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云:“東風帶雨逐西風,大地陽和暖氣生立春。”
上古時代,山海世界以北斗星斗柄指寅位,時為立春。立春,意味著新的一個輪回已開啟,乃萬物輪回起始、一切更生之義也。立,有開始之意;春,表溫溫而生長。立春既是春季的開始亦是歲之首。
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節氣,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然而在這青丘北麓峰巒天外的五行宗,卻冰雪滿盈,寒風蕭瑟重檐傾毀,一片破敗景象。
五行宗后山藥園依舊迷霧環繞,其內倒是藥田片片芳香四溢,遠處池光粼粼映照石亭。穿過松軟的綠茵草地與露水蔓枝的百花叢,聽得水榭潺潺流向一方小池,池上迷霧蒸騰有草廬一座,廬畔有一藤蔓纏繞的石亭正沐浴在穿林灑落的金色暖陽中。
石亭內,小凡抬頭期盼地望著眼前沐浴金陽下的佝僂老者,怯聲詢問道:“老前輩我家公子何時能醒”
佝僂老者一邊不停的撥弄著身前靈草,一邊很是不耐煩的回道:“快了,快了。”
小凡眉頭微蹙,盈淚欲滴道:“老前輩,公子暈倒時您就說快了,可這都過去一個多月了。”
聞得身后隱有抽泣之聲,佝僂老者越發煩躁起來,手上的動作更是快了許多見老者沉默不語,她終于忍受不住,哭泣著哀求:“老前輩您是丹修,一定能救醒公子,小凡求您了”
許是實在忍受不住,佝僂老者忽然丟掉手中靈草,指著不斷抽泣支支吾吾的小凡哀求道:“小老兒我求你了,別在老夫跟前聒噪不休嘍,你家公子死不了,死不了。”
望著吹胡子瞪眼的老者,小凡面有懼意的忍住哭聲諾諾道:“可,可公子一直未醒,您就再看看”
佝僂老者頓時氣急,踉蹌著奔出石亭,瘋了似的不住叫喊著:“快了,快了。”
茅廬內,一俊朗少年正頭墊麻枕仰躺竹榻之上,他長發如墨松散開來,道道細小傷痕附著在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更襯的他膚色慘白。而在其枕邊正靜靜的擱著一黑色的面具,那古樸的紋路與空洞的眼窩,叫人望著平添幾分冷冽之意。
此少年正是洛羽,自那一日與君風陽一戰后傷重暈厥,便被佝僂老者所救,至今已有月余卻遲遲未能蘇醒。
此刻的洛羽正雙眉緊鎖,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變得越發蒼白起來,口中更是不斷喃喃“青丘觀世”。
一片晦暗之中,周遭黑暗瞬間退去,眼前大亮,耳畔喧囂起來。
洛羽望著這似曾相識的寬敞主街,兩邊茶樓、布店、當鋪、飯館、酒肆。他難以置信道:“這是青青丘鎮”
聽著商販正賣力吆喝,街上行人交錯而過,形形色色,絡繹不絕。洛羽緩步在穿梭的人流之中,不住打量四周綠瓦紅木與那橫出的飛檐,那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與旗幟,那往來的車馬行人,那一張張不同表情的臉龐,無一不在告訴著他,這就是青丘鎮
漫無目的地隨著人流行走,恍惚之間洛羽見得前方清河之上有一拱形石橋,兩岸販夫走卒,客商百姓往來余上不曾斷息。
見此景象洛羽頓時一怔,隨后便聞得一無比熟悉的聲音
“小羽你且試言君德橋之意”
聽得此聲,洛羽急忙沖開人群,望著石橋之上正于護欄上輕輕摩挲手掌的老師,他頓時眼前濕潤道:“老師”
錢夫子恍若未覺,只微微搖頭道:“不妥。若無左右喧鬧,又如何見橋下心如止水”
說完他便丟下洛羽,牽著錢靈兒向北岸走去。
洛羽見此,頓時急呼正欲追上,卻忽然身形一晃,竟融入幼時的自己體內還不等他反應,只見不遠處卻傳來夫子不容置疑的訓誡聲:“橋上止步,觀世。”
洛羽頓時一愣,隨即本能的呆立在原地,望著一雙小手驚疑道:“又穿了”
望了望將要漸漸隱沒在人群中的一老一少兩道背影,洛羽駐足石欄邊望向兩岸風光,人流穿梭不斷,河水清澈依舊。不知為何頭頂烈陽慢慢變得灼熱起來,他低下頭來,望向橋下沿道撐著黃布油傘的茶攤。
橋下茶攤顯得很是冷清,只有一抽著旱煙的燒茶漢與一位身著文士長衫靜靜端坐的灰髯老者。
灰髯老者正欲自斟自飲,那砸吧著嘴,吐著濃白煙霧的燒茶漢提醒道:“別喝那種茶,那是一般客人喝的。”
背對著君德橋的老者淡淡道:“哦老夫倒覺著這才是好茶”
燒茶漢不置可否,繼續抽了一口:“先生,山外山而來”
老者笑了起來:“天外天,又不是第一次來,何必次次如此”
那燒茶漢收起旱煙斗敲了敲鞋底,點了點頭:“嗨您知道,這都是規矩,小修也是無法。哎苦啊,分會在此,山人也太少了,哈,幸虧有時候從山外、天外來一些慷慨的闊人。”
望著橋下老者熟悉的背影,聽著他們奇怪的對話,洛羽慢慢的被吸引住了
只見此時老者抿了一口涼茶,點了點頭道:“上次那小丫頭多少”
燒茶漢站起的身子,又重新坐下哼哼著道:“她可是有資質的,我花了不少小石頭她呀人小肚子大,吃的可多呢,哼可就是不長肉,五歲了重活兒干不了,我是可憐她,還有幾個娃娃,哎養不起。更不要提后來自己生的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生的也許待這大冷天兒,閑著也是閑著。嗨,您看我的開銷多大”
老者放下瓷白茶杯,似有笑意的道:“好了,我把她與那些個娃娃都帶走怎么樣”
燒茶漢驚得張大了嘴:“啊”
老者語調平淡:“如何”
聽得老者再次詢問,燒茶漢喜道:“啊,先生,你把她們都帶走太好了,仙神都會非常感激您的善德”
老者擺了擺手,站起身來。
見得老者精瘦的背影,洛羽覺著甚是眼熟
只見老者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折扇,噠啦”一聲打開道:“申時帶她們到聞道香找老夫。”
燒茶漢頓時歡喜點頭:“好,好,好。”
望著老者慢慢離開的身影,洛羽忽然驚覺,呼喊道:“郭爺爺”
灰髯老者似是未曾聽到,依舊遠去
洛羽想也不想,便欲下橋追趕。可周遭忽然極速穿梭模糊起來,狂風四起,雙目遮蔽不能視
數息之后,桃花村小筑荷塘畔。
耳畔喧嘩已去,隱有鳥語花香,但卻依舊烈日當空,悶熱難耐。
洛羽睜開雙眼,只見眼前錢靈兒正甜美一笑,雙頰微紅地盯著他柔聲道:“如今羽遠赴曲中,君贈妾白蓮一朵,妾愿贈發簪伴君一世如畫,靈兒等你歸家。”
她說著,便伸出雙手如同妻子與夫君一般,為其整了整衣冠。隨后將梅花簪取下,放入洛羽手中含羞垂首。
洛羽一怔,望著手中的梅花簪與眼前朝思暮想的佳人,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里更不知自己為何又回到了過去
朝思暮想的佳人就在眼前,洛羽是想也不想便將她緊緊擁入懷中“靈兒,我好想你,好想你。”
錢靈兒毫無聲息,洛羽甚至感覺不倒她一絲心跳
見此,洛羽連忙松開,只見佳人雙目已閉,面容蒼白,渾身冰冷,隱隱黑氣纏繞
他抓住錢靈兒的手腕,悲凄呼喚:“靈兒靈兒你醒醒”
就在洛羽不停呼喚之時,雙臂玄、白竟然幻化而出,一對熒光游魚緩緩繞身游動,發出龍吟虎嘯:“醒來得應該是你渾噩心夢只會讓你困頓徘徊,剩下只會是無盡的黑暗與懊悔”
望著環游身旁的玄、白,洛羽噙淚搖頭:“不,我不能再離開靈兒,不玄、白你們救救靈兒吧,救救她。”
玄、白聞之竟然應聲幻化而出兩道龍影,雷霆咆哮:“大膽魔念,也敢窺伺我主”
吼罷便向著他懷中黑氣正盛的錢靈兒撲殺而去
洛羽頓時驚呼:“不玄、白靈兒”
藥園茅廬之內,竹榻之上,洛羽昏迷之中正不斷的呼喚著。
身旁小凡焦急地望著此刻昏昏沉沉夢囈不斷的洛羽,不知如何是好。待她小手摸了摸洛羽額頭頓時撤回,焦急地望向身后的佝僂老者,驚呼道:“老前輩,公子身上好燙”
聽得小凡之言,老者沒好氣道:“廢話,小老兒不瞎,他丹田三處,上丹田無恙,中丹田輕傷不足為慮,可下丹田最為重要卻受重創如同凡人,此時內火攻心也很是正常嘛,大驚小怪。”
作為修士,小凡自然知道丹田的重要性。
丹田乃修真者煉精氣神的術語,修者認為丹田是滋養全身的重要部位。丹田有上丹田、中丹田和下丹田三處,上丹田于“泥丸”之上,印堂之內,乃識海之穴。中丹田存絳宮穴左右,于胸部膻中之上,乃精血之潮。下丹田在臍下小腹部相當大的一塊體積,又稱祖竅,此處最為重要。
修真者所說的意守丹田,則是指下丹田,多指人體臍下三寸處之關元穴。修者認為丹田是“性命之祖”、“生氣之源”、“陰陽之會”、“呼吸之門”、“水火交會之鄉”,是真氣升降開合的樞紐,是匯集煉氣、儲存靈力的重要部位。
可想而知,這下丹田是何等的重要見此小凡頓時急道:“老前輩,公子不能沒有修為您快”
就在小凡準備請老者施救之時,只見面有痛苦之色的洛羽忽然抓住小凡手臂,渾噩呼喊:“玄、白,不要靈兒”
手臂傳來陣陣劇痛,不等小凡說什么,洛羽已緩緩睜開雙眼,望著秀眉微蹙的小凡待得看清眼前之人時,洛羽略有疑惑的虛弱道:“小凡”
小凡頓時忘卻疼痛,欣喜道:“公子,是我,你終于醒了”
此刻,洛羽全身疼痛不止,腹部更是一陣絞痛傳來,他忍受不住頓時悶哼出聲。體內灼熱難耐,疼痛自周身傳來,洛羽腦中卻依舊昏沉。
夢中黯然神傷,夢醒卻身心俱傷,不知此刻是現實還是夢境,他喃喃自語:“我曾夢見在異樣的人生里,與這人間截然不同,何為真何為假是命運殘忍的擊碎了夢,亦或渾噩的活著。”
見得洛羽呢喃,小凡不知其所云,只得擔憂道:“公子,你感覺怎么樣”
洛羽似是回過神來,勉力凄然一笑,呢喃不過片刻,似是再也支撐不住暈厥過去
小凡頓時焦急呼喚:“公子,公子”
佝僂老者來到近前,隨手掏出一粒丹藥塞入他口中。過了數息,似是丹藥起了作用,洛羽的面色竟然好轉了起來。
見此,他對著神色擔憂的小凡囑咐道:“已無性命之憂了,好生在此守候。”
說罷,佝僂老者轉身便要離開,小凡連忙問道:“可公子看樣子很不好,都說胡話了”
佝僂老者雖身形頓住,卻并不回頭,他只望著廬外一方湛藍,一雙深邃的眼眸似能穿破云天,窺伺宇宙星空浩渺。
待得片刻,他幽幽道:“天地三尺浩然氣猶在,利劍待磨啊要知道,這蒼穹中有無際湛藍亦有繁星閃爍有人注定守望暗夜;有人注定窺視光明,皆是使命。無論四季變換,輪回巨變,哪怕墜入地獄化身成魔,他也會烈焰焚身,熾炎鑄心,浴火重生他”
聽得佝僂老者喋喋不休,小凡秀眉微蹙:“老前輩,您怎么也說胡話公子何時能醒”
佝僂老者一聽,頓時逃也似的消失在茅廬外,只留下一句時常念叨的話語。
“快了,快了。”
見得言行古怪的佝僂老前輩消失無蹤,小凡是又氣又急,可就在這時,她頓覺手上一緊,回頭看來只見昏迷中的公子正在呢喃著什么。
附耳傾聽,只聽得洛羽微弱之聲。
“靈兒。”
小凡頓時眉頭皺緊鎖,疑惑道:“這靈兒到底是誰嘛公子都喚了幾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