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一時觸景生情,隨腦海中的歌聲輕輕吟唱,而那已然溟濛的雙眼,卻癡癡的望著清河兩岸...仿佛往事亦如今生......。
忽然,一聲青鈴般悅耳的嬉笑響起!“不害臊,被罰站一會兒還紅了眼睛。”
洛羽瞬間回歸現實,快速拭去眼中淚痕,眉頭輕皺的望了望四周景物回歸如常,心中暗自嘆息。收回鄉愁他看向錢靈兒,見其手里正拿著一根糖葫蘆,還不停沖著自己做鬼臉炫耀的模樣,他非但不惱反倒心中多了一絲溫暖。
錢靈兒見他竟不惱怒,反倒是微笑以對,她頓時一愣!可就在她愣神之際,豈料一臉和善微笑的洛羽,竟然快速跨到她近前,驚的她是雙手持糖葫蘆豎在身前阻擋。可哪知洛羽得計一笑,瞬時張開‘巨口’便將糖葫蘆......上最大的一顆咬掉。
錢靈兒呆呆的望著洛羽一邊賣力吞咽,一邊吱嗚著托詞道:“老師...嗚不公,我罰站,你卻吃得糖葫蘆,你也休要這樣望著我,這一顆本該我吃...。”
好不容易,將一顆糖葫蘆吞咽而下,順勢吐掉口中四枚果核,感受著口中那熟悉的酸甜,真是回味無窮。見錢靈兒好似被自己說動,也并不生氣,洛羽感覺心里踏實了許多。
而錢靈兒此時,卻是一改先前之態,一臉壞笑的望著洛羽,仿佛滿臉寫著‘奸計得逞’四個大字一般,洛羽頓時心中咯噔一下!
只見,錢靈兒嬉笑道:“那剩下的就是我的了。”
洛羽頓時一怔,忽然想到什么!正要上前搶奪,可只見她竟然伸出舌頭,在每個糖球上都舔了下!
見錢靈兒此舉,洛羽是驚的自己目瞪口呆!“你!”
錢靈兒好不退讓,上前一步道:“你什么你?給你,你要嗎?”
洛羽頓時震驚的后退半步語塞道:“我!...”
見此,錢靈兒嘻嘻一笑:“笨蛋,走吧,跟我去茶樓。”
對于此刻洛羽的表情與反應,錢靈兒自然很是滿意,于是她便志得意滿的拉住洛羽的手在人流中穿梭。而洛羽卻只得苦笑跟隨‘剛說兩世為人不到片刻,便被這丫頭套路。如此這般,哎......丟不起這人哪!’
轉過路口牌坊,洛羽便聞到一股淡淡的茶香。聞香而望,見店鋪二樓掛有一帆,上書——聞道香。
洛羽放緩腳步,邊走邊自言自語一番評論:“轉過路口便淡淡茶香入鼻,沁人心扉,叫人清心明晰,這‘聞道香’,確是名副其實。”
錢靈兒見茶樓已近在眼前,可洛羽卻只顧評頭論足,卻不急著入樓躲避這惱人的暑氣!
見此,錢靈兒焦急的催促道:“什么聞道香,爺爺可不是這么說的。快點嘛,茶樓里都要開始說書了,可不能錯過。”
顯然,錢靈兒很不滿洛羽如此磨嘰,抓起他的手便向著茶樓沖去。而洛羽看了看錢靈兒,又看了看抓著自己的手,只得一邊小跑一邊搖頭苦笑。
來到二樓掃視一圈,見夫子前方不遠,洛羽連忙來到夫子身前行了一禮:“老師,弟子來了。”
錢夫子恍若未聞頭也不回,只望著前方空空如也的說書桌案若有所思。
待過了片刻他指了指桌上道:“坐吧。”
“哦。”
洛羽與錢靈兒乖巧的坐下。
看著桌上的肉絲面,雖是餓極卻也是一陣犯怵。這為何犯怵,那就要說道說道夫子的食之禮儀了。夫子言‘食不語,寢不言。雖疏食菜羹,瓜祭,必齊如也。席不正,不坐。鄉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鄉人儺,朝服而立于阼階。問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這意思便是嘴里嚼著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咀嚼之聲過大,影響他人食欲,是為不禮貌。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就按時睡覺,不要發出聲音吵到別人,這也是不禮貌......。這洛羽也明白,更能理解,可這吃面如何不出聲?難道是老師手癢又想著法找懲罰理由,故意套路我?
不過世事無絕對,只看端坐身旁的錢靈兒,吃面可謂一字言之‘快’!那吸、拉、卷、吹無不精通,更是循序漸進一氣呵成,最恐怖的是居然無半點不雅之聲!
拍了拍耳朵,又晃了晃腦袋,洛羽此時都開始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失聰了,可事實卻是讓人無奈。面對‘殘酷’的現實,他也只得虛心‘學習、請教’于錢靈兒。
而就在洛羽小心翼翼的與碗中面條‘斗智斗勇’之時。一位枯瘦卻精神奕奕的老者,正罩著一身灰色長衫,穩步踏上茶樓。老者雖然年邁瘦削,卻面色紅潤如同嬰孩,觀其儀容卻處處透著仙風道骨,叫人不覺之中敬慕三分。
當老者望見錢夫子,眼中精光陡然一閃而逝,隨即闊步而來,大笑道:“老哥,有些年未見,今日怎地有空到此?”
洛羽見這老者不僅認識夫子,貌似還很熟絡,再見這老者面帶微笑一手持折扇,一手握九方印,向夫子虛抱一禮。
而夫子早已起身,亦是含笑回禮,同時順手指了指正與面條‘周旋’的洛羽道:“此次主要是帶小羽出來見見世面。”
見兩個孩子,竟然還在認真無比的研究吃面!夫子斥道:“小羽、靈兒還不速速拜見你們郭爺爺。”
洛羽一聽,隨即放下碗筷,“咻”的一聲吸掉嘴上最后一根面條,同時望了望夫子,見夫子并未指責,隨即連忙與靈兒一同向老者恭敬一禮:“洛羽(靈兒)拜見郭爺爺。”
見兩小,他甚為喜愛,說著他便自嘲笑嘆:“好好好,歲月如梭一晃孩子們也都這么大了,你我卻已滿頭華發...老邁矣...。”
可夫子卻擺手道:“這又有何妨?豈不聞人生碌碌萬載蹉跎又有何意?老夫雖處殘陽之齡,卻仍有孫女相伴,小徒承我衣缽,歲月長短生死左右又有何嘆?”
夫子這一說完,在別人聽來很是普通的感悟欣慰之言,可郭老卻是面露驚疑的望向一臉無辜的洛羽。隨即他神情恢復如常,同時笑呵呵的摸了摸此刻正一臉疑惑的洛羽,望著夫子微微點頭道:“老哥說的是,看來老朽也需為我這身手藝與這一方令印尋個歸宿了,畢竟未來注定是他們的咯。”
說著兩老笑聲連連,自有一番言論。
過了片刻夫子見周圍茶客滿座,皆有等待焦急之色。微微一笑便止住話頭,歉然的向周圍一禮,眾茶客也多有起身還禮者。
錢夫子回過身,望著郭老笑道:“賢弟且莫要讓眾聽客等候,快快入講,老哥我也當洗耳恭聽啊哈哈”
夫子難得開懷大笑,這還是洛羽頭次見到,看來兩人關系匪淺,絕非點頭之誼。
而郭老先生也不多說,只回道:“老哥靜坐,待弟獻丑。”
說完他便健步走至書案之后,將折扇與九方印分左右擺放,而后只見他向眾人一禮,隨即便掀擺而坐手持九方順勢拍下。
“啪!”
九方印拍桌之聲驟然響起,聲驚四堂,周遭頓時一片安靜。而眾人的視線,也自然隨之聚焦到,他那仿佛歷經無盡歲月的臉龐上。
洛羽看了看四周,心中也難免一陣激動。這親臨現場聽書他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想到此處心中更是期待。
此刻,郭老先生正娓娓道:“千載春秋,萬世修;江山幕雪,悲國憂。子孫恨!何以休?道盡山海書九州!上一回,說過了塵世燕趙春秋霸業。今日老夫便說一說那神話萬古的修仙世界,道一道那數萬里淚孤海上,劍問天下的五行劍仙......。”
隨著郭老先生那蒼勁有力的聲音越來越遠,夫子已帶著洛羽二人悄然離開茶樓。
“爺爺,郭爺爺說的修仙和那五行劍仙是真的嗎?”
錢靈兒似是意猶未盡的詢問著夫子,那紅撲撲的小臉之上正堆積著滿滿期望。而洛羽卻默默跟在身后滿臉不屑,心中更是嗤之以鼻‘還修仙呢,修你個大頭鬼。’
而此時,夫子卻反問道:“萬古很遠,山海很大,你們說呢?”
夫子似回答,又似沒有回答,倒是將皮球踢了回來。對于這些荒誕的傳說故事,洛羽自然懶得去說,可卻不待表錢靈兒也是如此。
錢靈兒卻略一沉思,隨即肯定道:“靈兒覺得有,如果沒有,郭爺爺怎說得那么真切,似是親見一般......嗯,是的,肯定有。”
見錢靈兒如此著迷,洛羽一臉嗤之以鼻之色不屑道:“靈兒姐,這說書說書,自然是口說身演,為虛,亦為樂,不可信,不可信。”
他是絕不會相信‘仙!神!鬼怪!這不就是迷信嘛!什么萬古修仙,五行劍仙之流,若是有怎么不見一個?那么牛氣沖天,那一個城一國豈不是彈指間灰飛煙滅?’
洛羽正獨自吐槽,忽然感覺發髻生疼苦不堪言,連忙抓住“魔爪”痛呼求饒道:“撒手!你撒手!”
錢靈兒揪著洛羽頭頂的‘豆沙包’,不停爭辯顯得十分氣惱道:“有!有!有!就是有!”
看著躍過身前的洛羽正雙手抱頭,死命躲避著錢靈兒,還不時慘嚎打鬧。夫子搖了搖頭,抬手在二人頭上,便各敲了一下,二人瞬間聳拉著腦袋乖乖的跟回身后。只是此時的洛羽頭發散亂面有頹勢,顯然是不敵先發制人的錢靈兒。而就在此時隨著前方夫子的聲音響起,洛羽那高度警惕的注意力,瞬間便從錢靈兒轉到夫子身上,無他夫子授課開始了。
“宇,亦宏亦塵,為物為俗,而斯其宏;為神為冥,而斯其塵。宏塵若若,因境而為;無為無我,神之宙藏。萬象爾生,目視而為,爾皆有無,爾定,爾否?”
洛羽撓了撓散亂的頭發,為難道:“弟子愚鈍,不知。”同時心道‘嘚!你老牛氣,終于還是和我說到宇宙了!這高度深度小子我感接話嗎?’
而此時夫子一聽卻是忽然停下,回頭看了看此刻正滿頭亂發的洛羽,面露威嚴道:“夫眾望、神視,外光而受,較互而顯,是為境界高低,所見所知自是各異......。”
洛羽跟在夫子身后,一邊整理亂發聽講,一邊撥開錢靈兒不時偷襲而來的小手。就這樣,夫子講課、錢靈兒‘偷襲’、洛羽聽課加防御,也不知其一心二用到底聽進去多少...。
慢慢的三人身影逐漸消失在人群之中。
而茶樓之上的望閣邊,此刻郭老先生正單手向背手握九方印一手折扇輕搖,面露不舍的望著慢慢消失在人群中的三人喃喃自語:“師兄...一路走好...”
剛過未時,驕陽烈如毒火,海天悶如籠蒸。
未時可謂是一日之中最為炎熱之時,可錢夫子卻依然選擇領著滿頭大汗的洛羽與錢靈兒走出城去。自從出了青丘鎮,錢夫子就未曾說話,只是那蹣跚的腳步似是略快了些。洛羽跟在身后,享受著前人遮陽,后人影下相隨的些許安慰。可忽然身旁錢靈兒猛一橫移,有氣無力的他便被生生擠出夫子背后的斜影!
剎那間,只覺一陣熱浪四面襲來,洛羽微瞇雙眼望了望天,不過半息便伸手擋住烈陽沮喪嘆息:“若是有一片荷塘該多好,便能有三頂‘荷葉帽’與一朵白蓮花。”
行走在熱浪下,他一邊伸袖遮擋烈陽,一邊對著身旁錢靈兒感嘆連連。錢靈兒把眼偷望,但望見洛羽臉頰的汗漬時眼中不忍之色緩緩流露。而洛羽余光跳動,卻故作不知反倒是只擦了擦額頭。錢靈兒見此皺了皺如畫般的秀眉,隨即伸手一把將洛羽拉回擋在身后。而洛羽此時卻是微不可查的嘴角上揚心中自得意滿。
可就在他得意之時,錢夫子蒼老之聲卻突然傳來。
“老夫在,尚可為爾等遮陽避暑,若老夫不在,烈日當頭又如何處之?”
洛羽探出腦門抬頭看了看夫子,心中疑惑不解‘老師莫非腦后生眼不成?怎么知道這身后之事?’
錢靈兒卻眼神向后移了移,余光看向洛羽,隨即垂首沉默。洛羽在她身后卻并未察覺,只考慮如何作答夫子之問。忽然他靈光一閃,于是在錢靈兒好奇的目光下快步走到夫子身前,并昂首闊步而行道:“無論烈日狂風,小羽在前護老師、護靈兒姐一生平安。”
見此夫子停下腳步,望著昂首向前的洛羽,那嚴肅的面容瞬間充滿欣慰的笑容撫須道:“慧兒,癡兒。”
錢靈兒走到夫子身后側,探出半邊腦袋,鳳眼嬉笑如月牙般搭腔著:“爺爺說的對,小羽就是白癡,還是一個大笨蛋。”
可錢夫子卻看也不看,抬手便敲了一下錢靈兒腦門繼續前行,同時口中滄桑之聲傳出如歌如頌曰:“暮落凡塵幽谷為棲,得子慧冥承我基......慧者智其慧,癡者指其癡,慧兒,癡兒啊...!”
此時,錢靈兒卻揉著腦門嘀咕道:“明明是爺爺說的小羽是白癡,卻為何敲我?”
顯然對于錢靈兒來說,夫子的‘解釋’太過隱晦深奧。隨即她吐了吐舌頭跟隨其后,安心享受著夫子身后的方寸涼陰。
不知為何,天氣越發炎熱,洛羽望著兩邊松樹林枝繁葉茂,恨不得立刻前去避暑納涼。感受著陣陣熱風,望著樹林綠蔭如屏,他不禁臆想‘這林間應該很涼爽吧,看,那還有許多人在納涼攀談,有農夫、腳夫、過往商客、衙役......衙役!?’。
洛羽揉了揉雙眼,驚呼道:“老師,前方林間似有事發生。”
伸手指著松樹林方向,而錢靈兒一聽有樂子,頓時來了精神,正要上前,卻被夫子伸手拉回。
“不可妄動,隨老夫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