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侯府。
左右容貌娟秀的侍女,將一件紫金麒麟袍穿在了陶德身上。
陶德雙臂展開,任由兩名侍女為其穿戴著,他昂首望著身前跪拜的家將陶成文,淡淡道:“南城如何?”
陶成文二十出頭,生得面相文雅,膚白如玉,雙目如電,炯炯有神。他身高七尺,雙臂有力,一看便是武藝在身。陶成文本名成大與其胞弟成二乃是游俠出生,因不滿豪強欺凌鄉里,遂怒殺之。
為躲避官府追捕,兄弟二人背井離鄉,逃離途中巧遇陶德,為其所救...。
趙文風鼎盛,兩兄弟本就敬重讀書人,得知陶德乃錢圣人弟子,敬若神明。加之陶德對他們有再生之恩,遂誓以死相報,甘為部從驅馳。陶德見兄弟二人身手不錯,資質尚可,便為其改名賜姓收為家將。
自此,兄弟二人鞍前馬后,無有不從。隨后趙燕大戰,二人更是立下不少功勛...。
此刻,陶成文見陶德詢問南城之事,他自然知道,主公要與文青侯夫人南城觀戲,命他兄弟二人提前前去查探,以防宵小乘機生事。畢竟自家主公威震北疆,虎視燕地天下側目。然而北燕雖敗,但戰心不死者還是不少,其中難免有人想要釜底抽薪,意圖取主公性命。若趙無主公在,不知局勢又將如何?
想到這,陶成文抬頭恭敬地行禮道:“回主公,南城雖說人多盤雜,不過我等也發現數名可疑之人。從其步履、舉止、兵刃等推測,疑似北人。”
陶德抖了抖衣袖,哼聲一笑:“北人向南之心,還不死嗎?”
陶成文更是不屑道:“主公放心,些許螞蚱又能蹦多高?”
“恩。”陶德收了收衣袖,向著門外走去,沒走兩步,他又停下,回首對著跟來的陶成文淡淡道:“成武沖動,通知他一聲,溫柔些,莫要打攪了師妹看戲。”
“諾,屬下這就去。”陶成文抱拳行禮而去。
望著風一般離去的陶成文,陶德微微含笑:“時辰不早了,去請錢夫人吧。”
“諾。”身后侍女連忙應諾,碎步離去。
南城內,一處遠離街道,極為僻靜的城墻腳下。
此刻,正有一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昂首而立。他單手緩緩抽出腰間修長的橫刀,單刃之上寒芒閃爍,隱有血腥氣味。
顯然,這把閃爍森森寒芒的長刀,不知飽飲過多少鮮血!
殘風卷,長衫獵,抽刀垂影嘲天噱。
少年正是茶樓內的許恒軒,許少將軍。他出生在燕國沙州,許家。
許家世代軍伍,男子十一便要親赴戰陣,經受血的洗禮,活下,方為男兒大丈夫。
其一門為燕國征戰平定四方,屢立戰功,其父親更是戰死于內亂平定之役。時年,徐恒軒剛滿十歲,便接過了父親的這把橫刀,奔赴戰場,追隨祖父左右。
上一次趙燕大戰,許老將軍舊創復發,加之年老,未能率軍出征,故而得以幸免。然而許家未滅于國戰,卻因燕國內部政見不合,而慘遭滅門。獨許恒軒一人,因族中部將死士舍身相救,方逃出北地,來到了趙國。
經此滅族之難,年方十三的許恒軒,已看透了朝堂之上的骯臟,恨透了那些腐臭的王公貴族。雖說許家之人向來流血不留淚,但經歷人生巨變后的許恒軒,在逃離的途中,他望著那茫茫淚孤海,亦留下了淚水。
許家一門忠烈,忠心何惜?烈魂何安?家在北,可望無歸,孤身茍赴趙。
他終于明白了祖父曾說過的話,‘北地多慷慨悲歌之士,武霸一時;南地種君子禮義之魂,德勝天下。’
所以,他想來南地看一看。看一看祖父口中的君子之國;感一感這德勝天下的魂在哪;聽一聽那被南趙億萬君民歌頌的才子佳人情義。
可惜,現在的他...已經沒機會如愿了。
望著對面站立如松的三個身影,他雙手握住了手中的橫刀。這,是父親留給他唯一的期望...。今天,它要對北人刀兵相向了,也許自己也會在它的鋒銳下,擁抱黑暗吧。
“嗡~!”一震手中橫刀,刀鋒直指對面三人:“沙州,許恒軒,請戰!”
斷喝聲出,城墻腳下,風呼嘯驟起。
雖一人一刀,卻似有千軍萬馬之勢!
濃眉漢子雙手握住腰間短劍劍柄,他并未拔劍,而是靜靜地望著兩丈外的少年,嘆出一口濁氣:“不可圍攻。”
“諾!”身前左右二人,紛紛應諾。隨即左側一鷹目漢子,扯下腰間兩柄彎刀,邁步而出。
許恒軒劍眉倒豎,咬牙低吟:“欺我年少!?”
右側瘦削青年詢問地回首望向濃眉漢子。
濃眉漢子看著許恒軒,隨即面露敬佩,微微點頭。
于是那瘦削青年,也上前了一步,抽出腰間斷劍。
見瘦削青年亮出兵刃,許恒軒已一步邁起,怒目騰身沖殺而出:“殺!”
此刻,城墻對面的小樓內,正隱藏著兩名身著玄衣勁裝的青年。
一人立在窗欞邊,偷偷觀望著城墻根下,廝殺的三人。而另一人看著不過二十一二歲,卻身高近八尺,生得孔武有力,玄衣之上腰系銅扣厚皮帶,腕纏鐵片皮護。他靜坐窗邊,正不停地擦拭著手中的一桿七尺銀白長刃槍刺。
此人,正是陶德另一名家將心腹,陶成文胞弟,陶成武。
望著墻根下不遠處,正在廝殺的三人,那立在窗欞邊的青年,轉身悄聲疑惑道:“將軍,他們自己打起來了!”
“窩里橫?有意思。”陶成武撇了眼不遠處廝殺的人影,不屑一笑。
那立在一旁的青年已手按長劍:“將軍,拿下嗎?”
陶成武依舊擦拭著槍刺,緩緩道:“不急,主公不喜吵鬧,讓他們自己內耗會兒。”
說著,他將槍刺對準遠處廝殺的三人,瞄了瞄,說道:“這兩人步履輕快,出手犀利,只攻要害,不惜己命,應該是死士。而那少年大開大合間,招式極為簡潔實用毫不花哨,更有一股一往無前的氣勢,應該是軍旅出生。”
“軍旅?”青年侍衛驚訝地看向遠處,正在揮刀如風的少年:“他才多大?”
陶成武不以為意:“北地苦寒,男子十四五從軍者不在少數。這少年應該十三歲左右,身手倒也不錯。他決死之勢已成,那兩人不是對手。”
青年侍衛心中驚訝,喃喃著:“十三歲!這兩人左右夾擊,以攻代守如暴雨梨花一般,怎敵不過一毛都沒長齊的少年!?”
吹了吹銀芒閃爍的槍尖,陶文武篤定道:“很簡單,死士見光死,戰士忘死生。”
聞得將軍之言,青年侍衛倒是很想看看,這少年是否能以一敵二。
“呲~”橫刀利刃廝磨而過兩把絞殺而來的彎刀,帶起道道火花。
許恒軒側身而過,瞬間避開右側刺殺而來的短劍!抽刀之際,橫刀利刃已劃過彎刀,“噗~!”瞬間割破了鷹目死士的咽喉,可其中一柄彎刀亦洞穿了他的肩頭!
鮮血飛濺中,那手持彎刀的死士,隨之一聲不吭地栽倒在地。
許恒軒未有半點停頓,橫刀向后一架,“鐺~!”一聲金鐵交擊聲自背后響起!
橫刀刀背,堪堪擋住了身后橫斬而來的短劍!他不顧肩頭血涌的創傷,未有半點猶豫,旋身挑刀立斬而下。
橫刀寒芒,在殘陽揮灑下,閃爍異樣的紅芒!這一刀,瘦削死士若不阻擋,必將死于刀下,身首兩處。
可死士又何曾懼過生死?只見那瘦削死士,不僅不避,反而一震手中短劍,竟悍然挺身前刺!
顯然,他是要以命換命。
一剎之間,余光瞥見那正刺向自己腹部的短劍,許恒軒本能地微微側身避開。那是長期在戰場上人山人海中廝殺的本能,避己要害,以傷換命!
“噗~!”橫刀力斬而下,深入肩胛,血光乍現。與此同時,短劍劃過側腰,帶起一道血劍鏢射而出。
“鐺啷~!”短劍脫手落地,瘦削死士雙手握住那還在不斷押下的橫刀!殷紅的血水,順著刀刃,手臂汩汩而下。
風獵獵,卻蓋不住利刃磨骨的聲音,仿佛地獄大門開啟時的酸澀‘吱呀’聲,慢慢響起。
許恒軒雙眉一凝,奮力抽回赤色橫刀,熱血飛濺在他尚顯稚嫩的面容上。而身前的死士,直到此刻,都未發出過半點痛苦之聲!
他雙手緩緩舉起橫刀,刀尖向下,對準正跪坐于地,垂首喘息的死士,冷聲沉吟:“死士生如影,死當保全尸。”
“謝...謝了!”那瘦削死士無力地吹著腦袋。
“噗~!”橫刀破風而下,自瘦削死士后頸貫穿直至胸腹之內,死士當場氣絕!
望著對面依舊雙手握劍柄,站立如松的濃眉漢子,徐恒軒緩緩抽出殷紅的橫刀:“你應該和他們一起,則我必死,他們...或可生。”
濃眉漢子只微微一笑:“死士有死士的道。”
“你的主子是誰?”徐恒軒甩掉橫刀上的血跡,沉聲問道。
濃眉漢子猶豫片刻,沉默搖頭。
“呵...”徐恒軒忽然自嘲而笑:“我真是蠢!能讓你們潛入趙都,又怎會是那些尸位素餐的王公貴族?”
望著眼前落寞自嘲的少年,濃眉漢子淡淡道:“貽誤戰機。”
“貽誤戰機?”徐恒軒橫刀向北,激憤道:“恐怕是因我祖父舊傷在身未能領戰,故燕敗之責皆我許家之過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自古功勛至極,未有善果者比比皆是...。”
說著,他望向濃眉漢子:“燕君不如趙王多矣。”
聞得此等疏狂駁逆之言,濃眉漢子眉頭緊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許恒軒哼聲一笑:“他不視我許家為臣,我又何必視其為君?”
說完,他咬住橫刀,伸手扯下衣擺,將腰部創傷勒緊之后,便接過橫刀:“許恒軒首級在此,有本事盡可取之,為你那昏聵的主子...安心。”
橫刀裂風嗡鳴,少年身影率先沖掠而上。
濃眉漢子眉頭緊鎖依舊,緩緩抽出腰間雙劍。
一處民宅旁。
洛羽依舊一副平平無奇的書生模樣,此刻他依靠墻角,正抱胸微閉著雙目,看著似是睡著了!
而身旁小凡,正鬼摸摸地偷看著遠處廝殺的二人。
聽著金鳴交擊之聲,小凡轉身不耐煩地推開‘舔狗’模樣,正搖著大尾巴的二狗子,看向洛羽:“公子,那北娃子身世怪可憐的。”
洛羽雙目依舊微閉,一副輕松的模樣:“想救他?”
小凡頓時咧嘴:“小凡全聽公子的。”
“嘴甜。”說著,洛羽睜開了雙眼:“不過這小子資質倒是恩?”
突然,洛羽只覺自己的雙腿,似是被什么東西纏住了一般!他頓時看向正依偎在自己衣擺下,抱住自己小腿的二狗子!
“你干嘛?”洛羽一腳便將其甩開,指著一臉討好模樣的二狗子笑罵道:“你好歹也是四階妖獸,能有點四階的模樣嗎?學什么不好?非要做舔狗。”
二狗子大尾巴搖得更歡快了,口吐人言道:“我本來就叫二狗子啊。”
小凡回頭隨口糾正道:“你是幻云獸。”
“呸!”二狗子很是嫌棄的說道:“做幻云獸那會兒才三階,自從叫了二狗子,沒多久就四階了,還是二狗子這稱呼運氣好...。”
“嘚~沒毛病。”洛羽一聽,一時間還真找不到辯駁的理由。
而就在這時,小凡偷望著城墻根下,正生死相斗的二人,悄聲急呼道:“笨啊!都不知道躲的?呀~那北娃子又受傷了”
見小凡又在那偷偷瞅向外面,洛羽摸了摸她腦袋,笑道:“放心他死不了,等人都現身了再說。”
小凡疑惑地轉頭:“還有人?”
待神識探出后沒多久,小凡便驚訝地喔住了小嘴,看向洛羽:“四周有人埋伏,還有一個是修士哎!”
說著,小凡忽然驚覺:“公子你識海恢復了?”
洛羽微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