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瓊樓宇,浩浩九天虛。”
趙國王城——養心殿內,一位身著青玄色蟒袍的老太監,正將一杯剛剛沏好的香茗,輕輕放在那鋪就玄色金絲錦繡的書案之上。老太監顯得小心翼翼,自始至終都未發出一絲聲響。
這老太監生的膚色白凈,臉上雖有歲月留下的道道褶皺,卻不失紅潤光澤。想來定是養生有道,而此刻他的面容上卻滿是擔憂之色!
只見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道:“王上,喝口熱茶歇會兒吧。”
聽得老太監之言,趙王只是習慣性的點點頭,便繼續手拿奏章認真批閱!他一邊看著,一邊伸手在案上摸索著什么。老太監一見便心領神會,連忙將茶杯移至趙王手旁。趙王接了茶杯,便品著香茗繼續忙碌,顯然老太監先前的勸諫,他是聽了一半忘了一半!
待過了片刻,在老太監期盼的目光下,趙王終于放下奏章,挺直的腰板也慢慢放松下來,背靠龍椅閉目揉了揉酸澀不堪的雙眼。
見此,老太監眼中隱有不忍之色,連忙放下手中拂塵,走到他身后,伸出那保養得如女子一般白皙修長的雙手,輕輕地落在趙王肩頭揉捏按摩起來。
不過片刻,趙王便微微呼出口濁氣,隨即他疲憊的臉上便眉頭舒展,不禁微笑感嘆道:“繼恩吶!多虧了你這雙手,寡人才能除去疲憊,通體舒暢,你這雙手還真是千金妙手啊...”
雖然老太監王繼恩的按摩手法,要比那長公主趙瑛諾強上百倍。但對于王繼恩來說,趙王的這翻夸贊,他可不敢受!身為君王身邊的大總管太監,雖說地位超然,卻也得謹小慎微,見微知注!對于這宮廷的斗爭朝堂的爾虞我詐,他見過無數,因他待人處事非常謹慎,心思玲瓏加之安分守己,如今才能坐上這個位置。
如今的王繼恩已經七十有二,卻面色紅潤白凈,尤其是那保養得當的雙手,就是許多娘娘嬪妃見到了也自嘆不如,時常請教保養之道。如今若不是他兩鬢斑白,當真叫人看不出年齡,由此足見其養生有道。
王繼恩深得王上信任,那是因為他已服侍兩代君王,而趙王趙懿更是他看著長大,兩人之間遠超主仆之情,當然也因他從不干涉政務,謹守本分分。
若問他有何期盼,那便是趙王身體安康,不要再日夜操勞,哪怕能稍事休息也是好的。可他也清楚自己的這位主子,那份勤勉勁兒是遠超先王。王上勤勉那是明君,是天下臣民之福,他這做奴才的又不便勸阻。可如此操勞......總之老太監王繼恩的心永遠是糾結與矛盾的。
此刻,見王上夸贊,王繼恩微笑道:“伺候王上,那是老奴的本份,做的好那是職責所在,當不得王上如此美譽。”
趙王知道這是王繼恩的肺腑之言,他也不睜眼只做放松狀,卻伸手隨意指了指身后老太監王繼恩笑罵道:“繼恩哪,你啊,什么都好,就是這人哪...太過死板了些。”
王繼恩聽著趙王說他死板,不但不氣,反倒面露微笑,手中卻也沒閑著,樂呵呵回道:“老奴老了,這性兒也改不了嘍~也只好見天兒想著如何讓王上身子骨好,其它的老奴不懂,也不愿懂。”
趙王一聽,喜道:“嘿!寡人數落你句,怎地經你如此一說,聽在寡人耳中就甚為暖心呢?”
人說‘君王道寡人,高處不勝寒’,孤獨便是最好的形容,而趙王亦是如此。
說王繼恩是趙王身邊的紅人不假,但這老太監乃是看著趙王從小長大,將他帶大的‘奶爸’級人物!若說如今能讓趙王推心置腹、暢所欲言的不是王后與眾王子公主,反倒是這年過七旬的王繼恩!
雖說有此地位,但王繼恩卻仍舊與人為善!宮中的人無論地位高低皆對他尊敬有嘉,甚至連那最任性妄為的長公主趙瑛諾,都對他禮讓三分,可見其在趙王心中的分量。
此時王繼恩見趙王心情不錯,面容慈祥地說道:“王上覺著暖心,老奴也跟著開心。”
趙王點了點頭,嘆道:“繼恩啊,寡人明白你的心意,寡人也想放松下,可這江山社稷得來不易,守之更為不易。我趙國雖說地廣富饒,文風鼎盛,英才輩出,可謂人杰地靈。然而北地燕國,常懷虎狼心,時有鯨吞之意。雖說這些年太平不少,但邊境一直紛爭不斷......寡人不能做那短視之君啊。常言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況且寡人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哎~......寡人只能勤勉政事,力求強國,國強方可無慮啊。”
王繼恩見趙王如此憂慮國事,便寬慰道:“王上勤勉老奴看在眼里,確是賢明之君,然老奴不懂國事,卻聽說過一句話,不知王上可愿聽老奴嘮叨?”
趙王一聽,頓時便來了興致好奇道:“哦?~說來聽聽。”
見王上應允,王繼恩便換了個手勢,改按為捏,見王上一臉享受便笑呵呵的道:“老奴聽戲文里常說一句話,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老奴就尋思著兒,難道滿朝文武公卿就沒一人能為王上分憂嗎?”
這一說完,趙王似是想到什么,竟然睜開雙眼,伸手示意停下按捏,嘆息道:“~前些日子寡人確是遇見一人,只聞其言其略,便知乃是寡人所尋治國之人,只可惜......!”
王繼恩聽罷,突然想到當日殿試之事,加之王上時常提起洛羽,他自然明白王上所指,于是問道:“......王上是指新科狀元,已故文青侯洛羽?”
趙王嘆息道:“確是洛羽,寡人......恩?!”
“國師廣龍子覲見!”就在這主仆二人閑談之時,殿外卻忽然傳來通報之聲!
隨即,只見得一人著玄色長衫、輕搖羽扇、嘴角擒笑,步入殿中,此人不是當朝國師廣龍子又是何人?
要說這國師,趙燕兩國皆有之,乃方外仙人!這‘仙人’便是凡人對于修士的尊稱。趙燕兩地亦很少有人知道修真者的存在,坊間流傳的大多都是一些異聞怪談。
通常神賜大陸凡俗與修真界互不干擾,這是不成文的規矩。但也有個別自知無法突破境界壁壘的修士,索性破罐子破摔放棄仙途,成為列國座上賓!于是國師這一稱謂便誕生了。而對于這些個別修士,在修真界看來他們是自甘墮落背離大道,自然不屑問之。
雖然這些修士為天下修者所唾棄,但在凡俗世界,國師地位卻是超然!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廣龍子便是其中之一,其修為已入無垢中期,對于凡人來說,那便是如同仙人一般。只看如今他只通報一聲,便自行隨性而入,可見其地位不凡!
待走到近前,廣龍子面帶微笑,隨意一禮道:“臣廣龍子,拜見我王。”
趙王對于國師廣龍子如此輕佻的行徑,早已習以為常。自他看來方外仙人率性而為,不可強求。
見此,趙王亦笑道:“國師莫要管那些繁文縟節,賜座。”
說罷,只見王繼恩面有不悅地望了望廣龍子,將一蒲團放到趙王下側左手邊,隨后便沉著臉離開了養心殿,顯然是對國師廣龍子很是不滿。
見四下無人,廣龍子便改跪坐為盤膝而坐,神情也變的嚴肅起來!
只見他詢問道:“王上,臣聽聞王上有意重查新科狀元洛羽失蹤一案?”
聽國師相問,趙王嘆息一聲緩緩說道:“這些時日朝中文武多有奏書,言新科狀元遭遇劫殺,更是離奇失蹤,有失國威......,群臣皆諫言徹查此案。......此案疑點重重,且新科狀元無故失蹤有傷國體,北燕蠻夷之國竟也派使臣前來嘲笑寡人!......可...若查下去,萬一惱了玄門上仙......實是難以抉擇啊!”
望著搖擺不定的趙王,廣龍子心中更是煩悶,心道‘本上仙在這做國師,如此的逍遙快活。若惹怒了那五行宗招來禍事,那本國師的逍遙神仙日子不是到頭了?再者,主人亦不讓再提及此事,令我速將此事平息,圖謀大事......。’
想到主人,廣龍子沒來由的心中打了個冷顫!便故作高深,輕搖龍羽扇,微笑搖頭道:“王上所憂所思,皆乃明君之德,然而并非圣君之姿也。”
趙王聽著并不氣惱,反倒疑惑,暗道‘這明君不就是圣君嗎有何不同之處?’
見趙王疑惑不解,廣龍子明白,此刻時機恰好!
只見他輕搖羽扇道:“王上無需疑惑,待我慢慢道來。這明君之德,王上已經行之,便無需多言。而這圣君之德,則不然!要知道欲成圣君,需有吞吐天下之志,囊括宇內之心。明萬古帝,想萬世君,行萬載治,方可為圣君!”
趙王一聽廣龍子之言,微微點頭,多有認同之意。不過說歸說,做歸做,兩者卻有天壤之別。他心中仍不知如何抉擇,而趙王所想、所思、所慮,以廣龍子的道行閱歷自然不難揣測。
于是他趁熱打鐵道:“王上,您是君王,君王之令便是天,臣民怎可違逆?順民意為仁君,顧全大局則為明君?所以我王無需顧忌太多,要知道那仙門中人神通廣大,揮手之間便可山崩地裂血流成河!若激怒了玄門上仙,只怕就算是臣也難保王上社稷啊!利弊之間,權衡之道,孰重孰輕王上圣明定然自知。”
驟然聽聞,趙王心中驚懼,暗道‘這方外仙人怎得如此神通廣大?洛羽固然重要,可若是因一人而使社稷有累卵之危,那......!’
想到此處他猛然驚醒,望著難得嚴肅的國師,此時的他雖然心中已決定了七八,但仍面帶猶豫詢問道:“國師,寡人自然明白取舍,只不過每每想起洛愛卿總是心中不舍,如此大才可謂千年難遇,難道就沒有兩全之策.....”
聽到趙王如此一說,廣龍子自知大局已定,心中暗道‘看我添把火,叫你死心塌地的放棄追查此事。’
思及于此,廣龍子羽扇輕搖故作高深狀,從容笑道:“這有何難?”
趙王趙懿正在惋惜感嘆之余,忽聞國師驟然發笑,心中疑惑眉頭微皺。可待他聽聞廣龍子之言,眼中精光一閃,焦急地問道:“國師可是能解寡人之憂?”
廣龍子自信點頭一笑,示意滿臉期待的趙王稍安勿躁,隨即道:“恕臣直言,王上是當局者迷啊。”
見國師廣龍子如此說,趙王反倒好奇的問道:“哦?此話怎講?”
廣龍子接話道:“王上,據臣所知,那日殿試之時,可不止洛羽一人大放光彩哦!”
趙王一聽,便知國師所指乃是榜眼陶德,心中難免有些許失落,語氣平淡道:“雖說陶卿之才亦是百年難遇,然而洛羽之才寡人觀之卻要更勝一籌。”
聽趙王所言,廣龍子也點頭認同道:“我王英明,臣亦是贊同,不過嘛...臣倒是有些許淺顯的看法,不知王上愿聽否?”
見趙王詢問的眼神看過來,廣龍子便悠然自得地搖著羽扇,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道:“其一,陶德之論眾人皆知,其才雖略遜色于洛羽,但也相差不遠;其二,如今陶德在,洛羽卻不在。這就好比瓊樓玉宇讓人向往,然不過夢中虛妄,而手中油布傘卻可遮風避雨啊;其三,陶德比之洛羽,勝于忠厚!更利于我王,故臣認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趙王一聽,疑惑道:“哦?國師所言其三陶卿忠勝于洛卿,又從何說起?”
望著面有疑惑的趙王,廣龍子神秘一笑有意問道:“敢問王上,陶德言談舉止,以及過往種種可曾知曉?”
這一問,趙王回想當日情景,再配合陶德的生平閱歷資料不難判斷,于是他肯定道:“據寡人觀察陶德當是忠厚之人,可這又有何說法?”
望著一臉不解的趙王,廣龍子卻忽然嚴肅道:“陶德忠厚王上自知,而洛羽如何,只從殿前拒婚便可反映出一點!”
趙王疑惑問道:“哪一點?”
廣龍子面露厲色慢慢道:“個人情義大于忠君之命!”
趙王:“!......”
廣龍子說完,望著臉色忽然變得陰晴不定的趙王,心中一陣嗤笑,暗道‘本國師早就知道,你們這些凡俗的君王,最在意的便是臣子對自己忠不忠心。而猜忌便是你們這些自詡圣明君王的通病...。’
廣龍子不愧見多識廣,如今看來這揣測人心之能確是遠遠大于其修為。隨后發生之事果不出所料,隨著趙王眼神不斷閃爍變化,最后緊皺的雙眉緩緩舒展,可眼神卻變的異常堅定。
片刻后,趙王微笑道:“經國師解惑,寡人心中豁然開朗矣。”
廣龍子笑禮道:“全賴我王英明。”
得到趙王的答復,廣龍子自然舒爽,笑道‘總算可以向主人交差了,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去享受一番。’
就在廣龍子心中幻想各種極樂之時,趙王卻突然神情期待的問道:“國師,不知瑛諾何時能成為仙人?”
廣龍子心中美事突遭打斷,心中惱火,‘仙人?在我身下快活似神仙還差不多嘿嘿嘿...一介凡塵俗女能做我的禁臠,受我的雨露那是她的福分......還想成仙?做夢!。’
不管此刻廣龍子心中如何齷齪不堪,可他臉上卻是信心滿滿,篤定應承道:“王上勿憂,這邁入仙門的第一步最是艱難,如今臣每日前去悉心教導,加之長公主天資還算不錯......嗯待臣推算一番。”
說完,廣龍子煞有其事的伸出手指,掐指捏算,口中更是念念有詞,表情變化不停,時而皺眉,時而舒展......。
趙王見國師神情如此變化莫測,心中更是忐忑不安,連忙詢問道:“國師如此神情,莫非有何不妥?”
廣龍子看似表情豐富,實則暗中觀察著趙王,見其如此擔憂,便知目的已達到,于是他睜開微閉的雙目,一本正經的忽悠道:“恭喜王上,賀喜王上啊!”
驟然聽聞國師恭賀之言,趙王先是一怔,隨即龍顏大悅激動萬分的催促道:“國師快說,是不是瑛諾成仙在即?”
見趙王神情激動,廣龍子亦是故作欣慰的點頭道:“王上,方才臣已為長公主推算出來,快則兩載,慢則三載,長公主必可踏破樊籠,進入仙人之列!臣定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屆時王上便有兩位上仙坐鎮,再也無懼北燕粗鄙之國,霸業將無憂矣!”
見國師廣龍子言之鑿鑿,趙王心中大悅,想到以后他趙國將有兩位仙人!他便可陳兵青丘山之北,伺機強渡天之橋壁壘,而后以雷霆之勢占領北燕蒼州。屆時北地一州在手,自己便進可攻退可守,坐擁四州之地國力大漲,...問鼎天下之日可期也!
見趙王已沉溺于‘王圖霸業’中,廣龍子也懶得在此虛耗時光,便借故要去教導長公主修煉,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