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山下，水潭中，青姬帶著久違的歡暢潛游著，忽的向上一躍，如同芙蓉出水，把自己美好的身軀顯露在月光下。
具肓也漂浮在水面上，以蛇形蟒軀享受久違的放松。
“姐姐，好久沒有這么痛快了，早知如此，我們就該出來透氣的。”
借著水流清潔了一番自己之后，青姬帶著幾分歡暢對具肓道。
雖然修煉到了高階境界，兩妖早已不必通過日常進食，沐浴來滿足生存所需，但作為凡物的一些習慣，仍然是高階修士放松自己的手段，在洞窟里面休養療傷，憋了那么久，她早就已經受夠。
說到這里，她忽然妖媚一笑，攏了攏自己的頭發，道：“你說，現在這里會不會有人在偷看？”
具肓無語，旋即卻又忍不住道：“妹妹覺得他可能會用神魂出竅的手段窺視這邊？那未免也太小瞧元嬰高人了，他若要用這種手段來監視我們，與皇帝用金扁擔做活有何區別？”
青姬感受著鼻尖始終揮之不去的燒骨臭，沉默了一陣，嘆道：“不管怎么說，這里也算是我們的地盤，先讓小的們進貢幾只沒有通靈的野獸，打打牙祭再說吧，被那大老爺拘在地窟里，好久沒有享用血食了。”
蛇妖可不是吃素的，她一出來就暴露本性，要弄些野獸打打牙祭。
具肓道：“還是得小心點兒，那些散修們已經在周圍活動。”
青姬道：“放心吧，這個我自有分寸。”
不久之后，青姬就穿好衣服，架起妖霧，往遠處的山頭飛去。
在她離開的時候，具肓很識趣的沒有遠離這座銅鈴山。
雖然她也明白，子虛真人不會在乎自己和妹妹一起行動，但這種姿態，是雙方之間要維持的默契。
如若對方真的信守諾言，十年之后還她們自由，她也不介意表現得識趣一些。
“聞香生息訣終于完善了，香道將能建立起更為宏大的體系，修煉者也擁有了更為優秀的根本之法。”
具肓并沒有說錯，李柃對監視她們完全沒有興趣。
這是對自己手段的自信。
此刻，他表面看來正在地窟里面的石床酣睡，實際卻是進入夢境世界，在里面與自己的妻子慕青絲相會。
這是一種非常方便的遠程通訊手段，因而這些日子看似漂泊在外，仍然能夠及時交流。
李柃對慕青絲道：“我之所以稱它為根本之法，是因聞香生息關系著香道根本，這聞香二字，幾乎可與法道修煉的煉氣等同。
從此之后，弟子入我門庭，需先選定一種特制香品為入道引子，亦或可稱本色之香。
它決定著將來入味的基礎，以及香神種類，屬性諸般。
接著便是每日行功，修煉，在此過程要盡可能避免其他雜氣干擾，然后達至入味。
在此之后，當能筑基，令得自身血肉和精氣蛻變，修成法力。
生息二字，既是指氣息，也是指生機，逐步引導向法道精氣神三寶……”
慕青絲聽著李柃闡述，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竅。
“看來這功法的關鍵還是本色之香。”
李柃道：“不錯，我已經選定數種譜方加以修改，但是最終舍繁就簡，歸納至信靈香，酴醾香兩種，這是為了和過往成果完美接軌的通傳譜方，除此之外，另有一些秘方，譬如這血蘭香，可以作為內門真傳……”
慕青絲道：“這聽起來像是調香所用的技法，決定本色性味之后，還將會有變調，余韻……”
李柃道：“的確是遵循此理，最終目的仍然不離入味二字。
非要對比的話，這入味之味，便是我香道筑基之基，決定著法力的強度，屬性，一切的根本。
接下來，我便將要推導聞香生息的入味之境。”
此后的一段時日，李柃致力于此，果真按部就班的積攢著修煉此功的進展。
正如法道修煉可能需要一些靈材或者聚靈法陣，仙丹妙藥，香道修煉也可用靈香增速，李柃此刻運用的是龍心石的力量。
世間難見比肆意花錢更為暢快之事，如果有，那就是花別人的錢。
反正燭兀和大粼江神多位一體，乃是轉世之身的關系。
大家都這么熟了，也就沒有什么不好意思了。
李柃為求進度，始終毫不憐惜的從中抽調本源，不管什么妖國氣運，持續發展。
這般揮霍之下，很快又制作好了一批新的靈香，都是極富靈蘊的血蘭香。
林中，灌木簌簌作響，似有動物在其中活動。
突然，一只碩大的灰兔從里面鉆了出來，嘴巴不斷嚅動，啃著山坡上的青草。
但還沒有等它吃上幾口，就見旁邊一道黑影掠過，罡元凝成的氣勁貫穿了其咽喉。
青姬輕盈無聲的從一側走出，揪住這只兔子的耳朵，往回走去。
不久之后，她就在銅鈴山下的水潭邊架起篝火，然后把灰兔開膛破肚，烤了起來。
“好香啊……”
青姬美美的聞了幾口，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但她并不急著享用，而是故意吹起一口氣息，操控風向，把這邊篝火烤出的肉香朝不遠處的山坡送去。
“好香啊，這時什么味道？”
兩只貓頭貓腦的小妖轉頭看了看，頓時被吸引了。
白小環聳了聳鼻子，也滿臉疑惑：“我們過去看看。”
兩貓一兔于是扛著牛腿粗細的紅蘿卜往水潭方向而去。
結果靠近之后，赫然便見一只被砍掉的兔頭連著剝下的毛皮掛在樹梢上，不瞑目的瞪著白小環猛砍。
啪嗒一聲，蘿卜掉落。
白小環跌坐在地，失神呢喃道：“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怎么可以吃兔兔……”
“喲，是小環，踏雪和銜蝶呀，你們可真是有口福了，我才剛剛烤好這只兔子，你們就發現了，來來來，見者有份，都來嘗嘗姐姐我的手藝。”青姬身為妖王，早已發現她們，但卻裝作驚喜的模樣，眨巴著眼睛招呼道。
這要是不知情的人見了，還真以為是和諧融洽的親密伙伴呢。
見白小環呆住，她還故意提著樹枝，帶上一大串烤好的兔腿遞了過去：“來，不要客氣，嘗嘗看。”
“哇……”白小環抹著眼睛，一溜煙跑了，一邊跑還一邊干嘔。
“嘖，這倒霉孩子，真是辜負我一番美意。”青姬嫵媚一笑，眼睛眨了眨，順手擼擼兩貓毛茸茸的大頭，“乖孩子，你們跟著小環種菜都種一上午了，餓壞了吧，嘗嘗看。”
踏雪和銜蝶咽了咽口水，有點兒猶豫。
“夠了，青兒，不要做得太過火。”
就在這時，具肓的聲音在樹頂出現。
踏雪和銜蝶如夢方醒，慌忙扛著蘿卜往山上跑去。
“姐姐！”青姬嗔怒道，“我就戲弄戲弄這些小妖嘛。”
具肓道：“那個白小環和子虛真人什么關系，我們未曾得知，但他定然不會隨手點化尋常生靈，這份恩典落在誰頭上都是一份造化，將來說不得便是和你我平起平坐的妖王之尊！
還有踏雪和銜蝶，擺明了也是寵信之輩，就是告上一狀，都有你受的。”
“哼！”青姬也知具肓言之有理，但就是有些氣不過來，郁郁的啃了一口兔肉，直接咽下。
“那大老爺也真是怪的，擼貓哪有擼蛇好嘛。”
具肓神色莫名的看著她，心道以人類感官而言，擼蛇才怪好吧？
不過又再看了看自己妹妹一副千嬌百媚的人形道體，她眼中又不由得閃過一絲疑惑。
這子虛真人，弱點究竟會是什么呢？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放棄試探和抗爭，即便是元嬰高人，也有自己愛好憎惡，親疏遠近，這一點或許可以利用。
“嗚嗚……嗚嗚嗚嗚……”
洞中，被欺負的白小環腿腳外八撇開，以鴨子坐跨在石臺上，不住抹著眼淚。
“這是作甚，哭什么呢？”
“喵，老爺，青姬大王吃兔兔……”銜蝶口中發出如同兒童的清脆人聲，比手畫腳的稟報道。
踏雪不大會說話，也半蹲在地，含混不清道：“吃兔兔，吃兔兔。”
“原來如此，可這蛇吃兔，不是天經地義么？”李柃瞥了白小環一眼，“小環啊，這就是殘酷的大自然，看開點吧。”
“嗚……”連老爺都這么說，白小環哭得更傷心了。
李柃搖了搖頭，也沒有打算管這事。
不過，他心底卻是有些好奇，這只受自己點化而成妖的兔妖究竟如何會如何抉擇。
當夜，李柃把這件事情當做日常趣聞告知妻子，妻子聽了，樂不可支，笑得花枝亂顫。
不過笑完之后，卻又不免生出幾分憐惜：“小環這孩子我是知道的，便是成妖了也仍然保持著純善秉性，你們不要欺負她。”
她指的是越州府征戰妖國的幾年間，李柃為避人耳目，暫先把白小環送出海外，在北海有過短暫的相處。
這完全就是一個意外造就的小妖，是李柃的試驗品。
不過以李柃夫婦的秉性，也不可能當真通靈化形了還將其當作消耗品，早已決定收留在畔。
踏雪，銜蝶亦如是，李柃過去曾養兩貓，結果幾十年過去都老死了，純當寵物逗趣解悶了。
李柃聽了她的話，微微搖頭：“我當然不會欺負她，但弱肉強食本是天理，她一只兔妖，想要改變自身命運還得靠自己。
小環固然是淳樸善良，但身上毛病，怯懦，懶惰，單純，種種一個不少，正好借此機會給她一番教訓，好讓她知道世界并沒有那么簡單。”
慕青絲神色微動，道：“我曾入夢看過……這段時日以來，小環在銅鈴山開辟苗圃，領著大群小妖開荒種菜，山上山下都變成了蘿卜園。”
李柃道：“都是閑得慌鬧的，若無我撐腰，早就已經被滿山的豺狼虎豹抓起來做成席面吃，她還教那些熊羆，野豬吃青菜，簡直可笑。”
慕青絲聽聞，久久無言。
在李柃的刻意縱容下，青姬時不時的欺負白小環，不是故意在她面前抓兔子回來烤著吃，就是把剩下的骨頭，皮毛到處亂扔，還惡意教唆山中其他小妖吃兔肉。
白小環也確實是個受氣包，一次次的，除了哭著含著“你們不要吃兔兔”，根本毫無辦法。
她一時忘記了，自己已是大妖，便是奈何不得青姬，具肓，收拾起其他大小妖修也是輕而易舉。
李柃都懶得理會，只顧自己推演功法的進展。
時間漸漸來到積香八十年，又一次的盛夏中。
李柃藏身的洞中忽的異香紛呈，絲絲縷縷煙氣升騰中，如有血霧蔓延出來。
林柔娘懸浮在空中，顯現出了纖美的身材，緊隨其后，是一具具分身虛影浮現，足足一十八具少女美體憑空而現，占滿地窟內的空間。
青姬仰頭看著這一幕，原本頗為秀美的櫻桃小嘴驚訝得幾乎能夠塞下一只雞蛋。
“鬼靈！鬼！他好的原來是這一口！”
她感覺自己終于明白了，這子虛真人不愧是前輩高人，連口味都如此獨特。
具肓凝重的看著這一幕，倒是沒有如同青姬那般誤會，凈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只是感覺這個鬼靈狀態非常古怪，李柃所做的事情，透著幾分難以理解的詭異。
他似乎正在把聞香生息訣所催生的力量注入其軀體，按照香道理論而言，是入味……
“這是要把鬼靈也當成法寶來祭煉么？還是說……”
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的又是身軀一僵，從眼前的鬼靈新娘想到了自己。
自己也修煉了他的功法，會不會也……入味？
不行，這功法一定有問題，不能再修煉下去了！
胡思亂想間，林柔娘身上種種變異終于停了下來，一個身穿大紅嫁衣，披著大紅蓋頭的鬼靈新娘靜靜立在那里。
原本虛無縹緲，如同幻影的身軀不知何時……變作了實體！
“香道的虛實變化，我已然掌握。”
李柃默然看著這一幕，心念微動。
“而且，她似乎被點化通靈了！”
片刻功夫，重重虛影合并，一十八具鬼靈合為一體。
林柔娘自己伸手把蓋頭揭了下來，露出一張蒼白如雪，但卻又嬌艷柔美的面龐。
“參見老爺。”她微微屈身，用久違了的糯軟聲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