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正文卷
大海幽深,寒冷寂寥,不知不覺間,頭頂的光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黑暗。
在這茫茫無際的深海之中,蘊藏著澎湃的元氣,如同濃霧隔絕凡人視線般阻擋了神識的蔓延,即便李柃已經修煉到了結丹境界,仍然只能看清里許,隱約感應到前方巨鯊攪動水流所殘余的波動。
生靈本能之中的恐懼無法抑制的涌了上來,一種仿佛腳下有巨大怪物藏著,隨時要跳出來擇人而噬的感覺揮之不去。
“果然艱難,這大海之中的潛游難度已經不遜出入幽冥,難怪就連四海商會的寶船也只能在水面行進,甚少涉獵深海的領域。
不過我以神魂出竅,似乎可以無視海水重壓,真正的阻力來源于元氣的流動,除此之外就是目不能視物,只能靠著神識和直覺去感應這一切。”
李柃在煉氣境界的時候就能神魂出竅,也曾經常夜游,翱翔在漆黑的天際,因此這一番追擊并無太多不適,只不過是變相的夜游而已。
前方的血鯊王有些吃驚,傳音道:“你竟然還敢追上來?”
李柃道:“反正只是試試而已。”
血鯊王道:“好家伙,這是把我之前說過的話都還回來了!”
此前他潛上島來,說是試試,萬一就把積香宗給打垮了呢?
如今李柃也要試試,萬一就把血鯊王給斬殺了呢?
“我在水中實力遠勝陸上和空中,而你此前也只不過是和我分庭抗禮的樣子,當真以為吃定我了嗎?還是說你身上留著什么元嬰高人所賜的手段,尚未來得及找到機會使用?”
血鯊王越想越覺肯定,干脆加速潛游,往更深的海底而去。
他是個深諳保命之道的老妖王,才不會傻乎乎的拼殺,該戰則戰,該退則退。
也正因為如此,實力勝過多倍者都未必見得能夠殺他。
血鯊王曾歷經多次鏖戰而不死,交手名單遍及北海地界有名有姓的名宿強者,許多人想要衡量彼此,都會習慣性的以其為標桿,方便參考和對比。
如今李柃正面交鋒與其分庭抗禮,甚至在剿殺海盜部屬的情況下將其擊退,姑且可以算作平分秋色了,而血鯊王自己實際上是擁有二鯊實力,因為他如今也比過去的自己強大得多。
追了一陣,李柃漸漸感覺四周水元愈發深沉,竟然有種如隔天涯的感覺。
“追不上了!”
李柃大致判斷了一下,無奈得出結論,自己這次怕是要無功而返。
“血鯊王并沒有說謊,他在水中顯化本體的實力是遠勝水面的,真正發揮出來,起碼也得三鯊以上,再加上各種秘寶,手段,便是強至五六鯊的強者都難殺他!
我如今新晉結丹,實力也不過二鯊上下,真的再追上去,結果難以意料。”
無奈之下,他漸行漸遠,放任巨大血鯊往深處的海溝游了過去。
“后會有期!”
血鯊王絲毫也沒有敗陣的氣餒,甚至還傳音給李柃招呼了一聲,能屈能伸如斯。
積香宗山門內,一縷神念如同微芒照射,落在李柃本體的眉心祖竅處,片刻功夫,他就伸展手腳,站了起來。
“夫君,如何了?”
慕青絲一直在這里護法,坐鎮,看李柃本體回來,重新打坐,立刻便知他要回魂了。
果然,等了小半刻功夫,就見李柃清醒過來。
這是那邊的戰斗分出了結果。
李柃道:“可惜了,沒能殺得了血鯊王,甚至都不曾重傷他!”
只是些微傷勢的話,根本不在結丹修士眼中,即便是不以肉身道體見長的人類法修,都有辦法恢復的。
慕青絲安慰道:“那也不打緊,畢竟是成名多時的強者。”
李柃想了一下,卻道:“等等,這事還沒有完,我是追不上去了,但卻在他識海留下香念,仍然還有對付的手段。
甚至可以說,真正屬于我的回合才剛剛開始!
我新晉結丹,修為法力有限,即便以倍化法則強化至四倍以上,都難展現真正的手段,但正所謂,道高一尺,法高無涯,有些東西,還是要在場外顯功夫!”
慕青絲露出微訝的神色,旋即便見李柃搖響房中銅鈴法器,傳訊給天工院安掌院。
對方很快就趕來此間,在正堂覲見李柃:“宗主,不知何事召喚?”
李柃問道:“此戰宗內山門破壞程度如何?”
安掌院道:“大小交戰損及建筑三百五十余間,涉及法陣禁制六十九處,若以平常工時而計,怕是得好幾個月至小半年才能恢復,不過若要以戰時筑工急修,最遲半個月就可以完成。”
李柃道:“先撿著重要的地方修葺一下吧,保障山門大陣正常運轉要緊,然后是凡民百姓們的居所,修建起來應該比較輕松,弟子居所和普通的精舍,商鋪可以先放著,我還有另外一樁要事交給你。”
安掌院奇道:“什么事?”
李柃道:“你依此規制親督造作,三天之內給我造出這樣一個法壇來,需當有三丈三尺三高,臺下墊四象之土,象征天地四方,上鋪五靈之材,演繹五行元氣,筑土堅高,能自勝持……”
園林之臺,或掇石而高上平者;或木架高而版平無屋者;或樓閣前出一步而敞者,俱為臺。
這些都是興建造作的內容,屬于天工院的老本行。
安掌院也稱得上是專業人士了,這樣的太平修士,平常征戰殺伐可能沒有什么用,但在這些方面,還是頗有幾分造詣的,聞言就微微一怔:“這是作法祈并所用?”
李柃道:“不錯。”
卻沒有解釋太多。
直至安掌院領命而去,抓緊時間起法壇,興建筑,才對妻子慕青絲道:“四象五行,天地萬方,盡皆都可與陣道逐一對應,而天罡地煞神通之中,亦有魘鎮詛咒之法,我打算以法壇為臺,上窮碧落,下通幽冥,照見那血鯊王天魂地魄,嘗試咒殺。
引子都已經備好,只待機緣得當,就能叫他領教領教我的手段!”
北霄島得聞積香宗受到海盜大舉進攻消息,一時間,多位長老都發訊慰問。
不過真正引人矚目的,并非戰爭本身,而是李柃竟然能夠和血鯊王大戰,還以平分秋色而告終。
他們并不知道李柃還曾追擊血鯊王,但光是正面交鋒,將其逼退,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足夠令人震驚。
各方都想要知曉詳情,急遣使者來援,或者以各種各樣的名義親近探問。
但李柃原本也沒有指望這些人能夠派上用場,幾日間都閉關靜養,絲毫不予理會。
直至第三日,法壇如期造好,方才換上一身素凈法衣,登壇做法。
這件事情并無外人知曉,只有自己妻子慕青絲,宗內天工院安掌院,長老閔蓮等寥寥數人。
在他們的見證下,李柃于上面舞動長袖,焚香供祭,以通幽秘法感知起血鯊王的所在。
這是一種類似夢境回天,但卻又不同于夢境回天的法術。
李柃以神魂出竅,無形無跡之間游走幽冥,越過一個又一個生靈的神識之海,最終在冥冥之中的感念之下,發現了如同夢幻泡影的血鯊王意識。
一股燒骨焦臭,正在從中傳出。
鎖定這股氣機之后,李柃即刻返回歸竅,于臺前席地而坐,扎起了草人。
草是新鮮的秸稈,以凡俗世間五谷為上,因聚生民之力,自蘊因果,能感念于天,作為芻狗。
人是萬物之靈的人,妖修化形,亦有人形道體,李柃已然深得其印象,扎出一個半尺大小,四肢具現的人形之物。
雖然不可能巧妙到連五官都模仿,但在其巧手施為之下,竟然隱約呈現出血鯊王的外形特征,是那么的魁梧剽悍。
李柃甚至還貼心的用草桿編制了一個類似鐵錨的事物,給草人扛在肩上。
這么一個草人,就做好了。
然后,他催動眾妙化香訣,以自身修為法力轉化人香,模擬著血鯊王的氣息,往其灌輸而去。
“咦?”
突然,好奇圍觀的閔蓮和安掌院等人驚疑不定。
恍惚之間,那草人竟似活了過來,擁有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但很快,他們又感覺,這應該是錯覺。
草人是不會動的,也不會散發出生靈的氣息。
那應該是李柃賦予其人香所帶來的印象,屬于一種幻覺。
李柃做完這些之后,就站起來,將其放至桌上銅盆,以火折子點燃。
“怎么就給燒了?”
安掌院等人看得不大明白,感覺辛辛苦苦扎成的草人就這么燒掉,還怪可惜的。
但奇怪的是,那草人在盆中少了許久,居然還是一副烈焰升騰的模樣,絲毫也不見變化。
看起來,這火焰焚燒的是其身上氣機和人香,就像是烈酒灑在布上,短時間內不會焦黑的把戲。
李柃沒有解釋什么,只是起身下臺,對他們道:“此臺和供桌,銅盆香燭之流在此,露天置放即可,只避雞犬和閑雜人等,不避天地鬼神。
如遇天公不作美,要下雨淋濕盆中之物,也由得它去,不必理會。”
安掌院不大理解,但這種事情,還是很容易辦到,連忙一口答應下來。
他們所選定的這處地方也是宗門主峰的后山谷地,要封閉起來還是不難的。
安掌院并不知道,就在他們走后不久,空無一人的山谷中,微風輕拂,擾動氣焰。
草人身上開始呈現出一絲焦黑之意,難聞的燒焦味從中傳了出來。
但是旁邊并沒有什么人感知到,也就沒有在意。
同一時間,遠方萬余里外,一處海盜開辟的荒島上,血鯊王正赤膊盤坐,身前擺滿大小碗碟上百塊,還有好些酒壇和巨大的海獸烤肉。
一些凡民模樣的仆從正費力抬著丈許大小的大魚往火堆上架去。
“大王,北霄島那邊還真是無恥,竟然說您和多位當家船主敗了……”
一名看起來有些市儈的黑市商人端著酒碗,向血鯊王通告自己打探到的外界消息,一邊說還一邊諂媚討好的聲討。
此戰結果,已經從北霄島那邊傳回來了,消息靈通者都可以先人一步知曉,不靈通的,再過個十天半個月也會知道。
李柃擊退血鯊王,積香宗也打退了血鯊盜的大舉進攻,這件事情在此前慘敗的襯托下,還是頗具振奮人心的意義的。
只是血鯊王這邊的部屬并不是太相信,血鯊王本身也不像受了什么傷的樣子,根本不礙事。
他們還以為這是在造假呢。
血鯊王咧嘴一笑,倒是很坦然的承認道:“敗了就失敗了,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著實損兵折將了一番。
不過我也借此機會摸清楚了那李柃的實力,看來今后不宜與之正面交鋒,還是多在他的弟子門人身上下功夫為妙。
遲早他就會明白,強硬抵抗毫無意義,老老實實繳納供奉才最劃算!”
血鯊王從來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那些深仇大恨,攜憤而戰,都是用來忽悠部屬去戰斗的。
二當家,三當家死了有些可惜,折了他們,如同折了自己臂膀,但深究起來也就是那樣了。
四當家,五當家等人散了就散了,只要不死,又還在江湖飄著,遲早也會再度聚攏到自己旗下。
至于那些當家船主,小嘍啰之流,更是應有盡有,根本不必在意。
這一戰盡管傷亡慘重,還沒有達成目的,但在他心目之中,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死的是別人,又不是自己。
李柃卻不可能不計較那些山門大陣,弟子門人的損失,短短小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就足以給他造成數千萬以計的破壞了。
如果以后再來幾次內部開花,幾億幾億的損失,誰都受不了。
別說只是實力仿佛,勝負難料了,就算比自己更強,也得交這筆錢!
他可是大海上的王者,強者弱者的錢都通吃。
但就在這時,莫名煩躁的意念浮現出來,那股類似毛發燒焦的氣味又出現了。
滿臉諂媚的黑市商人罵道:“喂,你們那邊干什么吃的,都燒焦了!”
“你也聞到了?”
血鯊王感覺有些難以置信,一時僵在了原地。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還化虛為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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