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王島,坊市外,上百凡民百姓在兩名煉氣修士的指引下走了出來,俱皆臉蒙汗巾,手持鐵鏟,柴刀等物。
此刻已然天光大亮,被城外廝殺戰斗聲吵了一夜的城南張三有些神思不屬,迷迷糊糊的跟著大隊往外走,但突然之間,聞到一股惡心的尸臭,禁不住寒意從腳板底下涌起。
“這,這是……”
前方的道路旁,大批尸體七零八落躺在那里,周圍布滿大大小小的坑洞,劍痕,顯得一片狼藉。
張三猛然驚醒,只覺背脊發涼。
“好多僵尸呀!”
“原來昨夜有僵尸侵襲……”
“多虧了有仙師守護,才沒有叫它們打進來,真的太幸運了!”
隊伍中的其他人也不禁議論起來。
經歷過魔道統治和多場正邪戰爭,凡民們早已見慣這些東西,但卻依舊不可避免的感覺害怕。
就是這些煉氣修士看不上的普通僵尸鬼怪,放在居民稠密的地方,能夠造成不小的死傷。
它們身上自帶的各種毒瘴,疫病,同樣是殺傷凡民的利器。
“之前說的分工還記得吧?快點開始。”
兩名煉氣修士當中的一人說道。
這是正道盟友們的戰果,驅使這些僵尸的邪修已經被當場擊斃,尸首也得到妥善處置,但是僵尸遺留下來。
眾人聞言,分成幾股,分別前往旁邊樹林尋找柴火,亦或挖坑,抬土。
張三經驗不豐,忽的發現別的活計已經被眾人搶完,只能硬著頭皮去和十多人一起搬運尸體。
“真他娘的……臭啊!”
雖然毛巾浸潤過仙師們特別派發的藥水,帶著一股熏人的濃香,但是那種僵尸特有的腐臭味絲毫不弱,如同毒瘴不斷襲來,嗆得張三苦不堪言。
張三原本是城中潑皮,前些年打仗,也算見過尸體,平常沒少在伙伴們面前吹噓自己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但見到這場面,才發現自己實在太年輕了。
真的,這些僵尸……太他娘的惡心了!
搬運完幾具較為完整的尸體,張三就見前面出現一具被飛劍斬過,攔腰截斷的紫僵,暗紅色的血液早已凝成固態的膏脂,豆腐般散落在附近。
當他反應過來時,不由得面色蒼白,看向自己腳下。
“踩到了,嘔……”
濃烈的氣味傳來,伴隨著腳下滑膩的古怪觸感,張三實在忍不,跑到百步之外上風處大口喘氣。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有名長得老實巴交的中年男子也過來喘氣。
他同樣面色慘白,一副不堪忍受的模樣,但卻明顯適應得多。
“小兄弟,還行吧?”
張三有些懵然,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老實男子善意道:“那些玩意是惡心了些,但聞著聞著,就習慣了。”
張三一臉木然。
是啊,聞著聞著,就習慣了。
再臭再惡心,也就是那么回事。
“好了,仙師們都還在看著呢,休息太久可得扣工錢了。”
不一會兒,老實男子便主動回去干活,張三也只能跟在后面,繼續搬抬那些尸體。
砍柴的民夫回來,配合留在此間的人搭建好十幾個巨大的柴堆,然后眾人便看著兩名仙師走了過來,從之前挑夫帶來的籮筐里面往外掏出各種香品。
他們把那些東西撒在了柴堆上,復又在四周的泥土插上一根根的升霄靈香。
裊裊輕煙上升中,眾人合力把尸首抬上柴堆,潑上火油,取火點燃。
“天官賜福,升霄降靈……”
兩名煉氣修士念念有詞,配合升霄靈香的效用給亡魂超度。
僵尸乃是貪嗔癡怨凝結之物,和鬼怪一樣擁有著殘破的魂靈。
它們所代表的是人類情志之中極端負面的力量,即便本體被消滅,依然能夠殘留大量陰煞和怨氣。
唯有火光,雷霆能夠消除這些東西。
不過這些年以來,香道崛起,眾人便發現,靈香也能凈化它們。
舒長生本是香道弟子出身,把這項技藝帶到了麾下的天庭大軍,并在自己征戰的圩營海一帶推廣。
各種處置僵尸鬼怪和怨靈的辦法,以及燔柴燒香的典儀也普及開來。
張三斜著眼看著這一幕,心中暗道,仙師們的這一套辦法還真是簡單易懂。
旁邊民夫們也在私下議論:“過往見到的那些仙師們對付僵尸鬼怪,多賴符咒秘法,咱老百姓學也學不會,這燒香點燭可容易多了。”
“是啊,聽說仙師們還大方放出靈香秘籍,幫城里的大戶人家開設作坊,建立香市呢,低品的靈香也不貴,逢年過節的敬拜祖先,供奉天庭都能用得上……”
他們肉眼所難察見的虛空中,大量香魄游絲不斷上升,如同云霧的香氛籠罩方圓上百丈。
信靈香,拒邪香,升霄靈香等諸般香品混合而成的香魄擁有著驅散邪靈,超度亡靈的功效,連接著虛空法域的朦朧神國虛影浮現,把亡靈精神之中的諸般精粹吸納進去,而那些負面,邪惡之物,開始煙消云散。
即便在場的凡人們靈覺不強,無法直接觀察道這一幕,也油然的感覺四周的氛圍為之一邊。
周圍似乎更加暖和了一些,令人作嘔的焦臭與腐臭也壓了下去。
“鬼神辟易,邪靈退散……”
兩名煉氣修士繼續祝禱,待得念完一番咒文,這才命眾人收拾殘局。
眾人于是把燒完的灰燼推入深坑,掩埋起來。
“終于解決了,此間邪穢,已然無法再為害。”
兩名煉氣修士對視一眼,露出了輕松的笑意。
其中一人站了出來,招呼眾人道:“辛苦諸位了,現在開始發放工錢,你們排好隊,領完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眾人聞言,連忙乖乖排隊領錢。
老百姓們雖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這些仙師解決了僵尸為禍鄉里的害處,又給他們發放工錢,那就是猶如再生父母一般的大恩人。
于公于私,都得聽從。
張三很快也領取到了自己勞累這大半天功夫的報酬。
修士看了他一眼,道:“我觀你年輕壯實,像是有幾把力氣的漢子,可愿意到城東霍家新開的作坊做活?”
“城東霍家?作坊?”
張三心中涌起莫名的感覺。
修士道:“對,霍家乃是仙盟修士所開創正道世家,我們積香宗與之合作,開設了香道作坊,你們這般的青壯可以去那里打工掙錢。
不過事先說好了,眼下世道并不太平,之前你們也應該看到過不少尸鬼和妖魔精怪橫行,禍害人間。
這霍家是我們正道設立在凡俗的鎮守家族,有可能在必要的時候征召你等參戰……
當然,也不指望你們這些凡民能夠派上什么用場,無非便是搬搬抬抬,善后處置罷了,平日里還是給作坊打工為主,而且報酬方面,絕對不會虧待你等。”
張三本是城中潑皮無賴,整日游手好閑,時不時的做些偷雞摸狗的惡事。
但如今看起來,老實本分打工掙錢似乎也沒有什么壞處?
自己也老大不小的了,總不能一直都渾渾噩噩的混下去,總得找點兒正經行當來做。
“小的愿意,多謝仙師提攜!”
張三福至心靈,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真是該死,竟敢縱尸為禍!”
瘟部疝瘕真君李浩然麾下所部,一名神人天兵旅帥帶領著一營兵馬下鄉剿魔,結果發現,此間情狀遠比預計之中更加嚴重。
不知何時,鄉間土豪李家地主獲得了尸仙宗的煉尸法訣,以及諸多靈材寶物的支持,竟然伙同鄉黨,把周遭數個村鎮的異姓之人大肆屠戮。
可憐那些附近鄉鎮的凡民,男的被煉作僵尸,鬼怪,女的則被擄掠過去,供其欺壓,淫樂,到處都是生靈涂炭。
“又有一批白僵和綠僵過來了,這些該死的豪強……怕是早幾年前就已經在蓄養尸兵!”
“很正常,尸仙宗統治了此間二三十年,世家豪強很難保持中立,不向他們靠攏,當中有子弟后人被收過去做了弟子的,更是容易成為其死忠!”
“小心點兒,我看到了幾只毛僵混在里面,先對付它們!”
旅帥一聲令下,麾下天兵和隨行的朝元宗弟子們奮勇殺敵,費了好大功夫才將這批僵尸處理掉。
他們只有煉氣境界修為,手中飛劍,法器,也只能勉強砍殺普通行尸,紫僵,遇到白僵,綠僵就開始吃力。
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擁有高階法器的,那些是宗內精英弟子才有的配置水準。
正常而言,草莽江湖之中的散修都是偶然遭逢奇遇,無意之中獲得了修煉的機緣,方才懵懵懂懂踏入修仙界,成為煉氣前期的低階修士。
在這個時候,他們依舊離不得凡間的衣食住行,要為黃白俗物,功名利祿而打拼。
當中一些人甚至是村夫,文盲,就算煉氣修士腦力發達,精力充沛,也需要花費數年功夫才能讀書明理,獲得真正超凡脫俗的根基。
而后是煉氣中期,開始融入世俗之中那些王侯將相的圈子,被那些國主之流拉攏。
煉氣后期,開始聞說筑基之法,追求更進一步,更多精力和資糧寶物都放在逆天改命之上。
因此,他們極少機會能夠配置上高階法器,也難修煉什么高深秘籍,強大法術。
宗門大派里面的弟子狀況會好很多,無論武器裝備,功法秘籍,還是其他各方面的底蘊都遠遠超出草莽江湖的大眾水準。
但究其根本而論,普通弟子也和他們半斤八兩,處在同一階級范疇。
一口低階中下品法器法劍,一件差不多級別的防御型法寶,三五萬靈石或者相應價值的不入流品靈材,個別極其幸運之輩或許還持有些許不易變現的寶物,功法秘籍之流。
再有一顆向往筑基,追求逆天改命的求道之心,以及跳下懸崖都能奇遇得寶的夢想。
這些往往就是普通低階修士的全部財富。
莫看普通僵尸只是修仙界中最低級的小怪,名門大派的弟子對付起來如同砍瓜切菜,真正遇上了,才知道究竟有多么難纏。
幸得天庭兵馬全部配置法器兵甲,堪稱精銳,才能以近乎無損的戰績斬滅此前那些低級僵尸,但遇到了綠僵和綠僵以上的毛僵,也開始出現傷亡。
旅帥面色陰沉的帶領眾人繼續往前,果然發現,真正的敵人已然趁著此前的機會逃跑掉,只留下一些尚未遇害的婦孺給他們處置。
“旅帥,這些人……”
眾人不由得看向旅帥。
“先不管他們,我們暫時沒有那么多功夫,繼續追擊那些制造僵尸的魔頭!”
旅帥草草看了此間的婦孺一眼,越了過去。
他不是不知把這些人留下來不妥,但事已至此,根本無暇顧及。
剿殺魔頭才是他們的首要任務,再者,那么多老弱婦孺,他們就算大發慈悲也養不起,只能任憑自生自滅。
“他娘的,總算是安全過關了!”
旅帥并沒有發現,這群人里面藏著一個眼神游離不定之人,待得他們離開之后,忽的跳出,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人叫做李四,乃是長空海這邊草莽江湖里面的凡民出身,因受魔道有意散播的功法影響,意外踏上修煉之途,才發現自己竟然五行靈根俱全,乃是命中該有仙緣之人。
尋常邪修只能習得一二殘缺功法,長久困于低階境界,他卻短短幾年就邁過前期,中期兩大層次,順利成為后期修士。
但沒有想到,還未等到尸仙宗的使者兌現諾言,引薦其正式拜入宗門,此間魔道就大敗,被天庭收復了失地。
李四雖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卻也明白,這對邪修非常不利。
正好這時尸仙宗有密訊傳來,指引他們潛伏坊間,蓄養尸兵,伺機起事,他便毫不猶豫的加入了那批邪修的聯盟,共同策劃這一番魔亂。
此間的豪族族長是其族叔,家中數子也都與魔道有染,約定共同拜入宗門,為尸仙宗力,但在天庭大軍壓境之下,不得不分散奔逃。
李四冷冷看向周圍麻木不仁,如同行尸走肉的婦孺,忽的面現猙獰,張嘴一吐,黑云彌漫。
足足上百人如同草芥倒了下去,當中一些人身上血色身影浮起,被其隔空攝拿,盡數裝進了腰間的葫蘆里面。
然后,他大步踏出此間庭院,匆匆往外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