其服下。
可就在這時,身后卻突然傳來了一位男子的聲音!
“交出陽果。”
薛冰兒聞之,瞬間驚詫回頭!
來人身著戰甲,手按劍柄,其濃眉方目,樣貌英武,身后玄色披風,正隨狂風招展,獵獵作響。
薛冰兒見來人修為不過凝星初境,卻不知為何,對方都如此之近了,自己竟無一絲察覺!顯得有些奇怪...。
“你是何人?”薛冰兒沉聲相問,雖說自己遭受重創,但也不是一區區凝星初境的修士可以威脅。
“他的師兄,你的師弟吧。”
男子只淡淡的說著,卻不看驚疑的薛冰兒,恍若無人地走到了昏死的洛羽身旁。
他緩緩伸出了手掌,似要.....!
薛冰兒一見,頓時驚起,撩劍,便要刺來。
而男子則忽然一頓,雙目如鷹,凝視向薛冰兒那冰魄般的雙目,厲喝道:“爾敢造次?”
一聲斷喝,薛冰兒猶如慘遭雷擊!那本該刺出的長劍,竟然瞬間一頓,自己仿佛已經置身在煉獄苦海。
不消片刻,她眼前一暗,便昏厥倒下。
...片刻之后。
拿起滾落在地的陽果,男子看著眼前正昏厥呢喃著的洛羽,歉然道:“師弟,你已安全了。這陽果,靈兒更需要,我想你若知道,也不會怪責為兄。...她的身體太虛弱了.....”
來人正是洛羽的師兄,陶德。
可還不等陶德說完,正昏迷的洛羽,似是聽到了陶德的話,竟喃喃不止:“靈兒!...靈兒,為什么?...為什么不等我?師兄...你答應我的...靈兒是我”
聞得洛羽呢喃之語,陶德雙目竟一霎寒芒閃動,渾身顫抖!其身體之上,竟然隱隱升騰而出絲絲黑煞之氣!
他咬牙似是隱忍著什么,猙獰且堅定道:“不!她不是你的!因為你已經踏出了凡塵。你這樣,只會引來災難,你會害死她!誰都別想傷害她,即便是你...也不行!”
而就在這時,洛羽竟呢喃著睜開了雙眼!
他渾噩地打量了下四周,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眼前身著戰甲的男子身上。
咔~!
驚雷炸響,亮如白晝。
一張熟悉,且面帶微笑的英武男子臉龐,映入了洛羽眼簾。
洛羽頓時瞳孔一縮,驚訝道:“師兄!?”
陶德笑容依舊,望著仰靠在礁石邊的洛羽:“師弟,別來無恙?”
洛羽無力地抬了手臂,示意苦澀一笑:“你覺得我這副尊榮,無恙嗎?”
二人相識一笑,洛羽便奇怪地問道:“師兄為何在此?”
“陳兵天之橋,北伐燕國。”陶德隨口說道:“聞陰云之上”
聽得陶德所言經過,洛羽恍然。
原來在自己昏迷時,薛冰兒帶著自己突圍至天之橋上空,不知為何墜落此間。聽師兄之意,好像是有神秘人出手相助,將對方擊退,自己與薛師姐才得以安然在此。至于是何人暗中相助,陶德就更不得而知了。
洛羽在陶德地攙扶下,吃力地坐起,他扶起昏厥的薛冰兒,問道:“薛師姐怎么了?”
陶德看了看薛冰兒,微笑寬慰道:“似是傷勢過重昏迷了,不過,應該很快就能醒來。”
聽著陶德語氣之中,似有篤定之意,洛羽便輕‘哦’了一聲。
此刻,他的傷勢在自己強大的修復能力下,雖然已無性命之憂,但卻虛弱至極。尤其是水萬行那道極光劍影,若不是自己肉身強悍,在花谷天池中得以提升。估計在二人合擊下,五臟六腑早就被絞得稀巴爛了,當場化為肉糜塵埃都不為過!
不過,洛羽還是堵對了!至少在兩名圣堂的真君的攻擊下,自己沒有死。別看自己現在狼狽,大不了等過上個把月,養好傷勢,再尋機會找回場子便是。
許是師兄弟二人很久未見,倒也相談甚歡...。
見薛冰兒氣色好轉,呼吸勻稱后,洛羽便微笑站起,看向陶德,問道:“師兄,何時入的玄門?”陶德神色從容如常,好像早就料到洛羽會有此一問。
于是他將經過一一敘述而出:“還記得過去,我曾與你說過,在白帝城”
聞得陶德道出事情經過原委,洛羽仰頭靠向身后大石,嘆笑道:“原來如此!不曾想,造化弄人!你我兄弟二人,皆已步入玄門。”
陶德無聲微笑,待過了一會兒,他回道:“不~。是你在山外山,我與師妹在人間。”
回頭看向暗夜下一身甲胄的陶德,還有其背后的天之橋上,那火把通明猶如長龍游動般的大軍!
洛羽微微一愣,隨即踉蹌著上前,他捶了下陶德結實的胸口,指向天之橋笑道:“也對,你現在可是統御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陶德露出了,久違的淳樸笑容。
洛羽眺望向天之橋,那通往北方大地的方向,聽著隱隱傳來的喊殺聲,他忽然改口問道:“靈...兒師姐,她好嗎?”
陶德微不可查地輕顫了下眉頭,隨即他吸了口氣,掙扎道:“師弟,你今日之難,若非有奇跡出現,恐怕你....!此番足見山外山危險重重,還是回來吧?我們還可以像過去一樣...。”
洛羽依舊看著遠方,自嘲喃喃:“物是人已非,還能一樣嗎?”
沉寂片刻,海風呼嘯。
“能!”陶德眼神顫動,似是極為堅定。
洛羽復雜地看了眼陶師兄,隨即迅速避開對方的目光,看向昏迷的薛冰兒。
不知為何,腦中忽然閃現而出,錢靈兒那留下的竹簡內容,‘...愿隨師兄赴都城,此生無悔...!’
想到這,他搖了搖頭,苦澀道:“那一日,也是這般風雨交加...當我步入殘破的荷塘小筑時,...便已沒了回頭路。”
說著,洛羽看向陶德,微笑道:“照顧好師姐。”
陶德緊鎖濃眉,在猶豫片刻后,他問道:“你...能忘記她?”
洛羽眼中一顫,隨即轉身:“不應該。”
“不應該?”陶德聞之,瞬間轉到洛羽身前,望著一臉苦澀的洛羽,逼問道:“是我不應該問?還是你不應該忘?”
洛羽仰頭,看向陶德:“這重要嗎?”
陶德忽然緊緊抓住了洛羽的雙臂,喝道:“重要!當然重要!你若真為她好,便一心遁入玄門,不要再沾染凡塵事,更不要回來。若是你忘不掉師妹,...師弟,為兄求你,遠離山外山好嗎?這樣,我們可以像過去”
不等激動哀求的陶德說完,洛羽已面沉似水,打斷道:“師兄!!”
見陶德收聲,定睛望著他,洛羽無比苦澀道:“師兄,你有一個不該問的身份,而我...已經失去了回答的資格。...懂嗎?”
他內心深處一直念念不忘錢靈兒,這的確不假。但他的師兄陶德,卻不能問,不該問!因為,洛羽一直以為,陶德已經與錢靈兒成了夫妻。他的身份,又怎么可以問出這樣的話?還說什么回到過去?如何回去?
再者,宗門被滅,大仇未報,仙途未果...。任重如山,積壓肩頭,他...已無回頭路了。
不知為何?洛羽忽然想到了衣知世前輩的十四字卦言,‘浩東有果天橋過,三人三面一人多’。前七字已然應驗,看來那最后七字中的三人,就是指他、陶德與靈兒,而多余的一人便是...自己了。
“呵~”陶德松開了雙手,踉蹌著后退而笑,眼中卻無比悲痛的說道:“我從你眼中已經看出,你走不出山外山,亦放不下凡塵,更忘不了靈兒。總有一日,你會害死她...。”
洛羽聽著莫名其妙的話,見陶德竟然開始慢慢顫抖了起來,其身后似有絲絲黑氣騰升而起,狀如丈許人影一般!
他頓時驚詫問道:“師兄...你身后!?”
一股陰煞之感頓時襲上心頭,洛羽神色大變,雙目爆睜:“師兄,小心身后陰煞邪氣!”
陶德恍若未覺,任由那黑如墨液的縷縷煞氣,纏上周身。
他眼中幽芒閃動,不僅毫不驚訝,反而低吟道:“我知道。”
此刻,洛羽已勉強祭出了寒火,阻擋四周陰煞之氣。可正當他準備馳援陶德時,卻聽得‘我知道’這三字!
他驚疑了!
“你...你知道?”還不等洛羽驚疑陶德為何如此說,又為何獰笑時...?
忽然,身后勁風驟起!
嗖~噗!
血光乍現,濺射身前五步!
一把如雪長劍,已洞穿了自己小腹丹田之處,帶著徹骨巨痛,飲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