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環山的林谷之中,此刻已是驟風突起。
那掩住君山身影的大坑內,忽然一聲炸響,土石飛濺!
煙塵未散,朦朧顯現一道挺拔的身影,隨之傳來飽含冷意的怒喝聲:“鬼面生,你左臂已廢,右手骨裂,你還能拿什么和本少斗?”
喝聲落,君山踏步穿破塵埃,緩緩地走出。
望著此刻已是蓬頭垢面披頭散發,模樣比自己好不到哪去的君山,洛羽一腳踏出,身前頑石瞬間崩碎!
他還以顏色,鏗鏘道:“尚有雙腿,亦可將你踩在腳下。”
瞥了眼洛羽腳下碎裂的石塊,君山不屑一笑,嗤之以鼻:“鬼面生,你的無畏與堅持,真讓人驚嘆啊!不過,在本少看來,卻愚蠢至極。要知道,人最重要的不是堅持,而是選擇。本少欣賞你,可以再給你最后一次選擇的機會,誠服于我,對你這樣的散修來說,并不丟人。機會可只有一次,錯過便是死亡!”
洛羽揚起臉龐忽然笑了,血水順著‘黑面’上的紋路,流淌而下...。
他望向君山,贊嘆道:“多么高高在上的恩憫之詞,可惜我的雙手無法為你鼓掌了。君家的少主,你以為你是誰?大乘尊者?道祖仙神?嘁~傳聞,你不過是一個叛宗弒師的雜種而已。”
洛羽面露譏諷著,將最后的話語,一字字緩緩地道出。
觀戰的君家眾人一聽此言,頓時一臉驚懼地望向自家少主。
正如這鬼面生所言,君山雖是家主長子,但卻是身份低微的門徒所生,不受君家之人待見,少時便被送往五行宗做那死間。誰曾想,君家攻打五行宗之際,險些全軍覆沒,多虧了君山破壞了五行宗護山大陣,并一舉襲殺了自己的師尊青葉子!從而讓君家化險為夷,覆滅了五行宗。
自此君山一躍成為君家少主,坐穩了君家家主繼承人的位置。但同時,君山叛宗弒師之名,亦在山海修真界流傳了開來,如今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不過君家內部,乃至其他宗門世家,都很是‘聰明’的閉口不談此事。
雖然大家不說,但不代表此事就不存在了。而在君山的心中,這件事一直是他的逆鱗!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顯然此刻的洛羽,已經揭開了他遮掩污點的鱗片,讓他徹底暴露在了人前!
君家眾人望著渾身緊繃的少主,那扭曲的面容上,狹長的雙眸已然怒火升騰。此刻他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下一秒這鬼面生會死的多么凄慘!
谷內狂風越發猛烈了,樹搖塵土揚。
此刻,君山雙臂微曲,周身蒼金銘紋竟然浮動不止,慢慢升騰凝實成一道似狼非狼,似虎非虎的洪荒巨獸!
這巨獸幻影,乃是擁有神獸婁白血脈的七階妖王,金甲蒼獒。
君山身處幻影內仰天長嘯,他雙臂展開,猶如遠古蠻神一般,咆哮道:“很好,很好!鬼面生,你應該感到幸運,你將是第一個見到,我金獒神影之威的人。作為獎勵,我會將你轟成一灘血水,融入這片死谷!”
望著金甲蒼獒幻影加身的君山,感受著他所散發出來的狂暴之勢,猶如王者一怒般,震撼著天地!
洛羽只覺著眼前面對的不是君山,而是一頭狂怒的妖王!
一聲驚天獸哮,驚徹天地,震動山谷。
君山只憑肉身之力,半息都不到,竟然已沖到洛羽眼前!他那閃耀蒼金光芒的拳鋒,正伴隨著音裂之聲,向著寒火護身的洛羽轟然砸下!
洛羽全身已是火焰升騰,周遭更是一片冰封!只見他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竟然揮起骨裂受創的右手,一拳迎著金色罡風呼嘯而上!
洛羽的右手,先前確實受創骨裂。不過隨著戰斗時間的流逝,此刻他右手已被玄、白恢復完好。
只是這出乎眾人意料的‘奇招’,并沒有能為洛羽挽回些什么。
“轟!”雙拳交擊的瞬間,洛羽只覺一股大力自拳鋒處,侵襲向自己!右臂纏繞的寒火,霎那間旋散開來,隨之骨裂聲響,皮開肉綻。
君山那剩余的拳勁,更是如悶雷一般,重重的轟擊在洛羽身上!
一聲巨響!洛羽被應聲砸倒在一丈之外!
寒火已去,血氣內斂,就連玄、白魚紋也變得暗淡無光。
此刻,洛羽身形已陷入一片狼藉的坑洞下,他衣襟早已破裂,那布滿傷痕的上身,正裸露在烈陽揮灑的斑斕煙塵內。
他雙臂雖然無力地張開著,可黑面半遮下的一雙星目,卻依舊明亮。
望著緩緩走來的君山,洛羽不屈地站起身來。他穿過朦朧的煙塵,來到君山身前。雖然他渾身浴血衣襟破損,嘴角卻依舊微微揚起,似在嘲諷眼前之人!
“吼~轟!”怒哮聲再次響起!
洛羽動也未動,便被暴怒之下的君山一拳轟爆了頭顱,身形更是倒卷入坑!
君山不屑地瞥了眼滿地的血污,口中終于響起快意的狂笑聲:“鬼面生,本少說過,我會將你轟成一灘血水,融入這片死谷!哈哈哈~!”
待塵埃落定,君山看了眼仰躺在大坑中的無頭尸體,他滿意的轉身離去。君家眾人一見,頓時面露崇拜之色,追隨而去。
就在君山走出數丈之外時,他忽然頓住!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來,望向那毫無動靜的大坑。
他驚疑自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眾門徒一見自家少主模樣,皆面面相覷,隨即傷勢略有起色的君崢,在兩名門徒地攙扶下問道:“兄長,什么怎么可能?”
君山雙眉顫動,最終推開人群折返而回,沉聲怒容道:“他,還活著。”
君山此言一出,眾人驚詫萬分!
他們都親眼目睹,那鬼面生被一拳轟爆了腦袋,怎么可能還活著?君崢在一眾君家之人中,修為僅次于君山,他雖傷勢頗重,但神識并無損傷。
只見他神識一放,頓時雙眉一皺,喃喃驚呼道:“不可能!難道這鬼面生,有死而復生之能不成?”
君家之人聞之,皆紛紛一探究竟,見那大坑之中果然隱有生命復蘇的跡象!他們頓時面露驚懼,其中一人更是胡亂猜測道:“據傳聞,那山麓外圍有人言,這鬼面生每殺人前,若人問其是誰,則必言他乃鬼面生,無有歸宿的野鬼,只為殺...而生。難道這鬼面生,真有鬼怪之能?”
聞得此言,看似荒誕不經,但一眾君家門徒,確是多有認同之色。概因這山海修真世界,魂魄鬼怪之事,并非虛無。更有異端修士避正就邪,修煉陰魂鬼術,顛倒輪回。
見手下門徒荒誕之言,君山悶哼一聲:“本少倒要看看這鬼面生,是什么樣的野鬼。”
說著,君山已獨自走上前去。
半柱香之前。
“嗬~!”猛吸一口氣,洛羽自昏厥中驚醒,雙眼猛然睜開,眼前是一片黑暗,點點碎陽金光穿破土石縫隙照亮眼前!顧不上周身如被撕裂般的疼痛感,洛羽望了望四周,暗道‘應該是被君山擊敗,埋入了地下!可,君山為何不殺了我?難道是覺著我已經死了!從而。’
就在他愕然之際,忽然輕靈之聲微弱響起!洛羽心中一驚‘水靈子’?
眼前憑空凝聚顯現出一道藍白的嬌小身影,水靈子。
此刻,洛羽望著眼前,如同幻影一般的水靈子身影。他終于明白了,這是水靈子的靈體,也就是說,在自己昏迷之時,水靈子代自己...死了!同時也解釋了,為何君山會‘放過’他。
望著此刻依舊微笑靈動的水靈子,洛羽瑟瑟不能言,眼中晶瑩閃動。這與自己不過相處兩日不到的精靈,卻甘愿為他付出生命,多么善良的生靈。
感受著神識內水靈子的主從烙印,正在慢慢消散,洛羽想伸手再去摸一摸這善良的精靈,可卻連這么簡單的愿望,他都做不到。
水靈子的靈體,似乎很是明白洛羽的想法。它歡快著來到洛羽眼前,在洛羽那冰冷的黑面鼻梁之上,親昵的蹭了兩下,隨即靈體慢慢消散,化作水滴飄散四方而去。
洛羽就這么怔怔地望著眼前的黑暗,一滴淚珠終于自眼角處劃落。
“踏踏踏~!”腳步聲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顯然,分身代死,并沒能瞞過君山。他,回來了!
洛羽咬了咬牙,震開壓在身上的碎石與塵土,他艱難的走出了大坑!
面對卷土重來的君山,他緩緩昂揚起佝僂的身姿,向天貪婪地吸了口長氣。
他知道,自己徹底的敗了。
無論是速度瞬間的爆發,還是肉身的強悍,擁有返祖之體的君山都要強他一線。就連水靈子分身亦未能騙過君山,也許這就是命吧。
此刻的自己雙臂皆傷,內腑遭受重創,可謂遍體鱗傷,戰力已失。也只剩下站起,呼吸這一世最后一口新鮮空氣的力量了。
望著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鬼面生,君山贊嘆道:“鬼面生,不得不說,你又一次讓我感到意外了。用力的呼吸,這只有生者才能享受的空氣吧!下一刻,你就再也不能呼吸了。”
“呼~!”長長地舒出胸中郁氣,洛羽收回抬起的頭顱,望向君山:“呼吸這清新的空氣,確是一種享受,來到這里這么久了,我卻從未認真的感受過它們。直到方才那一吸入肺腑,我才發現,是那么的清香,令人陶醉。”
“陶醉?”君山嗤之以鼻,不禁笑出聲來:“鬼面生,這是你將死之時的幻覺嗎?清香,真是可悲.恩?哪來的芳香!?”
君山驚疑聲未落,身后谷林處,已傳來一聲慵懶的男子聲:“哎~真是無趣!竟然這么快,就被你發現了。”
“誰?”君山神色大變暴喝而起,他瞬間轉過身來,只見眼前的君家眾人,已是昏昏沉沉,神志不清!
見此,他一臉警惕地望向林蔭茂盛處,那正緩緩搖扇走出的一位翩翩公子。
翩翩公子儀表俊逸不凡,他身高七尺有余,身著白底絲竹長衫,手持百花折紙扇。真可謂長發如墨束銀冠,云髻輕揚照云方。
他邁步緩緩而來,百花折扇輕搖之間,七彩花瓣紛飛飄散,道道漣漪帶起陣陣芳香撲鼻,看著叫人頓生異樣之感!
望著那紛飛的片片嬌艷花瓣,聞得陣陣花香,君山頓時神情一陣恍惚,他瞬間屏氣凝神,將這醉人心神的花香隔絕在外。
翩翩公子見了,百花折扇隨之一收,便指向君山道:“沒用的,此乃百花丹毒,無孔不入,可直透肌膚...。”
“百花丹毒!”君山頓時驚詫呼出,隨即他面露忌憚之色,猜測道:“你是...曇花公子,魏無傷!?”
“著!”翩翩公子收回折扇,一敲手掌,挫開百花折紙扇,一笑怡然:“正是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